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the corpse went past the flies left the restaurant table in a cloud and rushed after it, but they came back a few minutes later. —-George Orwell 《Marrakesh》
这是奥威尔在散文《马拉喀什》的开篇第一句话。不记得在什么英语课本里学过这篇散文。第一句话就让人恶心半天。那时，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来到这片令人心醉神迷的土地，她的富饶美丽、色彩纷繁、光影隐暗、肮脏破败和千年的伊斯兰历史文化都深深刺激了我。
皇城拉巴特
4/20号，西雅图出发中转巴黎。在巴黎机场， 候机环境非常脏乱差，空气也混浊。四处张贴的中文标语提醒着我们国人的旅游团已经走遍欧洲了。领导带我去达美商务休息室吃饭，惊讶内外的巨大差别。香槟红酒白酒沙拉牛排鳕鱼甜点，加上按摩房浴室，把人在旅途时的疲劳困顿都弥补了。
共飞行了24小时，到达北非城市卡莎布兰卡。真有一个导游和司机开着大巴来接我们时，领队才放下心来。她说尽管有人介绍，还是怕遇到骗子。我们六家人组的团，然后当地雇的导游司机，去年就把一半的钱付了。
坐上大巴直奔皇城拉巴特。第一个晚上我们住在老城区的两家riad. 整座传统的伊斯兰住房和中国四合院一样，中间有个庭院court yard，对外没有一扇窗口，全封闭式。 天井、喷泉，几张咖啡桌，几颗芭蕉树，充满阿拉伯和法式风情。晚餐在另一家Riad的庭院。从头台到主食，从红酒到甜点，从法式菜单到洁白的桌布，让人时时感受到法国人对摩洛哥生活的影响。我点了导游推荐的塔吉锅鱼John dorian，可惜河鱼不是我的茶。
我们分到一间可能是佣人的客房。尽管外表的门窗极尽精致繁复，里面家具也古朴，但是，房间又黑暗又不透气，感觉像是住监狱，要被憋死了。那晚一夜无眠。我想这要是接下来9个晚上都住这样的房子可怎么过呀。
第二天，一早就到顶楼阳台上，眺望古城，然后出门瞎逛。也没沿路撒面包屑、撒石子，或贴标签作记号。导游不断提醒我们不要单独出门，防止小偷等等，我们还是赶在9：00集合活动之前，把麦地那大略转了一下。
这一天行程包括参观12世纪建造的乌达雅城堡。站在城堡的岩石高台上，俯瞰Bou Regreg 河涌入大西洋的壮丽景色，古港口和Sales一角尽收眼底。城堡内，蜿蜒起伏的小巷，纵横交错，蓝白主色调让人以为到了希腊。
清真寺和艺术家的画廊优雅点缀地在街头巷尾，无数猫咪慵懒地在街头巷尾游荡。最后在花木葱茏果实累累的安德里西亚和摩尔风格的乌达雅花园休息。
接下来去拉巴特王宫、穆罕默德五世陵墓打卡。我对参观陵墓的人物和历史兴趣不大，但是，那些建筑，庄严雄伟、精美典雅，是精致的伊斯兰艺术和优美的摩尔装饰的典范。
舍夫考文 Chefchaouen
进入蓝色小城前，汽车停在一个观景点，遥望小城全景。
天空开始下着迷蒙细雨，什么也看不见，我没有失望，却满心欢喜。
小城呈现两个牛角型，从山脚沿途而上，满山遍野的橘子树、柠檬树，橄榄树林，大片罂粟花。泉水叮咚，野花缤纷。天空飘着低低白云，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意境。我们住在老城街口一家古意盎然的旅馆。我们又被分在一楼的一间套房，比拉巴特的Riad好多了。但是，房间没有暖气空调，又潮又湿。
放下行李带上巨大的钥匙，迫不及待地要去探索蓝城。
鹅卵石块铺就的主广场，光亮剔透，错落有致的街道房屋，每一框都美丽如画。古城里一如往昔没有汽车。每一个转角，每一扇门窗，每一栋古屋，每几块石阶，每一条街道，从疏朗淡雅的浅蓝，到浓郁饱和的深蓝，有的炫目、有的忧伤，如同蓝色的童话。在咖啡店抿一杯甜薄荷茶，发发呆，时光在那一刻停驻。
穿过山谷，大片果林、仙人掌丛，拾阶而上，有几个下学的孩子跟着我们，我们就从背包里拿出干果巧克力给孩子们分糖。柏柏人穿着土色的带帽子的羊毛长袍和外套非常入境，各色羊皮制品，围巾的店铺皆成风景。蜿蜒曲折的山路走到底是蓝城最佳观景台。天空时晴时阴，我的黑色太阳帽已经湿透了。还掉了两次，又都失而复得。感谢柏柏人的淳朴民风。到山顶遥望，瀑布之上有彩虹惊现。那是上帝之桥，耶稣之光。
舍夫考文建于1471，是盘亘在连绵的Rif山腰上的蓝城。城堡是为抗击葡萄牙入侵而造的军事山营基地。
直到1920年西班牙军队进入之前，只有三个欧洲人去过那里。他们不接受基督徒。1883年一个法国军官、冒险家和宣教士，把自己装扮成犹太人的拉比，进入神秘高墙内小城，后来写了一本书。1889年英国记者又用类似的方式进去，他搞研究并写了书，“非洲苏丹的土地”。1892年，第三个不幸的美国旅行家被抓到给毒死。
从十五世纪末到十七世纪初，犹太人穆斯林人被大量逐出西班牙，受迫害人数与日剧增。犹太人在这里找到家园并把他们的房子正面染成深浅不一的蓝色，有一种远离尘世喧嚣的孤独。1920年西班牙人到来之际，惊讶地发现考文的犹太人书写说着的中世纪西班牙的方言，早已在西班牙绝迹400年了。就像我们的桃花源里，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菲斯-摩洛哥的灵魂
菲斯城建在地理的十字路口上。这个点是：南北从撒哈拉到地中海沿岸的中心，东西从阿尔及利亚和大西洋之间的通道。阿拉伯人，犹太人，西班牙人，法国人，安达鲁西亚人和土著柏柏人都混合生活在这个国家，使她的宗教、历史、政治、文化，具有东西南北相互融合的多面性、复杂性。我亲眼听到看见，导游和当地人说阿拉伯语时的声调口气、肢体语言，与说英语，甚至法语时，截然不同。可想而知，一个说法语的阿拉伯人，在家和在外的表现。
菲斯是摩洛哥人最爱的古城，最有阿拉伯文化根基。Al-qarawiyyin是公元859年一个阿拉伯妇女创建的史上第一座还存在的最古老的大学。十二世纪初，学校不光进行文学创作，而且教授年轻人学习深造。十四世纪是菲斯的黄金时代。最老的还在活动的清真寺。9000 多条狭窄小巷，错综复杂、千回百转，有时只能容一个人擦身而过。
我们一群人跟在导游后面，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偶尔伫立在一间低矮的木门前，微稀的光照进窄巷，万千尘埃颗粒在阳光下飞舞，懒散的猫，裂缝的家具，蹒跚的孩子和老妪在坯屋内走动，瞬间恍惚，时光仿佛停留在一千年前。这里隐藏了多少美丽褪色又破败的往事。菲斯有各种手工业技艺，金银珠子珠宝首饰，皮革纺织地毯，陶瓷坊缝纫店，蔬菜水果肉食等，阿拉伯语、法语、柏柏语和英语在这些极具人气的集市Souks上穿插回响。
整座古城没有汽车。每当小毛驴还是骡子的背着满满的回收垃圾走过，赶驴人大叫Balak balak，意思是看路了。我想起前面提到的乔治奥威尔写过那篇摩洛哥散文，描述一个老妇人背着满满的柴木，跟在一头负重的骡子背后，躬着的身成为一个倒着的 L 型；还有一个说法语的政府官员向作者要他用来喂鸭子的面包屑来吃，那些个情景已经见不到了。
进入封闭的市场，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各色旅行杂志上出现最多的最诱人的香料照片在这里随意可见。橄榄，丁香，藏红花，黑白胡椒，姜黄，香菜，甜椒，茴香，桂皮。。。。想着它们的名字，看看它们被磨成粉状，然后被堆成尖尖的金字塔，色彩香味形状，在嗅觉上味蕾上肠胃里立刻垂涎欲滴产生了深深的渴望，大脑因此能产生多少诗意灵感啊。 沿街的屠夫肉铺也是一大景。清真屠夫的店门外挂着一排排羊头羊腿，还有一家屠夫挂着整个骆驼头，我吓得顿时胃疼，视觉感官导致了肠胃蠕动和味觉分泌。苍蝇在这些生肉铺前盘旋飞舞，蜜蜂在小时候吃的“三刀”一样的甜品上舔吮着嗡嗡作响，甜品光鲜精亮油蜜。乞丐和要钱的老人孩子几乎在每个转角都会遇到，一切的一切都强烈冲击我。当地人都不喜欢被照相。据说，他们认为照相机会把灵魂摄走。
伊斯兰文化从地上的砖瓦几何图案，到喷泉门廊拱门清真寺，从石膏雕刻到马赛克木刻，细节精美奢华繁复，从里到外颜色，青白绿色相间和几何图案主宰摩洛哥的艺术。在一所神学院，精雕细琢的窗子，装饰繁复华美的木块和铜碗形成了时钟，被自来水驱动着，数算着祈祷时间。
我们这个行程的导游叫 Anouwar。他是柏柏人和摩尔人的后代，会说四种语言。阿拉伯、法语、英语和柏柏语。才四天下来，他已经对我们队员不太爱听他讲解不感兴趣伊斯兰文化历史深表失望，我们也对他一天在菲斯老城就领去手工陶瓷店，著名的皮革染坊店，和仙人掌里的纤维制作的丝质品店——三个购物点指定购物不太满意。他一再强调菲斯不要单独出行，这是穷人的古城。小偷小摸是家常便饭。我们要听从他的安排。后来，我们晚上自己去溜达一圈，发现古城不是他说的那么邪恶犯罪。小偷小摸在菲斯也真不算什么，也许都变成一种古老的文化了。经常听说谁谁现金被偷了，但是证件护照都齐全。
菲斯给我最深刻的印象，除了那些肉食店铺之外，还有我们住的深宅大院，高墙无窗的民居Riad。我这次住的叫“二奶房”，房间高大10多米，陈设豪华，浴室巨大 。房门上公开写着concubine。封闭式空间的事实压迫着我的神经。这一座大宅就五间正式套房，两层楼之间都是佣人房。
从外面一个不起眼的门槛进来，发现一切神秘都在高墙后进行。男人都戴着头巾，几房女人住在一起，相安无事。清真寺祷告钟声有着超乎外人想像的崇拜的能力。菲斯让人感到所有一切都是隐密阴沉的。他们的宗教仪式，一天五次祷告，个人财产，包括女人，甚至思想，都让人有压抑沉闷之感。神秘又庄严，衰落又骄傲，这就是菲斯，摩洛哥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