王克斌:怀念良师益友潘士宏教授
1982年的春季学期结束后,我在帕洛阿托认识了住在爱默森大街1352 的美国夫妇,高夫先生和夫人。 我从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公寓布莱克威尔德搬了出来,住到了他们的家里。他家离学校很近,骑自行车只有10分钟的距离。他们的小白房里有3 个卧室。高夫夫妇住在大房间,另外的一个较大的房间住着两个中学生,一个来自中国大陆,一个来自南韩。小房间里住着来自南开大学的访问学者,固体物理学家潘士宏教授。 高夫先生把我安排到靠近厨房的饭厅。中间是一个大饭桌,旁边设了一个可折叠的单人床。平日里,大家用饭都在厨房的小饭桌旁,饭厅是属于我的。一旦有朋友到来,或者遇到节日,大家聚餐,我就把被子卷起,腾出空间供大家享用。一个月租金只有70美元,比学校的公寓便宜一半以上。尽管有些人多杂乱,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理想的安身之处。每天晚上扒在大饭桌上看书,学习。
在以后的一年多里,潘士宏教授成了我的良师益友。白天,他去电子工程系上班,我到物理系去上学。下班回家后,我们一起在厨房切菜做饭,虽然各人准备个人的,但是一起坐在小饭桌旁边吃边聊,相互欣赏着对方的杰作,比我一个人住在公寓的时候欢快多了。晚饭以后,我和他一起 帮着房东到街上遛狗。老潘为人脾气好,说话时脸上常常挂着一丝微笑。 他比我要大上7、8岁,但是和我相处时更像是年纪接近的兄弟,从不以长者自居。晚上,他在他的小房间里看书,我在我的饭 厅里学习。每隔一个小时左右,或者是我敲了他的房门,或者是他来到我的这里,然后一块到房子后边的小院子里吸一支烟,在加利福尼亚的晴朗的夜空下,休息交谈,有时谈物理,有时聊政治,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给生活带来了轻快的旋律。到了星期六的上午,我们一起骑着自行车出去买菜, 自行车的前边有个铁丝编筐,基本上可以装下一个人一周需要的食品。我们常去的有两个商店,一个是棕树大街旁靠近跑马场东街的幸运(Lucky)市场,一个是距离较远, 位于山景城的吉米扣(Gemco)。有一次,我们到山京城去买东西,每人都花一块钱买了个大西瓜。回来的路上,我的车胎被被一种带刺的树果扎破,两个人只好下车,用手推着一起往回走去。半路,一个来美访问的中国学者看见我们的窘态,把我们带到他离此不远的住处,让我们喝水。他拿出修车胎的工具,熟练地补好。一看表,已经11点多,他又煮了两碗方便面,让我俩吃完才走。一问才知道,他姓刘,来自北京协和医院。我和老潘,心里热乎乎地骑回家去,感谢着来自我们祖国大陆的雷锋同志。
老潘出身于书香门弟,父亲潘老先生早年在MIT获得博士学位,是科学院物理所的磁学专家。他和他的夫人同在南开大学任教。老潘在这以前,曾经在美国东部访问过一次,这次来斯坦福大学是他的第二次访问。他的夫人曾在南加州工作,完成任务后先期回国。老潘待人和蔼可亲,每当我邀请一帮同学到住所会餐的时候,他都很有兴致地和大家一起拌馅包饺子,看得出来,他愿意和年轻人处在一起。我的那些同学也都把他当成了朋友。他会做饭菜,我还向他学了几手,比如水熘肉片。炒菜前,锅里不放油,加入少量水,待煮沸后,把切好的肉片放到锅里,边炒边煮,等肉熟了再放进少量的蔬菜。有一次,老潘请来斯坦福大学的教授斯潘瑟和林道两家的人, 连同房东夫妇和几个电子工程系的研究生,围了满满的一桌,十分丰盛。吃饭时,我因为不大认识这两个教授,没有说话。老潘饭后鼓励我,在美国要多和别人交流,要敢说,不能太拘束。对我日后帮助很大。
有一次,我在美国同学的公寓里参加一个聚会,吃完饭后,在游泳池里全身投入 地把水球抛来抛去 。玩得很痛快。晚上睡觉时,右肩膀疼痛万分,不能入睡。我去找老潘帮忙,他给了我一瓶风油精,让我涂抹在肩上。 果然,疼痛减少许多。当时, 我已经39岁,看来,肌体性能已经开始衰退,平日里缺乏运动大概也是一个原因。一个周末,余志平和吴克智同学要到旧金山东边的 葡萄酒产地去参观,邀请老潘和我一起去。我们坐着志平 的汽车,一路高高兴兴,跨过金门大桥,欣赏着海湾怡人的风光。到了酒厂,以硕大的橡木酒桶为背景照了几张相,每人还免费地品尝了5到6种葡萄酒,过了个愉快的周末。到了1983年的夏天,我因为准备回国探亲,需要买一些家用电器和礼物,老潘常常和我一起出去采购,帮我出谋划策。 那时,斯坦福大学和UC伯克利之间每天都有校车来往,我俩一起乘班车到小城伯克利 的印度店去买东西。 我买了一个立体声的收录机和墨镜等物品,他也买些准备回国时带走的小件东西。我出国时制做了一套中山装,我想回国时应当精神一点,换身行头, 于是花70元买了一套西服。为了搭配,老潘送给我 一条淡红色的窄条领带, 说是他父亲在MIT时用过的, 让我穿上新西服, 在院子里为我照了张相。
等我回国探亲回来后,老潘的访问时间已到, 回到了南开大学。我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好伙伴,心里很不是滋味,好长时间才平息下来。我总觉得,以后不还会再见到老潘,一起畅谈叙旧,共忆往事。我也常从网上寻找有关他的消息。遗憾的是,昨天(2011年8月24日),我突然看到我经常思念的良师益友老潘,南开大学物理系主任, 已于2010年10 月与世长辞。我顿时觉得无限的惆怅与伤感,泪水充满了眼眶。我再也没有和他重新相聚的机会了。哀哉,痛哉!
30年里,我总共回国7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有许多要看的人不能去看,有许多要找的人没有去找,总以为来日方长今后还有机会。如今,去日苦多,我已年近70,比我年长的师友, 甚至年纪相近的同学都已一个个地开始倒了下去,真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让人禁不住长嘘慨叹,天高地窘,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人的一生有那么多美好的 经历,会遇到那么多亲人挚友,然而不管过去多么值得留恋,那也只会成为过去,不能重复。当人们怀念过去的时候,或许应当更加珍惜现在, 用你的双手把它多抓住一会儿吧。老潘走了,他留给我的温馨和友谊永存。 愿老潘地下安息。
我是潘士宏的女儿。今天无意间读到您的文章,心潮翻涌。我爸爸也常提起他在Stanford的这段经历。他如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您深挚的友情感动不已。
我现居美国,希望能与您取得联系。我的电邮是jingpan98@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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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glad to get your message. Professor was my close friend and we lived together
for more than a year. I was shocked to see the news of his passing away, and feel sorry
for not being able to see him again.
I retired from UVa as a research scientist in nuclear physics and live in Charlottesville,
Virginia.
Thanks, Kebin Wang
Thanks for sharing such great experience for the memorial of Professor Pan, Kebin!
Back in 1982, I was a high school student in Zhejiang, studying day and night for national college admission examination.
Last Saturday (2/13/2016), I visited Stanford campus and the surrounding town Portola Valley on foot (including Windy Hill Preserve), never realizing that both of you had such a wonderful time around Palo Alto in 1982!
Great writings!
YJ Wan
Thanks for the commend.
Hi 我是方国栋, 现在Maryland, DC suburban, 曾在UVA Medical School 十年,until 2002,三年前从FDA退休。我是1964考入北京协和医学院的, 是不是比你晚一些?
今天因为《第三次洗牌》而读到此文, 十分感慨。 从1984年由北京协和医院来美已经30多年了, 读你的文字如同晤面。有机会愿意再谈。你是哪一年到UVA, 为什么当时不知道你,谢谢!
Guodong Fang
7201 Dubuque Ct.
Rockville, MD 20855
240-620-3675 (cell)
gdfang8m@gmail.com
方兄,我不常来看邮件,迟复为歉。
我1964 进清华,1981 经CUSPEA到斯坦福,毕业后在麻州大学工作5年。94年到
UVA物理系,2010退休。其后,开始写作。2013到南加州居住。
我的朋友钱致碇先生,您可能认识。现在还有微信联系。
我有两个朋友在协和,都过世了。
谢谢, 克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