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阳阳妈走后，阳阳就成了他爸爸的全职负担，被送来我家的时间就更多了。阿瑟生性爱玩，巴不得阳阳天天来；阳阳也喜欢跟阿瑟玩。两个孩子相互为伴，家里也多了许多乐趣。秋天开学之前，阳阳爸在我们住的学区买了房。阳阳每天放学就和阿瑟一起来我家，直到阳阳爸下班后来接他回家。阳阳爸出差时，我去送过阳阳几次，见过他的后妈，人看着蛮精明的，话不多，和阳阳妈完全是两个style，真是应了我的“吃米饭吃伤了会换吃面条”的名言。阳阳跟后妈和后妹妹关系都不好，经常1、2个月也不说一句话。姐姐是阳阳的偶像。他经常在学校炫耀姐姐。姐姐在伊拉克打仗，保卫祖国，是国家的骄傲，还经常给同学们看姐姐寄来的照片。照片中阳阳姐既威风，又俊俏。阳阳自己在同学中的地位也提高不少。提起妈妈，阳阳只有一句话：“我恨她！”
周日的晚上，阳阳爸带着阳阳来了。我有些惊讶，周日晚上是他和儿子的“好时光”，不应该来我家的。虽然阳阳是我家常客，但是见阳阳爸的次数并不多。灯光下，他那本来就黢黑粗糙的脸上恁添了许多皱纹，两鬓的白霜已经蔓延开去，显得又老了一层，唯一没变的是他的憨厚木纳劲儿。我心里想着，他不是那种碎嘴唠叨，没事爱找人闲聊的人，这么晚带阳阳来必定有事。让座、递水后又陪他坐了好半天，他才吭吭哧哧地说，阳阳妈走后把阳阳甩给他。他工作地点很远，工作很忙，二婚妻子又怀了孕，还有带来的女儿要照顾，搞得他焦头烂额，穷于应付。阳阳阳阳从小娇惯，既调皮又任性，跟后妈关系很僵。现在妻子怀孕7月有余，他又刚接了一项工作要去国内呆2个月，实在没法照顾阳阳。问我能不能收留阳阳几个月。等孩子生下来，妻子心情好了，他就接阳阳回家。
我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凉。那天又正巧为了阿瑟的事和前夫生气，便把一肚子气撒在他头上：”你们男人怎么能这样呢？离了婚，对前妻怨恨这我理解。既然敢离婚，就没指望你们的恩典，但是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骨肉呀！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甩出去啦？”阳阳爸的头低了下去。我不依不饶地接着说，“孩子和大人不和，一般都是大人的不是。你为什么不能为阳阳撑腰呢？当初你们两人离婚时，争抢阳阳都把警察叫到我家了，现在为了各自的小家庭又把阳阳往我家推。不是我容不下阳阳。阳阳是阿瑟的朋友。有阿瑟的一口饭吃，就有阳阳的一口饭吃。但是你们这样做对孩子是不公平的。你想没想到，这样对孩子的心理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我连珠炮式的发泄完了。阳阳爸闷了半天，说出来的竟是一句：“Life is so hard！”说完眼圈都憋红了。
接下去，阳阳爸吭吭哧哧说起离婚再婚男人的无奈。当初离婚原以为甩掉夹脚的旧鞋，换上漂亮的新鞋，就会风调雨顺，过上合合满满的舒心日子。没成想，旧鞋有的毛病新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但如此，旧鞋没有的毛病新鞋也沾沾连连的一大堆。就说跟子女之间的矛盾吧，以前跟阳阳妈为子女的事也没少拌嘴，但大多是如何教育子女。现在可好，给子女花一分钱都要看老婆眼色。前些日子，阳阳爸做成一笔生意，赚了几万刀，就想给阳阳买个州里的大学基金。女儿当初就是因为没钱上大学才被迫去了伊拉克那个鬼地方，水土不服，生活不习惯不说，还整天担惊受怕，不知哪天就被炸成肉末，本来就又瘦又小的女孩，一年下来都快成木乃伊了。阳阳就更不行了，娇生惯养的，根本没有姐姐那点本事，别说是去伊拉克打仗，见了刀枪都会吓个半死，所以无论如何要把上大学的钱落实好。阳阳爸回到家，老婆早就知道有钱了，笑眉笑眼地端上饭菜，还烫了一壶家乡名酒“白云边”。吃着喝着，见老婆兴致高涨起来，阳阳爸趁机提出要花2万刀给阳阳买个大学基金。老婆的脸马上拉长了，一身不吭，摔下筷子进了屋。此后的一个多月没跟他说一句话，不说话倒也罢了，还处处给他小鞋穿，想方设法刁难他。为了家庭和睦他只好委曲求全。
“当初跟阳阳妈吵架吵得我头都大了，就想着赶紧分手，耳根清净了。现在可好，想听老婆叫一声都听不到。吵架吵得再凶，我毕竟知道她心里怎样想的，我可以应对。这位来个死不张口，晾着你。真让我无从应对。”
“这叫冷暴力，知道吗？”
“按你的说法，‘吃辣椒吃伤了就换成吃大蒜’，这大蒜也不好吃！”
“早就跟你说过，离婚是个奢侈品，是要花大价钱买的。”看他那窝囊像，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可你没说这个价钱是我孩子呀！”
“未必！如果有人让我在阿瑟和他之间选择其一，我会告诉他，滚得远远的！三条腿的蛤蟆没见过，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我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阳阳爸又加了一句，“大不了再离婚呗！”
一听“离婚”二字，阳阳爸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连连摇头摆手：“天哪！一次就扒了九层皮啦！今生今世就是死八次也不再动离婚的心了。”阳阳爸摇头叹气地望着我，又加了一句：“要不是一来芝加哥就遇上你这么个邻居，没准我和阳阳妈还离不了婚呢！”
一句话说得我像只泄了气的蛤蟆，瘪瘪的：“怎么能怪我呢？这离婚也传染呀？”
“阳阳妈以前打架经常说，男人离了女人没法活；女人离了男人活得滋润着呢，看看人家慧子就知道了！”阳阳爸看着我，捏着嗓子学着阳阳妈的声调。
“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术，你是想把负罪感强加于我，好让我收留阳阳。我告诉你，阳阳是你的儿子，你的新老婆既然选择嫁给你，不光要图你的钱，还要接受你的包袱。光想享受老婆的福利，不想尽后娘的义务是不行的！”
看我还是不愿意，阳阳爸最后只能打出阳阳这张牌。他说是阳阳自己愿意来我家住，跟我和阿瑟在一起不跟后妈、后妹妹在一起要开心多了。这样他去了中国两边都放心。不然阳阳和他后妈在一起吃苦受罪不说，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呢。
自从做了母亲，我心中最柔软的一角就留给了孩子们，平时也最见不得孩子们受罪。见他说到这个份上，阿瑟和阳阳玩得又很开心，我叹口气，无奈地说，“好吧，就2个月啊。孩子一生下来你就要把阳阳接回去！”
阳阳爸千恩万谢地起身告辞。我高声叫着阳阳，让他来送送爸爸。阳阳头都没露，只是在楼上喊了一声：“再见。”阳阳爸也顾不得许多了，像甩掉大包袱一样弓着身走出门外。月光下这个半老男人又回过头苦着脸向我说了一句：“Life is so hard!”
阳阳真正住到我家之后，毛病就显了出来。这几年，阳阳变了很多，脾气很坏，经常在学校有些小麻烦，晚上经常有同学的父母来电话告状。而阳阳又不是我从小带大，对付阿瑟的种种手段在阳阳身上都不灵光，搞得我头大得像水桶。磕磕绊绊的一个月下来，总算没出大事。我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恨不得阳阳后妈肚子里的孩子立马生下来，好把阳阳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