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的印象主义
最近看了两个莫奈的特展。一个在波士顿，一个西雅图。
西雅图的特展，莫奈画只有10幅。自己馆有一幅渔船，其他都是借来的。
时间在1880年初，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在人生最失意的时刻，他的生活常常处在挣扎，缺钱、自我怀疑和频繁失败受挫之中。尽管，在1874年，他的画作展出颠覆了艺术世界，并获得了印象主义的称呼。但是，他并没有得到评论家的青睐。1879年，他的妻子卡梅丽去世，留下两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他的经纪人劝他去诺曼底的海边村庄Etretat度假，那里独特的自然风光，寂静又汹涌的大海，高大嶙峋的悬崖礁石耸立在海岸上，能给他创作灵感。
1883年一月，他的情人和红颜知己，爱丽丝霍舍得留在家帮助莫奈照顾两个孩子和自己的六个孩子。莫奈来到了夏天是风光美丽的度假圣地，冬天是孤独萧瑟的渔村，埃特尔塔，逗留了三周。
他的旅馆就在海边，他每天每时站在窗边，观察凝视早上起帆、傍晚手工的渔船，还经常爬40分钟山径，眺望远处的象鼻山，岩石在每个时辰的变化，云彩、潮汐、波浪、光影、色彩，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而不是以往的经验。他给爱丽丝写了很多信札，这些都成了珍贵的文物。
一位德国摄影师Christoph Irrgang曾经在莫奈绘画的准确位置，观察记录那些画作上的风景，比较它们。CI 说，莫奈做了他一生最重要的决定，他在寻找风景点并绘画时，不添加也不删减，只画他所见的事物。他比同时代画家更像摄影师。当然，我并不觉得这句评论莫奈的话全对。
1885年五月，莫奈在巴黎展览十幅画作，包活一幅Etretat的风景，收到前所未有的好评。
同年9月，一位收藏家请他和全家来到Etretat。他的家人住了三周，他自己留下呆了三个月。
法国著名诗人小说家，莫泊桑，看过莫奈埃特尔塔的系列画作，写了一篇《风景画家的人生》，详尽记录了他对自己熟悉的诺曼底海岸风光呈现在画作上的文人体验。
1885年，在埃特尔塔，莫泊桑跟踪莫奈的脚步在追寻印象主义。他说，莫奈已经不是一个画家，他是一位猎手。他每次出门写生，有几个孩子为他携带5-6张画布，他就对着同一物体，在不同的时间，展示不一样的效果。莫奈站在主体前静静等待，观察太阳和阴影，在漂浮过的云彩和射下的光线中，紧抓住画下几笔。以这样的方式，莫泊桑见他在白色的悬崖上捕捉住闪闪发亮的光流，将它固定在流动的黄色色调中，奇怪地呈现出难以捉摸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彩的令人惊讶和短暂的效果。
莫泊桑沉浸在莫奈的画作中，如鱼得水。他比喻自己的眼睛睁大，如同饥饿的嘴巴。他只通过自己的眼睛在生活。从早到晚，他走过田野和森林，在岩石和金雀花中寻找纯净的音调和不被注意的细微差别。。。这些我们在学校里学不到。
西雅图展厅主要8幅画是这个时候的作品。两个主题，渔船和礁石。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观景角度，和光线变化下，主体的变化。他会在一个景点，不同时间，带着画布来画很多次。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他的很多似乎重复的画作：这个时期的悬崖，岩石，渔船，90年代的谷堆，圣母院，晚期时的睡莲，日本花园，桥。。。
现在的画展对专题馆长有很大的要求和挑战。他们做了类似文学评论的比较研究，把画家分时代，纵向横向作深层比较。莫奈的前辈，Eugene Boudin在同一个景点于1891年创作一幅画作也在一进门的展厅。还有同时代画家科洛，库尔贝在这个景点的绘画，早期的摄影图片，甚至展出亨利詹姆斯的旅行札记《地方的肖像》，作者1876年访问了Etretat，描绘这是“一个光滑和粗糙的幸福组合“，这里有绝美的悬崖峭壁（the finest cliff-scenery）。
在埃特尔塔，莫泊桑年轻时还见到过其他著名的画家科洛和库柏特。
一天，他走过博雷佩尔峡谷，看到一个农庄上一个穿着蓝色罩衫的小个子老人，在苹果树下作画。他看上去那么小，蜷缩在他的折叠凳子上，农夫的罩衫很神气。太阳正在落下，庭院四周被高大的树环绕着，金色的光线倾斜下来，如同轻微细小的水滴，流淌穿过叶子，照在草地。
老人没有看见他。他在一张小小方形的画布上，平静地，几乎没有移动地画着。他的头发斑白而长，温柔地微笑着。第二天，作家在埃特尔塔又见到他。老画家是科洛（Corot）。
两三年后，莫泊桑又来到这里看海景。一阵狂风吹向大海，掀起巨大泡沫的海浪，波涛汹涌，一波又一波，然后突然撞击海滩陡峭的悬崖，再退潮，蜷缩成拱形，然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一块崖石到另一座悬崖，泡沫，从白浪中生出来，在旋风中飞向山谷，又被屋顶上的阵风吹走。然后，他遇到了住在这个海边小木屋里，又肥胖又油腻又脏兮兮的农民画家库尔贝。
莫泊桑喜爱印象主义画家的画作，特别是莫奈的海边风景。
1890年，莫奈不自觉地运用同一技巧在谷堆，白杨树，圣母院，主要关注光线和时间，在经济上、沙龙画评上都获得巨大成功。这一切应该归功于他的Etretat之行。
6月在波士顿看了艺术博物馆的特展，莫奈与波士顿，展示了这位艺术家在波士顿的 25 件杰作。
《穿和服的卡美丽》1876 是波士顿美术馆自己的收藏。早期的作品，尽显传统画家的基本功。
这幅画以前在画册上见过，觉得一点都不“莫奈”。风格独特诡异。莫奈太太穿着大红和服，苍白的脸，好像浮世绘歌姬的扮相，可是她金黄色的头发，手拿着折扇，身子下有小鬼，背景很多日本元素，榻榻米、圆扇，让人在视觉感官上有强烈的震慑。
《塞纳河的清晨》创作于1896/1897，共21幅。如同一首轻柔的朦胧诗。 莫奈每天凌晨3：30起床，在船上打开画布，晨雾熹光、绿意葱茏，天光水波树影和空气的迷离恰到好处。水和光在这里就是主体。
左拉在小说《人生》中说，他是仅有的几个画家，画的水没有愚蠢的清澈或者虚假的闪光，而是充满灵动、微妙和真实。在这本1868年的书中，作家对莫奈有许多真实详细的观察和描述，说他对自然有特别的喜爱，喜欢画系列，有个人品味和个性。
《白杨树》中一片白杨树林在阳光照耀下纯真自然。它们闪亮着，深色浅色、黄色绿色，背后柔和的粉红色、淡黄色阳光，温馨明丽。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有灵魂，有精神。
《查令十字桥》。莫奈说，没有雾，伦敦就不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正是雾给了她壮丽的广度。
伦敦的雾让他有无限的想象能力。他在旅馆，在海德公园，在泰晤士河畔，每时每刻观察学习，终于学会了画雾中的桥，雾中的议会大厦。那时的伦敦人憎恨工业革命后的蒸汽机雾霾，刚开始看到莫奈的紫色的雾，甚至很气愤，最后发现还是法国人细腻浪漫有诗意。伦敦雾是紫色的。
《谷堆》展出两幅。这个系列他也画了24幅。画家追求瞬间即逝的景象，他不注重谷堆本身的轮廓。他说，作画，要忘掉你眼前是哪一种物体。他要表达冬天的薄雾，空气里的冰颗粒，阳光照在谷堆上斜射的影子有多长，清凛的色彩简单又梦幻，丰富又迷离。而且，夏天的光线是暖色，冬天的光线是冷色，在这个系列很好体现。
《卢昂大教堂》展出两幅。他这个系列共画了12幅。勤奋的画家在不同的时辰，跟踪阳光的强弱转移，色彩的变化，用多块画布精微细腻地描绘表达。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意境。
《睡莲》是他晚年时候的主题。43岁那年，莫奈在巴黎近郊、吉维尼 Giverny买下了有四季有花草的乡间别墅。这座繁花锦簇的花园，绿意盈盈的池塘，后来加进去的日本小桥，给了他无限创作灵感。他画了240多幅睡莲。他的睡莲春草，空灵飘渺、印象变幻、流光溢彩，他的池塘小桥，璀璨生辉、如梦如幻、如诗如歌。
在巴黎Orangerie 博物馆，我见过八大巨幅莫奈的睡莲，那里的永久展品。那种美的体验，美到窒息时产生的司汤达综合征爆发，归于莫奈。他用笔触把色彩，特别是绿色蓝色紫色粉色发挥到了极致，让它们发出深浅明暗的光影，婀娜多姿的动态，让人沉浸其中产生朦胧梦幻迷离幽静之感。
莫奈以精准又诗意的眼睛看世界。他在平凡的自然中发现了深邃的美。
睡莲在傍晚时分像睡美人一样轻轻合上花瓣、早上时婷婷绽开。我家后面的湖深处，也有一大片睡莲。我竟然花了很长时间，才了解她们花开花合的规律。
展览还有年长的一代，米勒(Miller)， 他通过法国风景和农村劳动的图像为印象派铺平了道路，《 播种者》The Sower (1850)特别受到莫奈和波士顿收藏家的喜爱。
莫奈本人从未去过波士顿，但即使在他有生之年，他的画作在这座城市的艺术画廊的墙壁上、收藏家的家中以及在 MFA 中的数量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