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游记之五
如果中华文化是一座点火几千年的大烘炉，故宫就是一只油光鲜亮的烤鸭。这烤鸭身上丰美的部分，早就被厨师用熟练的刀法一片片旋了下来，摆列成色香味俱佳的 一盘主菜，呈现在台北的文化盛宴上。所以，到台北去参观故宫博物院，那是品尝正宗的烤鸭——吃肉；在北京参观故宫，好肉不多了，不过还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 子，人们还可以品味正宗的鸭架汤。
一）国破文物在
９１８事件后，日本入侵华北的野心曝露无遗，民国政府决定将故宫文物南迁。１９３３年２月５日晚间，北平全城戒严，在军队护卫下，一辆辆满载着木箱的手推 车从紫禁城大门下鱼贯而出，穿过天安门广场，来到前门火车站。黎明时文物装上火车，每节车厢贴上国民政府“内政部”封条。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火车神秘地 离开了北平城，开始了人类史上一次罕见的文物大迁徙。
随着日军的节节逼进，这些文物一再被迫转移，上海、南京、长沙、宝鸡、西安、最后越秦岭进入四川峨嵋山。经铁路、水路、陆路辗转数万公里。监运人员抱着一 种对中华文化虔敬的心情，吃尽千辛万苦，历经风险。在南京，文物刚离开五天，日本兵就攻入中华门；在长沙，文物离开湖南大学图书馆一个月，图书馆被日军飞 机炸为平地；在四川，一卡车文物从桥上翻到桥下，正好掉在河床干涸处，凑巧这一车是典籍书画，并没有造成损坏。人们说，这是苍天保佑，古物有灵！
抗战胜利内战开打，国民党政权两年就显露败象。刚从峨眉山返回南京的文物还来不及开箱，就又准备逃亡。１９４８年１１月１０日，朱家骅，王世杰，傅斯年，徐森玉，李济这些学者专家决定挑选精品运台湾。共挑出２９７２箱，占全部故宫收藏的２２％，转上海再由轮船海运。
现在看来，这些文物在台湾还是在大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战乱的故宫文物，一共运出的１９５５７箱。一件不少，几乎没有损坏，真是一个奇迹。国民政府功不可没。
值得说明的是，当时有不少反对文物搬迁的舆论，认为未打先撤动摇民心。提出”要与国宝共存亡“的激烈口号。胡适和鲁迅也站在批评国民政府之列。鲁迅仿崔颢《黄鹤楼》诗讽刺曰——
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 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
鲁迅还刻薄地说：“为什么－－－－－－单搬古物呢？说一句老实话，那就是并非因为古物的“古”，倒是为了它在失掉北平之后，还可以随身带着，随时卖出铜钱来。”
如果鲁老夫子得知故宫文物工作人员艰难护宝的经历，他一定扯掉自己的胡须，撕破自己的长衫，跣足蓬面，嚎啕大哭，向他们道歉。
二）幽默的肉形石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文物６５万件，按现在循环展出周期推算，一个人要全部看完展品，需要３０年时间。
早就听说台北故宫博物院有一块奇石，色彩形状酷似一方五花肉。这次一定要眼见为实，探个究竟。
我把眼睛贴近展窗玻璃，转着圈打量。瞧那猪皮，还有毛发鬃眼的痕迹；瞧那瘦肉，纹丝分明；瞧那夹层的肥膘，好像用手指一压能挤出油来。用“宛若”、“酷 似”已经不能表达它乱真的程度。那我就换个形容方式：“它和真正的红烧肉有崩掉门牙般的相似。”——意思是说爱好红烧肉的人士，例如毛泽东等，会忍不住狠 狠咬它一口－－－－－－
我还认为，饭店里的红烧肉都是拿它做烹制标准的，如果外观色形不像这块展品，可以认定饭店卖得是假肉。
这次参观还纠正了我的一个主观臆断：原来以为这块肉形石完全出自天然。讲解员告诉我这里还有人的创造。那猪皮上的毛发鬃眼，是玉匠用细如鬃毛的钻头加工出来的，红烧肉的棕红色是人工染色，以模仿酱油和糖的浸渍效果。这是天生其形，人赋其灵的佳作。
这块肉形石头发散着一股文化幽默，让你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感觉到，那加工肉形石的玉匠，就是这样一边干活一边噗噗咧嘴笑的。
这种幽默有几分像比利时街头那尊顽童撒尿，却尿出啤酒的石雕。无羁的构思、狡猾的幽默、善意的嬉弄集聚一起。让你感受到作者是一位不拘一格的怪才。
想想看，中国的玉石雕刻，如果是神明，多半是盘膝端坐，慧眼微翕的菩萨。造型大同小异，拘谨呆板。如果是动物，往往是龙呀凤呀的臆造物，高贵而无生命力。现在猛然端出一块不入流的红烧肉，活灵活现，俗却胜雅，自然令人耳目一新。
中国传统文化里缺乏的就是幽默，缺乏产生幽默的灵感和机智，也就难有突破常规的创造。 因此，我偏爱肉形石——崩掉门牙的石头红烧肉。
二），奢华的象牙球
肉形石的隔壁展台，就是高雅华贵玲珑剔透的象牙球。它是由１７层的同心圆组成，层层都转动自如，每层都镂空雕刻着美丽的图案。什么图案？因为其太精美繁复，眼睛像不够使唤似的，被刺激得眩晕了一下，看不准也记不清了。
象牙雕，是中国国技。１９１５年夏天，为庆祝巴拿马运河通航，美国旧金山举办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广州牙雕大师翁昭制作的２４层牙球，越洋参展，而日本参展 作品也是一个３０层的牙球。二者大小相仿，表层雕刻与内部戳花，各尽其妙，但日本的比广州的多了六层，人们都以为金奖非日本莫属。这时，中国代表要求把两 个牙球放到沸水里泡煮，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日本牙球顷刻四分五裂，而广州牙球则完好无损，原来日本牙球是用胶水拼接粘合的，而广州牙球是用整块象牙雕成 的。翁昭的作品因而获得了博览会特等金质奖章。
中国牙雕精益求精，现在可以把一个１２厘米直径的象牙球雕刻成６０层，东洋鬼子、西洋鬼子看了只能瞪着眼“哇噢！哇噢！”地惊叫。
洋鬼子没有捧着象牙球一雕十几年的耐性，却把精力投注于现代科学上。从分子、原子、质子、中子、电子－－－－－也一层一层往里挖。几十年下来结果分明了：是捧着象牙球的国民为用胶水粘象牙球的老板做工，组装小到集成电路，中到电视玩具、大到飞机汽车的产品。
强调一下我的观点。我没有取缔象牙雕刻行业和废止国技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中国通过现代化取得科技领先地位，做起大老板，而东洋、西洋鬼子小心翼翼地捧了他们的象牙球，舌焦口燥地向中国推销，以期换人民币当外汇——那中国是真的强大了。
三），台独大佬的高风亮节
毫无疑问，一宫两院的现状（一座故宫，分成两个博物院）说明大陆台湾本来是文化紧密相连的弟兄。如果以文化不同做为台湾、大陆分离的理由，那是太勉强了。 当然，我也不是说文化相承一脉的兄弟就绝对不可分家。我是提醒坚持台湾独立的兄弟们要另找理由，免得说着说着就舌头打结了。
台湾有一位不用我提示就已经清醒了的人物。他是台湾独派大佬辜宽敏。２０１０年３月１９日，他在演讲时提议：故宫文物不属于台湾，应该归还中国。
无独有偶，前民进党当局故宫院长杜正胜说：“故宫典藏的中国文物，无助于台湾新国族的建构。”
为了台独理想，把价值连台的文物慨然放弃，我不由的对这些台湾独立斗士肃然起敬起来。
但是，台独人士的善意提议只会引起大陆政府的恶意反应。
如果台湾当局真的把一轮船的文物倾倒在福建海岸，任凭“毛公鼎”，成汤爵在沙滩上滚来滚去，大陆政府如何感想呢？
举一个现代例子：一对恋人正在谈婚论嫁。忽然有一天早晨，一方发现作为定情之物的结婚戒指、联络感情的Ｉ－ＰＨＯＮＥ和撕去一半的结婚照等物挂在门外的手把上，当事人那该是何等心情？
再做一个历史假设：王昭君出塞若干年后，忽然一天，匈奴单于呼韩邪把她架到骆驼背上赶进雁门关，然后自己绝尘而去，汉元帝又作何举动？
可以预料，事情小到撕破脸伤了感情，大到动刀兵发射导弹，都有可能发生。
子在美国曰：“完璧归赵非好事，统独大业莫匆忙。”
７－２５－１０
注：子－－歪脖子树。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