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疫情记事20

6/1—6/7/2020

6月1日。周一。

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

西雅图抗议示威的第四天。

周一晚上,夜色渐晚。国会山的示威人群开始向警察挑衅,扔酒瓶、石子、爆竹等,并试图冲破十一大道和派恩街的路障进入东区警署后,警方宣布事件发生骚乱。

声明说:“在此几小时前,东区警察在该区附近的路障线上与示威小组的成员交谈并跪下。”

但是,社交媒体上有关警察迅速驱散人群,并扔催泪弹的视频迅速流传。许多人说,录像显示,警察对双方对峙升级有责任。在其他警察向人群中喷散胡椒喷雾之前,可以看到,人群前面的警察先抓住抗议者的雨伞。

最近一周,反复读了陶渊明诗歌几十首,还有一些序和赋。比如,《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归去来兮辞并序》,《闲情赋》,发现好多篇幅都是从小会背诵的,珍爱的诗句更是比比皆是。读得满心欢喜。

归去来兮,更加增添了想早点退休的心愿。

陶渊明的曾祖父曾做过大司马,祖父、父亲也做过太守县令一类的官。但陶父死得早,少年时,他家道已衰落。如他的自述:。。。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虽然物质生活贫乏,但是精神生活丰富。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五柳先生最被后人惦记的典故是“不为五斗米折腰”。还被称为“隐逸诗人之祖”。他的诗文风格有三:轻柔,淡泊,高远。恬淡自然,寄情山水。

他写了《归去来兮辞》,十分坦诚地说,就任县令当官,是为生计所迫;之所以辞职,是因为“质性自然”。他宁可饿肚子,也不愿违心地混迹官场了。

在《归园田居》中,诗人歌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人世间的烟火味又让人流连忘返。

抄几段《归去来兮》。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6月3日。周三。晴好。

哦,奥尔菲斯在歌唱!哦,耳中的高树!万物沉默。

今天听了德国作曲家格鲁克的歌剧《奥尔菲斯与尤丽迪丝》。很短。不像大部分歌剧三四个小时,需要两天才能看完。他对传统歌剧难懂的情节及过度的音乐表现进行改革,符合德国古典主义美学家温克尔曼提出来的美学原则,“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

奥尔菲斯是阿波罗与九缪斯之一,掌管诗歌的女子,相爱而生。他继承了阿波罗的音乐天赋和母亲的诗歌禀赋,他的竖琴拨起,森林里万物间所有的精灵都被他的歌感动。

他爱上了美丽的人间女子欧律狄克。琴瑟相伴。

一日,欧律狄克在森林里采花,被毒蛇咬死。奥尔菲斯悲痛欲绝,要去阴府救爱人回到地上。他的琴声柔化感动了地狱门口的三头猛兽,得以进入地下。此前,没有活人能进阴间。奥尔菲斯来到冥王普鲁托面前,求他放欧律狄克回人间。普鲁托被他的痴情所感而答应。但是,说,上去的路上,奥尔菲斯在前,欧律狄克在后,他不许回头。奥菲欧答应了。漫长又阴森、狭窄又崎岖的小道上,妻子在后一直有悉悉娑娑的脚步声音,突然有一会,奥尔菲斯听不到妻子,他太担心了,实在没忍住回头了。欧律狄克彻底掉入地狱的深渊。另一说,也是歌剧表演的,妻子一直在后面唠唠叨叨,说,奥尔菲斯,既然你这么爱我,还专门来救我,回头看看我吧,对我说一句你爱我吧。奥尔菲斯经不住缠绵悱恻的歌声,没忍住,回头,爱人坠入深渊。

这个希腊传奇和《旧约》创世纪里罗德的故事很像。上帝在毁掉所多玛蛾摩拉两城之前,派天使去救罗得一家,让他们逃命吧!不可回头看。不要贪恋。千万不要回头。但是,罗德的妻子禁不住人世间的诱惑,在她一回头的那一刻,变成了一根盐柱子。

6月4日。周四。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里尔克

又到了这个日子。

今天跟孩子大略讲了一下31年前的事情。我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的高校,都参加了示威游行,又都遭遇了理想破灭的沉沦与挣扎。秋后算账从来都屡见不鲜。

这次BLM孩子们上街和平示威,我表示理解支持。但是希望他们有自己的思考,不要被别人利用。
小儿子在旧金山抗议示威后,第二天去做了新冠检测。因为他下面有牙医和剪头预约,说是害怕感染,传给别人。

外甥在洛杉矶。新冠期间初期,忙着帮国内买口罩,成箱成箱地寄回去。后来一些认捐的款项没有到位,年轻人只好自己垫出来了。然后实习的工作没了,这不又要跟家里要钱了。昨天,电话上跟我说,他出门买菜、拿外卖都要举一块牌子,Black Lives Matter ,作样子,才放心没人抢他。我讲给两个孩子听,一个说他“drama queen”, 一个骂他“sounds stupid”。自家人都闹不和,甭说外面了。

6月5日。周五。

我们在世上多么孤独
我在这一头,你在那一头。 — 梅利内斯库

警察总署要求暂时禁用催泪瓦斯弹。

周四。西雅图示威者分成多个小组,以抗议种族不公正和警察缺乏可信度。一组人留在了国会山的一个十字路口,距西雅图警察局东区不到一个街区;另一群人和平游行穿过中区,短暂停留在加菲尔德高中,然后转身返回国会山人群聚集。

今天大部分时间,示威人群保持乐观和平状态,人们分发小吃,跳舞和彼此分享过去的经历。紧接着,抗议活动的基调逐渐发生很大变化。

6月6号。周六。阵雨转细雨

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

我们音乐兴趣小组的指挥举办了一次线上音乐欣赏。很成功。我自己非常受益。

Coro Interno Regina caeli, 天堂女王。这是慕尼黑广场的一场演出。指挥的表情特别生动可爱有趣传神。

我们都用自己的耳机听了两遍这个曲目。女高有着超美的天籁之声,圣洁神圣,沁人心扉。然后,指挥分享他的见解。每一种乐器在哪一段进来,风琴管风琴,小提琴,大提琴。。。他的耳朵敏感度之高,令人惊叹。我也觉得被人一讲解,才打开了耳膜,进入一个纯粹的音乐境界。

6月7日。周天。大雨。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一大早起来就准备进城了。想看看示威的人群或者帮忙打扫杯盘狼藉的地面。

先去Green Lake走路,一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会又变成大雨。湖里岸边青草地上,很多成群的加拿大鹅在慵闲懒散踱步。很多冒雨跑步的人。走路的双行道变成一个方向了,地上每六英尺一个标志。

后去雕塑公园。我们所到之处没有抗议示威的人群。估计还是太早了。

西雅图黑豹党的发起者和领导人,71岁的迪克森Aaron Dixon,说,他经历过动荡飘摇的1960年代,参加了马丁·路德·金博士牧师被谋杀后的暴动起义,与警察的野蛮行为进行了斗争。

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时代。

他在周三说:“我认为这是世界历史上最不寻常的时刻。这是我所见过的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民力量之一。”

过去两周,西雅图及全国各大城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群涌上街头。这座城市黑人的比率极低,抗议人群里黑人比例到不了一半。但是,这样的活动,这儿从来不能拉下。

这次号称为乔治·弗洛伊德,布雷娜·泰勒,托尼·麦克戴和数十名其他黑人被警察杀害的悲剧讨公道。西雅图实行了两天宵禁,又收回命令。示威者被催泪瓦斯弹,橡皮子弹射击,后警察又被制止使用这些武器。国民警卫队20年来首次被召入西雅图。

西雅图社区组织者,批判种族理论学者和教育家,在华盛顿大学医学院任教的埃德温·吉勒尔莫·林多说,这次事件是一次多种因素汇合在一起,并产生了一个“激发意识”的催化时刻。新冠病毒打击最大面积最广泛的族裔是黑人和墨西哥人,同时加上大部分人呆在家里,电脑电视屏幕上一遍又一遍看到弗洛伊德被杀的视频,引起了人们的愤怒不满。

Lindo说,弗洛伊德之死是对数以百万计的人的警钟,这些人以前可能没有考虑过被警察杀害。这次突然醒悟说:“你知道,我生病死的危险不如你杀死黑人和棕色人的危险大。”

周天晚上8点多,国会山。一名男子开着一辆黑色的本田,沿着第11大道驶向派恩街,冲向一群抗议者,并开枪射击了一名阻挡的男子,然后挥舞着枪口穿过人群,在向一群警察靠近时,被拘留。

枪击事件的受害者受到抗议者照顾。有人给他止血带,然后医护人员将他带到救护车上,送他到Harbourview Medical Center。病情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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