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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星期，暮春四月。我想，预产期再拖延几天就是莎士比亚的生日了（4/23）。那该是个多好记的日子呀。还没等到，羊水就破裂，还生了近18个小时啊。
记得护士把他洗干净后抱来给我看，第一眼的感觉如此神奇美妙，一个小生命从此和自己血肉相连。通红的脸，魆黑的头发，精致的小手小脚。。。
可是他不会吃奶，也好像不饿。医生推荐了一个护士上门教母亲和孩子喂奶吃奶。刚当上爹地就说了，这孩子不知饿肯定不好吧，长大可能要把大饼挂他脖子上才会吃啊。那次护士上门花了$136，对当时的我们可是个大数目。更坚定他爹认为，这孩儿不好养。
宝贝 2-6岁期间，我们住在芝加哥城北部。有两年，我去学校修课和在家带他。闲暇之余最爱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博物馆。那是我和孩子度过的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在图书馆注册上免费的一对一的英文课，当然没坚持多久。70多岁老师是二战大屠杀集中营里逃出来的犹太女子，她跟我说她年龄大了，带我比较吃力，因为要备课（和我一起读欧亨利的短篇小说和欧文的散文）。我应该把她的宝贵时间留给更需要的新移民们。其实当时坚持换个老师就好了。后来竟没再有机会学习提高英文。我上课时，宝贝就在那里读小人书。那里的一个黑人馆员常打趣他，说这孩子长大是lady killer。眼睛太会勾魂了。
那些年我教宝贝背了很多唐诗。偶尔他也会蹦出几个惊人的出彩的词句，一次，在芝加哥的艺术博物馆，他指着墙上的一幅梵高的画说，“这个最相思了”。一夏夜，雷雨交加，狂风骤起，他说，“妈妈，窗外，树叶、苍白， 黑夜、恐怖”，把我吓了一跳。悲喜交加。
彼时, 我在读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知道诗人雅罗米尔在美国是没有前途，找不到工作，要饿死的。自己不断变幻着改专业就是一个例证。编程的作业，统计课的作业都要 ld 帮忙的。
想着坚硬残酷的现实生活和兰波的绚丽柔美的诗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之前，我曾经很陶醉地把儿子又会背什么诗歌讲给 ld 听，并让孩子表演。现在，也得不到夸奖了，反而讥笑我们。“有什么用呢，和你一样，将来连找一份工作都那么难，还写 if 0=X 的句子（纯粹造谣哈)。。。”
美国功利主义的一面在你身边都这么快得得到体现，我很快知趣放弃了。我不再教儿子任何中文了，也没记下他精彩出色的每句话。
而且，诗人文学家诞生的家庭一般离不了强势女人的主宰。荷尔德林和普希金的祖母，王尔德、里尔克的母亲，斯汤达、普鲁斯特的母亲，叶赛宁的姐姐。。。我的软弱给孩子成为他自己的可能。
3岁。宝贝上托儿所。一次在厕所，小朋友从隔壁的隔间爬到他小便的单间，被吓到，从此不再在公众场合上卫生间。
5岁。开始学游泳。一次看到小朋友在孩子的游泳池子里小便，他就吐了，害得所有大人孩子全跑了。事后我说他比其他孩子更恶劣。
2年级。在学校饭桌上吐了，被送到学校护士那里开证明，说是看到盘子里有脏东西 。
开始学钢琴、画画、足球，能想到的合适时间的都报名参加过。
3年级。他同龄的中国女孩们都是不进天才班，就开始参加各种比赛了。他去参加数学竞赛的课后复习，教练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他说开垃圾车的人。教练说开垃圾车的人好像用不着太多数学哈。我羞得恨不得打他一顿。
7 岁。参加教会团契。第一次查经，进教会半小时后就找不到人影。全体出动找他。后来他跑出来说藏在阁楼顶上读在《创世纪》。
5 年级。我说他一直不长个子，白吃了。他说，妈妈，我不是野草才疯涨，我是苹果树，要慢慢长，开出繁复的白花，然后结出累累的果实。那次我真感动了。
8 年纪。体育课长跑总是最后那几个。还喜欢跑得狠。
打篮球，整个赛季都没进几球，最后比赛时意外进了两球，我把手都拍红了。
9年级。开始给同学发讲笑话。每次课后有固定观众请求他开讲。他告诉同学爸妈开中餐馆，妈妈每天晚上写fortune cookie 里的纸条子，爸爸做那些个点心，起早贪黑。。。后来，一个同学到家里玩，跟我说，羊太太，我从来没见过哪家中餐馆有你这样的艺术品味，又吓我一跳。最著名的赞美词，是一同学跟他说，将来一天我被关进监狱了，如果有你（宝贝）和我作伴，那就有趣，不怕了。
高中。他混天黑地地玩电脑游戏，在一个Run Escape的游戏里，他玩到顶峰钻石级别，并获得街坊邻居小男生的崇拜。
那是我们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他每晚玩游戏到凌晨1/2点，第二天一早6:15am 一定要叫他起床赶校车，从来没吃过早饭。有两年多时间，第一节课是用来睡觉的。学校中餐就是他的brunch，回家再吃中餐。
我开始为他夜夜失眠，心痛揪心。想尽办法要让他不玩游戏。可恶YouTube 还给他发邀请，让他继续保持成绩，每月给他一百块。我说，妈妈每月给你两百块，你别玩了 好吗？
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从离家去加州读大学的那个月起，宝贝突然长大懂事了。他开始惊异于同学里有人为吃饭担忧， 有人说家住在trailer 里，还有人的父母是非法移民。。。
他开始认真上课，门门拿A。第一个暑假自己写游戏，做网站，后来居然有人对这些感兴趣。每一点点进步我们都欢欣喜悦，鼓励支持他。当然，操心事依旧不断，比如感恩节返校总是错过飞机，暑假把所有家当塞进跑车，把篷子打开，就停到某公园好几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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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刚刚开始。亲爱的宝贝，祝你前途繁花似锦，韶光灿烂，福杯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