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时常在网上见到文章评论国人的不文明举止。 我虽然不得不赞同那些文章的观点, 心里总是觉得撰文者大可不必那样数落自己的同胞。 脏衣服不能在大庭广众面前洗呀。上个周末, 我与美国男友一起观看了“中国之星”举办的 “世界和平新年晚会”。 这场晚会的经历彻底改变了我的立场。从而促使我也提笔加入倡导文明的行列。
男友的好友是晚会的组织者之一。 考虑到我来自中国, 特意为我们留下两张VIP的票。那天晚上我们早早就进入了豪华的罗斯福大剧院。 坐在前排正中的座位,读着刻在舞台两边那些名垂千古的音乐家的大名, 历数着他们的传世之作, 心中浮起一种神圣的激情。
晚会在期待中拉开了序幕。音乐刚起, 一组珊删来迟的人带着说笑走了过来。一行人在我们后排落坐, 全然不顾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 依然说笑不止。男友有些不高兴了。 悄声对我说,“你能不能告诉他们闭上嘴巴?”
我考虑到他们刚入场, 而且第一个节目又是当地业余合唱团的大合唱,有点噪音也无妨大雅。 便对男友说,“等一等吧。 他们刚来。 过一会儿就安静了。”
男友只好不悦地扭着屁股,回过身去接着看节目。
第一个节目结束了。 举止优雅的演员们鱼贯下场。 舞台上灯光齐灭。突然一声女高音从后排传来, “一片漆黑呀。” 接下来的又是一片说笑声。 我有些不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男友。
男友做律师多年, 出入法庭, 勇猛善战, 实属那种得礼不让人的主儿。美国的最高法庭都让他两度出入, 一胜一负, 打了个平手。负的那次还是和当今最高法庭的首席大法官罗伯茨交锋。虽然败在罗氏手下, 但也输得心甘情愿。 彼此刮目相看,从而与罗氏结下友情。当年布什总统提名罗氏为最高法官候选人时, 罗氏还将男友列为推荐人之一。 男友也荣耀万分,进了一番美言, 称罗氏为美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法律专业人士之一。
男友的法制观念强至爱憎分明之地步,尤其是在共公场合, 对于不遵守公共道德的行为, 男友是绝对不能熟视无睹的。一次在电影院, 当电影刚开始时, 前排的男士打开手机查看信息。 手机的亮光晃了男友的眼睛; 男友马上起身制止。那位身高马大的青年男士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友, 不屑一顾的嘟哝了一声, 关上了手机。 男友因此断定这是一位不遵重公共道德的人。此人很有可能旧病复发。因此在暗中悄悄观察他。 果然不出男友所料, 当电影放到一半时, 那位男士又打开了手机。男友起身而出, 带回了影院经理。
我是在充满中庸之道的家庭长大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出身不好,又从事文字工作, 自然谨小慎微。 到了我这一代, 就成了和事老, 大事化了, 小事更是视而不见了。每每男友发难旁人, 我总认为大可不必。 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起呢。 何必那样难为别人也难为自己呢。 但是这一声“一片漆黑呀” 真叫得我担心起来。 男友会不会因此再把经理找来呢?
男友刚刚鼓掌完毕, 正在盯着漆黑一片的舞台, 等待着下一个节目,显然是由于不懂中文, 并没有被那一声女高音困扰。 看着男友专注的神色, 我的心稍稍放了一些。暗暗祷告不要再有什么“弦外之音”了。
第二个节目在优美的鼓乐声中开始了。突然一位穿着考究的男士从我们腿前挤了过来。我心中纳闷: 我和男友坐在我们这一排这一组的尽头。 男友那边就是通道了。他这是往哪儿走呢? 由于座席窄小, 那男士费劲地从我们面前挤过, 在我洁白的织锦缎鞋尖上重重踩了一脚。 幸好鞋尖只是个装饰, 尖尖长长的,脚趾根本伸不进去。 脚倒是不痛, 心却是满痛的。 男士绕到后排, 在靠通道的第二个座位就坐了,正在我后面。我的脊背一阵泛寒。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细心周到的人。 不愿打扰自己的同伴, 居然从前排挤过。 真是用心良苦哦。
男士落座后便加入了畅谈交响乐。圆润纯厚的男中音居然加杂着流利的英文, 而且还颇有艺术造诣。 他喋喋不休地向身旁的伙伴们讲解着舞台上的表演, 还不时的引经据点 与国内的同类节目相比较, 同时加杂着他自己的高见,真是见多识广。下一个节目开始了。台上的演员显然是身后这组人熟识的,或者是感兴趣的。 他们纷纷起身拍照, 银光灯闪个不停。
男友这时已经忍无可忍了。以前的中文他听不懂, 只不过是过耳噪音。 现在的英文是声声落地, 句句入耳,企能听而不闻, 坐视无睹。再说了, 以前的女高音虽然尖利刺耳, 那毕竟是个女人。 男友再勇猛好战, 总不会与妇人去斗。有了这男士的介入, 男友象是斗士瞄准了目标。 他回身不客气地对那男士抗议道,“对不起, 这是公共场所。 我宁愿欣赏台上的精彩演出。”
那男士道了歉, 闭上了嘴巴。 耳根清静了, 男友伸过手来, 握住我的手, 继续欣赏节目。
好景不常。没过几分钟, 身后的男中音又响了起来。 男友又扭身抗议。 每次抗议之后, 总会有片刻安静。 几番回合,男友真真是不耐烦了。扭转身放眼望去, 许多嘴巴都在张张合合的。 整个剧场沉浸在一片低沉的谈笑声中, 时而加杂着手机玲声与孩子的尖叫哭笑声。 身后的两个女士更是在面对面地谈笑, 根本对舞台上的节目丝毫没有兴趣。显然她们的VIP表演完了。 别的节目根本不在她们眼中。
男友这时也泄了气。 和谁去斗呢。 法不治众吗。随然是在美利坚的国土上, 但是周围都是中国人, 说不上入乡随俗, 总也要随遇而安吧。 男友转过身来,随着舞台上的音乐扭身摆头, 踏着拍节, 极力想使自己排除干扰, 进入音乐境界中去。 但我知道, 那都是图劳, 只能使他更加烦恼。
在终场前大约半小时, 后排的一行人商议好去那家餐馆吃饭, 再去那家酒吧跳舞, 然后就打着手机旁若无人地喧哗退场了。 至此, 我们总算有了半个小时的身后清静。
演出结束了。 稀疏的掌声从身后传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 大部分人已经走掉。
我使劲拍手鼓掌, 想给舞台上的演员们一点欣慰。 旁边也在鼓掌的中国女士问我,“台上有你的亲朋好友吗?”
我答道,“没有。 但是这是一场很好的演出。 演员们值得我们的敬意。”
男友是那种看电影一直要看到灯光大亮才肯离场的人。 那些在幕后默默无闻的人的名字都是在最后才映出。 他要向这些人致以敬意。 这一次当然也不会历外。 我们鼓掌一直鼓到灯光齐明。
走出剧院, 男友仍然沉浸在对不文明之举的不满之中。 口中喃喃道,“真是没想到, 真是不敢相信。”
我稍代歉意,答道,“有些中国人就是不大注意文明。”
男友一本正经地纠正说,“不是有些中国人。 是极少数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