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宝林，” 夜行记” ， 1956

（一）

对未来成就有幻想恐怕是人类的‘通病’，或按专家说法，这是人类的”特异功能”, 在地球上动物世界里独一无二。比速度，比气力，比感官，比寿命，人类都甘拜下风，但要比对还没发生的事胡思乱想，其他动物就望尘莫及了。

个人成就幻想最精准的描述就是“ 五花八门“：古今不一样，中外不一样，老幼也不一样。比如幼年理想可以如梦似痴，即远又大，相比下老年幻想就细枝末节，一五一十。幼年幻想没有时间终点压迫，碧空高帆远影，open-ended；而老年幻想是倒数计时的催逼 —–导火索已经开始冒烟了。英语世界为了应付这个纷乱抢先弄出一个折衷：bucket list，中文迄今还没有找到像样的翻译：就木清单，翘辫清单，咯屁清单，上吊清单….可以 统称“挂”念？，因为锁定了童叟无欺的”人固有一死“(kicking the bucket，or 挂了)，挺好的人生愿景中文就怎么都翻不吉利。

观察人生有很多角度，记录财富，教育，居所，国度变化，都会看到不同的生活轨迹。其实人生不同阶段， 会有相同或者不同的bucket list, 对这个演变的专注相对少。而在我看来，跟踪bucket list，“挂念”，可能是考察理解生活的最佳观测角度，对人对己，一目了然。

Bucket list 西方已经家喻户晓。有兴趣到互联网上搜素，光怪陆离，应有尽有，大开眼界。
我的幼年碰上一个奇怪的年代，学校教育就是革命“幻想”教育，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回报皇（党）恩，这辈子，下辈子，N辈子都不改初衷（韭菜一定要轮回？）。古有义和团，今有小粉红，很想见识一下敢公开发此”N辈子”毒誓的能有几个。如果有点时代“反骨”，偏好做梦，不拘窠臼，会在革命年代弄出一个理想加长版，但能添加的项目都类乎现代的bucket list： 要读书，要远游，要学艺，（注意那个年代致富连个选项都不是）。添加项的共同点是都可以纳入”我”这辈子的框架…..属斗私批修重点目标。

今天全世界Bucket list花花世界，旅行目标都无例外的高居榜首—- 证明了wanderlust（寻仙不辞远？）是人类共性。小时候北京没有四通八达的地铁或高速公路网络，但有四块钱（！）的学生市郊通用公车月票（经父母批准，每年我可以买两次）。车速虽然乏善可陈—-轧悠 (if you know the word），但月票 ‘探险’的童年回忆是极其珍贵的：北京近郊所有好玩的去处，一 “票“打尽。而最精彩的是郊区车终点站后远足（day trip）：从北安河徒步妙峰山，门头沟徒步潭柘寺加戒台寺，南口徒步居庸关八达岭，定陵徒步沟崖，，，，，步香道，饮野泉，攀奇峰，入真正的“无人之境”，（能躲开京城红海洋，抄家，批斗，大字报的喧嚣，“游山玩水”的动力之大后人难以想象），直到把心’玩野了’为止。 ‘心野’的后果严重：开始盘算此生必去的清单，是中国特色bucket list的雏形。中国人拼凑这样的list极容易， 可从古诗词上信手拈来：” 凌绝“泰山，“鹤去”武昌，“淡抹”杭州，“声啼”三峡…..。我童年感受最深的是旅行不自由，居然不如唐宋。对绝大多数家庭个人来说，上青天和出远门难度大体相似。要公章，要盘缠（也要家长同意）—- 我三缺三，只能憋出一个深藏内心的bucket list：这辈子一定拜访的地方，实现难度大，吸引力更大。这种bucket list的亢奋心态，空前绝后 （同样绝无仅有的情绪经验还有文革精神大饥荒后第一次现场听到贝多芬 —- 费城交响乐团，1973，更是永不再现，无人问津的世界心理历史上瞬时即逝的闪亮火花 —- 呜呼哀哉）。

人会长大，Bucket list也会。经历文革，Bucket list还会长得奇形怪状。文革后期，已被整的半残的父亲终于活着等到历史问题的平反。我幼时抄家没收的“罪证”也分批归还。于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拍的这张照片，一个志愿军小兵和我母亲的合影 （她像个新四军“老”战士吗？）。问相片背后的故事，母亲说这是小朱，常州人，聪明，裁缝世家，手巧的不得了，瑞蚨祥级别，是我父亲朝战时卫士里最喜欢的一个，护着他同时在保护民族传统技艺（战场上谁在守卫谁？）。照相时小朱随父亲军务短期回国，返回朝鲜后他就闹着要上火线立功，拦不住（父亲的军职就是怂恿人上战场！），结果第一仗就牺牲了。妈妈略加思索，又加上一句:”他牺牲时跟你现在同岁 “—–那年我刚上高中。后来根据史料推算，猜到他战死在三八线附近的白马山。

我隐约知道爹妈见过无数牺牲，从不想细探究竟：我绝对怕死。但这张照片撞开一扇闸门，喷涌出来的都是我不愿问的问题，冲击力巨大，甚至波及我的“挂念”。

生为中国人，要问的古怪问题太多，很多是全人类只有中国人才能问的出来的问题，（中国文化专门就是为这些问题设计的吗？）。有少数中国人Bucket list会经历中国特色的虚实切换，而看到那张 “同龄人” 的娃娃脸，我就经历了一次Bucket success 到 bucket question 的强行换轨，很多难以落“实”的问号，在 list里始逐渐挤掉“实际成就”的重要性, 包括挤掉中国式旅行目标(Chinese trophy tourism?），所谓curiosity-over-success transition。

对比小朱的生命轨迹，第一个问题是人生是否可以替换？因为怕死，这个问题对我尤其挥之不去：万一我和小朱生命对调呢，谁决定就该轮到他死？早生20年，我会放弃家传技艺参军赴朝吗？即便入朝，我会要求下连队上前线吗？不立功又怎么样？他现在在哪里，会不会知道他保护的那个首长有个儿子因为他心神不宁？—- 在我挂掉（kicking bucket）之前，找到关于这个“出生”的奥妙…….希望有多大？（还有个不敢问的问题：父亲带兵在朝鲜和美国军队杀红了眼，我万一阴差阳错出生是美国人呢，爹妈还要我吗？）

这些问题难度奇高，最好永远不问；要问，就要有精神崩溃的准备：强度再高的脑力训练也无助于寻找答案，（指望做穿吉米多维奇会有帮助？ —– fat chance! ）

事情终于出现一点转机是来美国后接触到现代哲学，特别是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词汇和理论，强调出生的道理和“逻辑”与所有科学哲学数学甚至道德逻辑都超级不兼容。是啊，如果“为什么”之类问题自动假定背后有逻辑，那我为什么就是中国人，（那你为什么是中国人？），有逻辑吗？为什么碰巧还是有参军义务的性别；为什么刚好“生在红旗下”；为什么着迷中国文化 —- 随时准备参加任何门类有关中国的知识竞赛，手痒，誓把老少五毛在赛场上杀得片甲不留；为什么那么多牺牲的志愿军给我焦虑和….恐惧。除了爹妈，后来算上我，谁还挂念战死的小朱？

可能正因为上面的“为什么“里里外外都写着“中国特色”，这个广义的“小朱问题”有一天就突然普世化了，紧紧扣住了海德格尔奇妙的德文。

海德格尔为了帮助人们抓住简单又深奥的出生常识，他创造了一个德文复合词geworfenheit （英文thrownness, “出生抛入性，撞入性”？新翻译难题），大意如下：先不论深层原因，出生表格上所有的填写项，无论重要性多高，给你自己的预先选择度严格为零，时代，国度，种族，性别，家庭，长相等等等等。你还真不是“来买药的”，你是“撞进来的”，撞进哪里并不由你：撞进中国，撞进日本，撞进美国，撞进有调的汉字，撞进没调的字母，撞进和平，撞进战争，撞进互助，友谊，撞进敌对或仇恨 …… 无视这个人生人类第一真谛会导致严重脑残，有被忽悠成粉红韭菜的危险。中国文化设计者头号目的：凭谁问，怎么这么多粉红？(geworfenheit 准确中文翻译几乎不可能，只好音译: “给我粉害”？)

（二）

生死和科学是两个互不相容的逻辑（系统），认识或感受到这个怪诞的“冲突”本身对人类好像有一个预设的难度。而且那个用烂的词汇：中国特色…..怎么琢磨怎么像是一个加有提示的定向“感受”测验，偏偏要看所有（碰巧生为）中国人的反应，对这个冲突怎样一脸惘然，怎么挂科(fail)。

首先，凭什么中国人就要挂科？（看在小朱的份上）我还真不甘心在自己“挂 “(!)掉前对这个民族沉“疴”束手无策。我们个人生命经验引领我们投入无穷的学习，喜乐，关怀，遗憾……自然围绕着中国的兴衰，文化，历史，政治，习俗….，难道这只是为了看笑话转移我们的视线，观察我们如何在最重要的“撞入性”上无知，无力，无助，无缘…..？

再次感激海德格尔，为了帮助应付对深层冲突“感受”浅尝辄止, 避免心智卡在不该停的地方，他创造了另一个德文妙语eigentlichkeit，英文翻成authenticity，在英语世界已经广为人知了。Eigentlichkeit强调“给我粉”那个逻辑束手无策的生死问题每个人都无法逃脱 —– 装看不见就是有意作假。试翻这个怪词需要点佛味，“sacca” (सच्च)? 诚真？觉 （Prajñā, प्रज्ञा）？ （硬来音译？爱亘特立是开头）

”你是撞进来的” （给我粉害） —– 这句话表层语言逻辑浅显到了极限， 科学的真与假根本不是问题所在，它的妙处在转移视线考验你能否从逻辑上体验“给我粉”蕴含的逻辑值真假（Wahrheitswert）的崩塌，从而借力进入另一个精神层次（开悟？）。

海德格尔的“爱亘特立”用authentic-inauthentic替换掉我们熟知的客观逻辑“对-错”（Wahr-Falsch，true-false），一语中的，叹为观止。这个词顺便剥露出一个中文语汇致命缺陷：没办法区分逻辑“真假”和开悟“真假”。在我看，这个“顺便”是个值得庆祝的歪打正着的佳例 —- serendipitous bulls-eye 。

有小朱鼓劲，顺着海德格尔“eigentlichkeit”的梯子往上爬，动力满满。和中文相似，“爱亘特立是开头”对英文翻译也是巨大挑战，但要承认英文authenticity 胜中文翻译不只一筹，甚至要算中文走运：借英文翻译当中国人爬梯的踏板。Authenticity这个词妙在把局限在生死（非）逻辑提示(给我粉)推衍到广阔领域，给了我们更多的“顿悟”机会。这些宝贵机会因人而异，我是在幽默感和哥德尔两个不搭嘎的题目上碰到“authenticity”，于是看到绕路寻找“爱亘特立”起始点的希望。

我从小对“authentic”特别警觉，尤其害怕自己假还不自知自己假，或知道了还强迫自己继续假。

首先是真笑和假笑—-幽默感的真假，就是非逻辑的。小时候看别人都笑了，自己不笑别扭，就跟着笑 —-更别扭。父亲有一回说到罗荣桓，（他提到罗荣桓总是敬畏有加），在山东根据地给军队干部做形势报告，把太平洋说成“大”平洋，还反反复复，人人知道他说错了，没有一个人敢纠正他，也没人敢笑，好像憋了几十年，老爹才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但我笑的别扭，假笑：这事可笑吗？台上坐着该是大将上将的，为什么不纠正他，能说的清楚吗？小时候淘气男孩跳水，半空中做一个“大”字，嘴里却喊着“太”，真觉得好笑，用不着说清楚，但保证不掺假。现代幽默的理论研究强调因人而异的逻辑预期，和逻辑崩塌的作用及其不可言说性（不可掺假）。广言之，幽默仅仅是要人类学会笑和放松吗？它是否还给了人类一个走出逻辑崩溃的提示：意在言外，会心于一笑。

另一个“假”出现在象牙塔。很多人都声称懂得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或哥德尔逻辑崩塌，煞有介事。但我就闻到刺鼻的“假“味，说不清楚，并非怕得罪人不敢说。连罗素和希尔伯特都承认遇到严重困难，你阁下怎么就这么从容。幸好有个维特根斯坦看出门道，干脆说哥德尔定理本身就是用逻辑来证明有不可以说清楚的真实，没感悟这个门道，说“懂” 哥德尔就是假懂。（这成了我能想象到的最有说服力的学习哥德尔定理的必要性）。

乍看上面两类问题似乎不在一个智力活动层次上，但都可能是掺假(inauthentic)的范例。让人豁然：也许和海德格尔Eigentlichkeit是一个共通的“逻辑”暗号：感知逻辑崩塌以后的真实性的定力，是一个不可言说，不需言说的人类高级智慧测验。

为弄懂“给我粉害”，下了如上功夫啰啰嗦嗦，有道理吗？—— 有，终于发现我是中国人，相信曲径通幽：明知最后结果是“不可言说”的幽，硬要在可言说的曲径上拐弯抹角，跌跌撞撞 —-就算是我为证明小朱并没有白白牺牲的一点努力。

后记：

大卫.希尔伯特(David Hilbert) 慨叹这辈子是看不到黎曼猜想（Reimann Conjecture）的证明 了，写进bucket list 也白搭。于是幻想死后很多年有机会醒来问一个问题，那就是：黎曼猜想证出来了吗？比较 bucket list, 这等眼界才真称得上是嵌入心扉的 “挂念”。

令人可叹的“新文化运动”，我们先辈用逻辑做敲门砖打破了传统中国文化牢笼。到今天，目睹并领悟逻辑局限，是复辟，还是希望？论难度论时间论关切这个问号也有资格变成一个希尔伯特风格的挂念，虽只有“痴人“才会操心。我还真操这个心，捎带加上另外两个“挂念”：中国真是一个实验吗？生为中国人是一个智力测验吗？

（海德格尔的术语，供参考：
throwness 【Geworfenheit】
authenticity 【eigentlichkeit】 ，
being-toward-death 【Sein-zum-Tode】），

要被问到为什么爱听NPR，通用的英文回答里会藏着一个不易察觉的蹊跷：NPR has good stories ——–NPR讲“好故事”，但千万不要和故事会的故事混淆：此故事(story)非彼故事，硬译会导致错译。NPR story，或 News story, in general, 并不具备中文“故事”里娱乐性的虚构成分，反而特别强调“真实报道’，用real story 的客观真实性激发好奇，鼓励对话，引导思考，开拓眼界，强化社会责任心。 某种程度上，收听到好的story 无异于在交通堵塞里疏导心灵堵塞 —– 塞车居然也不全是浪费。

故事在中文里其实是个高龄的词汇，有可追寻的演化历史，比如唐诗中故事出现频繁。但古诗中故事和记忆往事同义，今天的故事没有这个限制，可以是想象中的未来（比如科幻）。社会需要人会编故事，会讲故事，不仅体现人的智慧，更是维持，左右，或推翻政治权力，历史进退，文化发展的巨大能量源泉。一个文化讲的故事，能反映文化的特征，长处，也能暴露缺陷和扭曲。

其实每个人生无非是个故事套故事的故事，每个人生如何被旧故事大故事局限，如何孕育创造新故事—- 是最真实最有意义，但又最难讲的故事。于是要开始自我检讨。

我和故事的纠缠源于我和父亲的关系。我父亲有几十年军武生涯。那些上了教科书的著名内外“战争”“战役”的故事，by default 我都假定他亲历过，而且人在火线，猜中率不低于50%。但我从小就迷惑，哪些革命军人标准故事模型：枪法准，冲锋狠，地图沙盘，呼风唤雨, 杀声震天，外加打不死，在我父亲身上可观察度和可吹嘘度都趋近于零。他又超级小心跟孩子们从来不讲战争故事。（轮到你也会迷惑—- 父亲战时的军职都与宣传有关，股长，科长，处长，部长，专写故事，天知道我们书本上读到的真真假假战争故事和军人模型多少是经他手编出来的。）

一次到小朋友家串门，他父亲是爹的老”战友“，不经意向他暴露了对老爹经历知之甚少。这下老头来了兴致，对我说你可不知道你爸，他是军里的宝贝，特能讲故事。作报告作动员故事跟着故事，谁都爱听，有名气，连过路的高级首长都挤时间来蹭听。用故事动员老百姓和俘虏兵参加共军他最擅长，战争时期，这种能力可太需要了, (话留个大尾巴：非战争时期参军还要故事动员吗？)。

“老战友“可能完全没料到这故事更加深了我的疑惑，因为我妈妈的故事里我爹只是一个从不贪污，清廉可靠，凤毛麟角的打扫战场的指挥官：“一切缴获要归公”，还要点数埋葬双方战死的官兵，修建陵园。也许妈妈本意要我们承继永不贪污的‘理想主义’的家教。没想到我的思路一下子跑题千里: 动员参军然后沙场收尸 …… 这不是战争绞肉机输入输出吗？这样的军职（job description）听着很不是味，故事真实性另说。

尽管母亲不评论父亲的能力，但从不把讲故事当个长处鼓励子女发展。受她家族的影响，妈妈倒是力主数理化：科学优先，技术为重，死背公式为上，虚构故事为下。（和美军在战场交过手的父亲somehow也力赞妈妈的主张） 父亲能讲故事的故事因此未能顺其自然的成为我们的‘家产’，更像是和科学公式顶牛角力中落了下风而断线的“往事”，尘封在角落。

中国教育环境中长大要膜拜各种公式，有意识的抵制讲故事的花哨，反正中国故事和瞎编（甚至欺骗）相去不远，“讲”的基本功直通‘诈’。来国外上学，接触到各种和硬科学（数理化）唱反调的思想家或学派，公式“特权”受到严重挑战。而“故事”（story/mythology）居然是挑战攻击中的主角。要用中国通用理由去防堵‘故事’的反扑，杯水车薪，溃不成军。比如中国人会认为公式-故事两个阵营的智力高下决定公式必然上风，但国外故事阵营的思想家都以绝顶智慧而著称，Carl Jung, Martin Heidegger, Joseph Campbell…..，从小到大，吃公式偏食长大，没听说过这些巨匠的名字，自惭形秽。

Joseph Campbell （约瑟夫.坎贝尔）最擅讲故事，神话故事, 集大成的故事的故事，证明故事是人类文化的根基，是个人生活的意义。毋庸讳言，认真听坎贝尔讲故事能让中国人失态，生病，是马恩列斯，科技至上，物质主义，民族狂热的痛穴(painpoint)测试, 百试百灵。坎贝尔的妙处在于构造绝妙对抗舞台: 科学和故事，到底谁囊括谁，到底科学是“虚构”出来的故事，或者故事是科学研究的标本？说科学是“人”造而非“真实”，科学的“可靠性“无非反复调用的（故事算法）例程程序(routine)的证据，是针对人类特别设计的智力导引，这路‘思想实验’的杆子爬不得，还没上杆就会重摔下来，一地碎片。科学的故事水很深，于是有哥德尔先生（Kurt Gödel！）的惊世名言：“我不信自然科学！” 科学最强悍的“客观真实性”尚须屈尊如此认真应付故事…..那战争，死亡的真实性呢？到美国接触坎贝尔以后，父亲的故事，一个没人爱讲没人爱听的中国‘血腥’战争故事，居然搭上科学故事的顺风车，也突然展示真实性以外的意义 — 好像是高级智慧给的暗示，在云里在雾里。

如今AI几乎失控的飞速发展，高级智慧创造并验测低级智慧的虚幻故事逐渐变成‘超故事‘,人类无奈开始了又一轮的努力，编全新的故事试图说圆自己的来龙去脉，玄之又玄。 我照旧担心中国文化准备欠佳跟不上这个人类智慧的新进展（啊哈！你是谁，你有担心的资格吗？— 会不会是过虑症发作 ）。

这次针对中国人的担心很独特，在于很难说得清楚顾虑所在: articulation difficulty。无从入手，无从比较。直到中国出了走红且颇具争议的星际科幻故事三体，恰巧碰上美国经历从UFO到NHI paradigm shift ，才给解决这个articulation问题带来一线希望。

中国朝文化或党文化从根子上抵触‘普世‘的概念和故事。把排外说教放到人类背景下考察，统治者很多常规欺骗手段会瞬间失效，于是有中国特色的“反普” 条件反射：哪有什么普世，只有世上非我族类的无穷恶意，普世都是为专门欺负遏制中国人编出来的故事。但星外文明之类的科幻，譬如三体，要讲顺，那人类相互恶意就像是愚昧或是笑话了。于是读者对三体故事抱有“彻底击穿反普世谎言”的厚望，只可惜这个希望其妙莫名的一脚踩空，剩下的只是对中国人扭曲故事为我所用的技巧的击节惊叹。

三体首发了一个文革禁忌擦边球：真实的文革故事荒谬惨毒且愚蠢，连最用心险毒的欺骗专家也采取规避但不否认的策略，是把对伟大光荣正确的负面冲击降至极小的上选应对。三体故事用文革作引子吸引关注，擦“不否认“的边闪过党的铁拳。但引子最多是个短暂的前奏，故事一转身就直奔主题，开始大规模批发预售宇宙（星际）丛林法则，外加科学的武器化，完美平行于中国官方价值观, 把“族异必恶“从不言而喻提升到放之宇宙而皆准的高度，且膜拜科学为抗击星外敌人的不二法门。（细心看，排外，镇压，粉红，五毛的必要性在新星际政治故事中改头换面呼之欲出 —–这才是说故事的良苦用心和高妙手法。）

这类故事暗藏的猫腻并没能躲过眼尖的读者,于是开展“有的放矢“的讨论：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膨胀，科学的误解和滥用，拐弯抹角支持权威政治，外加歧视妇女，一场对幻想故事的讨论热闹自己就成了’有中国特色‘的故事。和这类热闹形成鲜明对照，最近美国和西方出现的是颇为少见的对外星人“三缄其口”：尽管新发现，新数据，新解密一波接一波前所未有的蜂拥而来，媒体，学界，军方，教会，不辨真假，不知可否，突然全哑了, 连讥笑的气力都没有，Why?

中美闹和静的诡异反差只是故事的表面, 看深一步就会发现文化在完全不同的频段，有鸭同鸡讲的感觉，近几年，基于军用民用观察数据，加上“吹哨人”，远方星际生命旅行来访（来犯）者的故事主题（UFO）快速瓦解出局，取而代之的是关于非人类智慧（non-human intelligence，NHI）此时此地的可能性的争论。NHI与人类互动据说久远，故事却是崭新的，很多人坚信且呼吁这是人类会讲故事以来前所未有的最重要的故事（用中文怎么强调这个‘重要’也不着调，故事能重要到哪里去？）。为了否认其他文明和我们共同存在，人类曾自编出很多心理保护围墙：星际旅行光速限制， 人类语言交流障碍，科学进步艰难，新故事让这些防护墙一个接一个的坍塌破防，于是思想界对NHI反应，几近于集体”哑口无言“，英文叫Ontological Shock , 因为人类面临对自己认识全面彻底的崩盘（更新？）, 人类理性懂得这是一个真正的“普世”时刻，要闭嘴思考，等待，因为我们真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具体是什么。

但我却终于“知道” 如何 articulate (陈述）如下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中国会掉队？因为中国文化ontology神经就没长全（ontological deficiency/deprived），对shock没反应， ontology 缺乏症，残废，（或是绝症？），是一个国家病。（但我更急着数点那个朋友有希望尽快摆脱这个精神病魔）。

老一代有眼光的学者如张岱年，牟宗三，和众多的现代学者，都公开质疑中国文化ontology 缺乏症：翻译错，概念错，步步错。因为是虚无缥缈学术问题，没人把缺乏症严重性当回事。今天NHI ，Ontological Shock，终于把这个文化缺陷推到每个人面前。而同时走红的三体故事成了这个缺陷的症状：急扯白脸，迫不及待的修补仇恨，集权，国家主义的 “传统价值”，而对系统(ontology)崩盘重生的想象，理解和准备 ……等于或小于零。（我的科幻故事简单，世界NHI猜测邀请赛，中国代表队由三体书迷组成，和世界认真较量一番，马嘴驴唇，颇为好看）。

至于是谁给中国人心理文化加上这样的短处和困难？百思不得其解，不解的程度不亚于为什么中国人对成千万同胞的战争和饥荒的死亡，对统治者恶行毫无道理的“集体健忘”…… 这两个“不得其解”会不会是同一个”普世“的故事，其梗概是要塑造一个病态社会文化，看人类怎么对付这个怪物的挑战，而避免与其同归于尽的命运。

（p.s. 你我都属于人类）

我试着参与排序，发现第一收益是扫除了对英文隽永妙语(quip, epigram…)的理解隔阂；就像有了宝库钥匙，开门就琳琅满目，不再需要辅助光源。

最优秀，最多产的英文妙语大师首推王尔德，Oscar Wilde（还要给他加上最值得背诵的巨匠头衔）。先不论他一生中创造的无数金句，即便生命即将结束时他也忘不了雕琢‘惊人之语‘，堪称杜工部“死不休”的传人。潦倒病榻的王尔德，对来探望他的朋友，没有生命行将结束的苦诉，而是用“王”式幽默(wild)刻意混淆生命和非生命的边界：“我正和这满墙的丑陋壁纸生死决斗 — 有它无我，有我无它 。” 生离死别开一个小差就别开生面，成了笑剧。艺术家奄奄一息的生命和不会喘气的壁纸煞有介事的一决生死，在任意层次上都充满滑稽和荒诞。把爱恨，幽默，死生精炼的揉成一团，回味无穷。

抹煞人和无生命物体的界限，还真不是谁讲都可笑的笑话，只有濒死之人才能不带虚伪的幽其一默。王尔德从来认为生活的分分秒秒无非是推敲妙文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自己行将就木的难得时刻。就凭这句违背常理的”决斗”，王尔德给自己平生画上笑意句点 —— 还作出了一个超前的人类预警。

据常识，人和无生命的东西动真气，逻辑就出界了。（养宠物的人会争辩，人和猫狗斗气闹别扭，乐在其中 —– 诚哉斯言 ，但宠物毕竟有生命）。人和无生命双向爱恨，就只能存在于王尔德临终的笑话里 — or does it? 今天已经是AI时代，这个常识界限突然变得模糊：人可以和无生命的ChatGpt礼貌探讨，争辩，可以挑错，挖苦，奚落，唇枪舌剑 （甚至私奔）。至于还要正式讨论不远未来双方的‘生死决斗’ 且人类未必是赢家 —— 那要归咎于王尔德一百多年前玩笑开大了。

趁AI危险还未露峥嵘，我打算要和ChatGpt 略作周旋，替王尔德探究一下quip弄假成真的预言，讨论题目选定中文‘格局’一词词源。

在文革长大，我一直被一些可憎的概念困扰，比如世界观，意识形态，特别因为这些词汇都可冠以“资产阶级”前缀，对心灵有永久性伤害。从小不分学校班级，老师同学都同意‘骄傲自满’是我脑门上的标签，是不变的自我检查的题目：骄傲自满不是功课好，而是狂妄自大的前奏，是根深蒂固的资产阶级世界观作祟，要改造，ouch!

今天世界观，意识形态已成梦靥语汇，取而代之的新汉语曰“格局”，阶级属性好像已被洗白。我很怨恨为什么格局一词没有更早的进入汉语来解救我, 于是猜测格局是日文外来语，所以出现很晚，就此请教ChatGpt。出乎意料，这位ChatGpt 一出手就胡编乱造, 一边宣称格局一词必定来自中文，一边给出一串真假难辨的引文证实日文出处远早于中文，我礼貌的指出矛盾，ChatGpt道歉措辞可谓一躬到地，但虚伪度不减，仍然拒绝给出正经答案。几天过去，重新训练过的ChatGpt 回答这个问题就含糊其辞了，客气的要我另请高明。（我猜对误差的道歉都会启动 ChatGpt 纠错学习）

格局一词应用范围没限制，可以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时代，而我的兴趣落在中间：我自己家的格局独特性，顺便看看和中国文化的格局关系。

我父母都是典型的出身低微 (我祖母外祖母都不识字, 是家里的避讳)，民国时期渴望现代高等教育但落败的“知青”，不服气加入共产党军队，因此要带着浓厚的士大夫的”酸气“ (aka 理想主义） —- 这样的家庭格局明显但算不上非常特别。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我才琢磨出另一路暗藏的格局。妈妈经常抱怨爸爸久经战火却因叛徒嫌疑遭受不公待遇，排挤，降职，批斗，坐牢，爸爸一般是沉默，抱怨听多了，就会蹦出一句，‘我还没有被打死呢‘，谈话就嘎然而止了。革命是要死人的，但我们家和死亡的关系太过邪乎。我父亲酸士大夫不贪污，因此在(主力)部队既要动员，打仗又要负责战场尸首点算掩埋，其数目超乎想象，爹妈都知道（子女并不知道）。所以死的巨大历史阴影，在我们家里是对生的指导，说这种家庭格局怪异不夸张。

孔老夫子断言‘不知生，焉知死“:懂得死是不可能的也是无用的 —- 还从没听说过有中国人对此唱反调，这是极其稳固但隐秘的文化格局 （中国人死了还是中国人吗？），这个格局如何恶性污染佛教道教或其他宗教信仰，是个巨大的社会科学哲学的题目。

学英语，会有很多新发现。比如西方学者文化朔源，生死”焉知”方向要强行掉头180度。从古希腊开始，就是不知死，焉知生，大话明说：没有经验死亡，活人就不可能开悟，不可能懂得生活。距离雅典不远甚至还有圣殿, Eluesis, 专门从事让人死去再复活的服务（如何让人死而复活的化学方法到今天还是迷！）。这个逆向焉知格局通过耶稣和基督教延续到今天。在希腊北部一个荒僻的半岛, Mt Athos, 因为有多座千年修道院和修士而闻名世界，其中圣保罗修道院院内镌刻着如下文字：

如果你能够在死前死去，死的时候你就不会死。

If you die before you die， you won’t die when you die

Αν πεθάνης πριν πεθάνης δεν θα πεθάνης όταν θα πεθάνης

原文是希腊文，英文翻译把它拔高成大众格局，能和孔夫子唱反调。

中国对全人类的作用是个谜：在我看来，物质主义，憎恶普世，暴民情结解释中国格局都是表象而非根源，中国的作用可以从很多令人扼腕惋惜的小概率历史事件看出端倪，为什么一个昏庸残暴的土匪政治组织总在危机中胜出，为什么自戕式愚昧爆表的小粉红数量如此巨大，为什么官员拒绝公布财产群体容忍，为什么谎言和仇恨宣传如此有效— 明明知道是谎言也要坚信，为什么武统嗜血的疯狂有增无减？呜呼 — 这只能是被操纵的证据，是冥冥上天操纵的证据。“冥冥“具体是谁已经不重要，但其操纵目标明确：要保证中国成为减慢人类进步速度的控制闸皮 — 或曰 “文明闸皮论”。对错不说， 闸皮论首先有很强的理疗作用，尤其对朋友们概率过敏的历史扼腕综合症有一定镇痛功效。至于这种看法不合群，甚至会引发众怒，就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闸皮论的证明需要认真展示冥冥是怎样操纵闸皮的，是微观操作还是宏观调控？我初步猜想生死焉知的“格局”或许是真正的操纵旋钮。中国活人作为人类活人局部，其对死的知性一直要控制在零水平以下。 如果相当数量的中国人经历过死又活过来，于是决定反仲尼道而行之，中国国家和文化的闸皮作用就会顷刻瓦解。

濒死经验在当前西方是个巨大科学话题，尤其是医疗科技的高速发展，“起死回生”的人数量剧增，给“不知死，焉知生”的西方‘反孔‘格局，注入了新生命力。中国有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也有医疗新科技，为什么濒死经验报告会如此稀少？

（礼貌提示，故事往下讲有点怪力乱神了，）

可能是我们家的死亡格局，加上我超级怕死, （不想知道死 ,是焉知死的极端 —– 正牌的中国人)，濒死经验居然找上门来。那是读学位最紧张的时候，我因内出血进了医院，做胃镜确诊需要麻醉，口腔喷入鸦片类麻醉药物，顿时昏睡过去，检查做完送回病房，仍然睁不开眼，隐约听见值班护士向上司报告我的状况（都是医学院的年轻学生），说我的呼吸太慢，模糊记忆里似乎是每分钟5次。其实我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呼吸，更不知道什么速率算正常。他的上司观察了一下，说慢没关系，只要人还喘气……. ，话音未落，我就坠入了一个陌生世界。(现在护理学中可以算是医疗事故，bradypnea brain death, by opioids anesthetic)。

于是我有了一段独特的经验，一个很难和别人传达的经验，姑且冒着离题千里的风险试一试。

首先是扑面而来颜色的湍流，不仅是绚烂，质感，轻柔，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其变换速度和流动维度都从未经验过，（醒着或梦里的经验都算），远超出语言表达能力。这个颜色里的沐浴时间应该很长，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全，清醒，温暖，平静，也激发了我强烈的好奇。颜色淡去后，我发现自己进入一个似乎水晶似的城池，有巨大的庆祝活动，音乐，舞蹈，舞者虽都不是人的形态且数目巨大，似乎都在和我交流，欢迎我的到来。

有一种感觉的描述中文几乎无能为力，英文叫 ’unconditional love’, 尽管还是差强人意，毕竟接近了一大步。（很多年后，我想也许可以试用中文“慈悲”，假定我过去对慈悲的理解有误差）。

从梦里叫醒自己，本是我的擅长，因为家庭政治原因，我经常做怪异，恐怖的梦，能把自己吓得半死，于是学会了从梦幻中把自己唤醒的秘诀：反复念诵“这不是真的“。

作为中国人，梁园虽好，不宜久恋的道理还是印象颇深的，尤其是为了学位正在苦读科学方法论，晓得再美丽再会心的直觉都是不可靠的，超级美丽会心尤其要唤醒科学真实性警觉 — 这眼前所见不是明摆着的考试吗? 于是开始念诵秘诀，但这一次秘诀完全失效了，再怎样努力我也找不到任何感官虚假的证据，加大努力只能确定眼前比过去所有经历过的真实都”更真实“。于是像一个被困住的中国人，我开始无限制的提高念诵的力度, 是不是接近狂喊也未可知 (way out of line)：我被困在一出逃避“真实”才能回到生活的讽刺剧里。

这时出现了一个清晰温暖的女性声音，给我一种家人长辈才能带来的安慰，让我平静下来。平静后跟随着她，可以在那个世界里随心所欲的变换视角，位置，而每个变换都是新的惊喜和欢悦。最后她带我来到一个我终于能辨认的时空里，一处明亮辽阔的‘芳草碧连天‘的所在，有一匹马，和一个小草棚: 像是一个歇息的地方，又像是地界的标识，那个声音说，你执意要回去，那就遂你心愿，但要记住，你刚经历过的都是真实的，你唯一需要的是耐心（不能着急） — 话音刚落，我意识切换，回到医院病床上，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我从来没弄清楚她用的是什么语言和我交流，是中文，还是英文，这个不解的问题竟演变成我长期的苦恼。

有这样奇怪的经历，我决定马上报告主管医生。他听到我的故事的开头，就打断了我，随后把所有实习的下属都召集到我的病床前，让我再详细讲述我的经历，然后告诉他的学生我是严重脑缺血缺氧，在药物作用下的幻觉，最后还提醒我不要乱说，容易误会是鼓励别人吸毒，给政府反毒品的工作添加困难，甚至导致法律麻烦。

我后来的确很少提及这段经验。

毒品管制自然是个因素，但不重要。另一个原因是深深的迷惑：我努力想找到中国人类似的可以交流的经验描述，却一无所获。这个世界有趣的话题无数，无论中文英文讨论我都乐于参与，很少被种族顾虑局限。但这个经验对我似乎是个非常种族性的题目，因为在中国罕见。如果中国人只有我特殊, 不小心成了种族缺陷，或种族背叛的样板，麻烦就大了，从此”资产阶级世界观”的狂妄自大想洗也洗不清了，（我都会自问：你算老几？）。有这个经验以后，看世界有很奇怪的变化。好奇心聚焦也随之转换目标，比如中国大众暴民愚昧不知道为什么不再像过去一样让我寝食不安，我更关注那些最聪明的同胞 （我一向感激命运，因为认识了很多智慧而优秀的中国人），我想弄明白为什么这些悟性奇高经常让我自惭形秽的朋友们对这个“科学”的死亡题目如此避之不及，难道证明中国人被全面操纵不分高下，调转生死格局一律伤筋动骨，难于上青天，连最心胸开阔的中国魂灵也逃不出孔夫子定下的生死焉知格局。

要说实话，到现在为止这个巨大问题仍无解，我无奈的猜想也许去世的中国同胞都更精明，对‘梁园’的说教误导有抵抗力，都选择留在那边，我个人经验不过是一个不分场合坚持科学理念，连踢带打的熊孩子的特例。

不过那个女性声音和语言，却一直是我心里沉重的问号：耐心”和“patience”的嘱咐到底是怎样明确无误的传入我的意识里。 有一天顿悟终于找到我，但并非是直接的语言答案，而是告诉我那个声音是我的家人，是姥姥，是奶奶，或是both …….. 一时间我情绪失控，热泪纵横，要知道因为她们是文盲，离世早，我从来没有过和她们深入的爱的交流。而我长时间未决语言的困惑也奇妙化解了，我能懂中文，再学会英文，得到最大益处不过能面对二中择一的困局，于是最终能断定她们的语言是超越的。

后记

几天前，美国国会正式听证有关非人类高级智慧存在的证据和可能性，又给我一次新机会感叹中国焉知格局的顽固。中国精英对这类题目，自然反应都是嘲弄和鄙夷。我最初猜想是成功的中国人这个题目装看不见无非是对自我成就感的紧急保护：真有超越人类万年，百万年的文明存在，我们又怎样维持来之不易的“我特优秀“人上人的陶醉感觉（看到低等生物，比如生蚝，也为自己的优秀而骄傲，或打架，人类会作何评论？）常理说嘲弄者有一个承诺：一旦事实证明嘲弄错了要接受事实并真诚道歉，包括要对自己道歉。对中国的嘲弄者来说，这种 decency 有些凤毛麟角了，（有幸碰到凤凰麒麟，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今天仔细观察， ”三体“代表的那类格局愚昧狭隘的宇宙想象，再咋呼也只是孔氏生死格局的改头换面 …….而中国精英对非人类高级智慧存在的装聋作哑，加上拒绝道歉，不过是孔夫子焉知格局添加的又一个扼腕级别的中国遗憾。

灌输亡国天塌地陷的恐惧是非常成功的现代忽悠工程，能悟到个中误导须有极高智慧，要有Phd on D-h-p （大哄骗)。其实在清初明白人就把话说透了：“易姓改号，谓之亡国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 —— “国”同一般人，如你我，如veggies， 没太大关系，何必自作多情。

亡天下则属完全不同的范畴 —– 有打算推卸责任吗？休想！According to 顾炎武，对文明堕落道德沦丧装看不见，唯一可接受的借口是自己智力残障，大傻一个 —- a super-sized moron。描绘今天的中国，很复杂也很简单，无非是当年顾式逻辑全面颠倒的怪物：国先乎于天下（又名普世），再加上道德判断智力极度退化: 低于匹夫三千尺…… 这就是当今的绝妙写照 ，也是五毛的千篇一律。

匹夫对国家从无责到有责的变化是颇为歹毒的文本偷换，用刺激性措词转移注意力。以匹夫自称是很出格的谦辞，称他人为匹夫又近乎于侮辱。读过古文，会知道“匹夫之”的贬义：沾上匹夫，连勇敢和见地这类好词都要打折扣。瞒天过海，普世悄悄地被国家借匹夫篡了位（textual usurp），中国文化因此步入歧途。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说法是高效致幻剂，目前还没有对症醒药，（想赚钱的制药业为此应该向有发明冲动的国人高价悬赏）。粗略估算，这剂毒品还够统治集团沿用几十年，以巩固贪腐权利和资源掠夺—– 但必有失效破产的那天，因为天下和国家的冲突没有可持续性 （unsustainable），且混淆国家天下的哄骗资本不具可再生性（renewable）。只是可怜数代中国人生活在哄骗资本高回报时期，caught the wrong part of the curve，心智摧残，无以自拔，至为不幸；而五毛，on the record，不过是在回报率递降为零之前，几个哄抢残羹的投机骗子。

对我来说，匹夫…..就匹夫吧，诸夫同匹，彼此彼此，不应该因抵触情绪分心而影响戳穿骗局的乐趣。

匹夫前后脚”有责”一说，才是真正的猫腻所在；“责”的前提或必要条件，是推敲的着重点。匹夫有“责”？ really， 抑或是匹夫有“择”，责-择的纠缠，责-择的冲撞，what a wonderful insight—- 梁任公喝高了笔误，铸成大错，惜哉！（否则他就是现代存在主义学说的先驱!）

有择–>有责；有责 –>有择，熟为先后？ 这是中华文字精心打系的千年暗结，普世连环套。从高处说，党并不是你选择的 （还有其他可选项吗？），你是否有为党辩护的责任，也许你“选择”谁反对党跟谁急？往低处讲，您老什么时候选择生为中国人，生前和谁有过商计，（因此赢得中国兴亡的责任deal？）

匹与否，who cares，凡夫都会意识到择的限度：你我可以小择：择食，择路，择邻，但不能大择，择生身父母，择性别，择出生地。推而广之，生活里至爱的情侣，宠物，真是选择吗？ —– 匹夫未择空被责，呜呼，人生最择难逃！Someone, something，somehow择你为中国人，给你一个自豪的机会，同理，他她它也可以捉弄你生为日本人，你匹夫还有责吗？悠悠万事唯择为大，能不能和强行替你选择的始作俑者（命运？）预先有个讨价还价？省得后来万般无奈，破罐破摔：它择我责，don’t ask, don’t tell —- 匹夫丢尽英雄气，有责为奴而已矣，毛主席挥手你前进？

相对于择责纠葛的内在性，普世先于国家的宏论，是个外在“说法”，还没开始辩论就得认输: game over —— 国家有国家机器，外加致幻剂，专门用来对付“说法”，普世天下那里是正经对手，连“说法”是否存在都可以当敏感词滤掉， 眼不见为净。 没了说法，最后只剩自省一条出口—–谢天谢地，老祖宗留下一个责择莫辨的“省”路“醒”路，一个inner loop： in our code？ in our soul? in our face，是无法抹灭的智力千千结。 超越“说法”，无须“辩论”，就可以照着每个裸露的中文灵魂无处藏身，中国人想自欺都没有遮羞布。

不妨问个新问题：面对无择有责的困局，给你凭空加上一个二中取一的选择：兴天下还是兴国家，谁是你的‘匹夫之责’，你能决定吗？ 有没有现成的选择逻辑？

择性别，择身世，择长相，择母语，择民族，幻想而已，择时代，最是苦不堪言。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当口，偏偏是这个国度，偏偏看到这样的毁灭，偏偏经历这样的摧残，it makes no sense

…….. or does it?

Who knows? 极度的荒诞，绝望， 可能正是生命和醒悟的机会，通择，通责，or 通则。

自称中国人并引以为自豪，有失于严重的名不正。真懂中文会知道：时间上“中国”朝龄才不过一个世纪，愧对上下五千年；而疆域上“中国”概念狭促小气龟缩，撑到极限也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像样的朝代地盘都小。这种‘中国’自豪感完全依赖于国学的无知，叫自损可能比叫自豪更恰当。

无论我们怎样在中文上玩弄政治语义小把戏：“中”华民“国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对不懂汉语的听众都是瞎费气力，自欺有余，欺人不足。借用外文翻译也无补于事，说英文： I am a Chinese： 中什么国来着？——你是秦族的 （Chin -> Chinese）; 改说俄文更糟：Я китаец—- 你是契丹（китай）家的，天可怜见，对外只能自封少数民族，还是得不到官方认可的那种，与“大中国”差岂止万八千里，豪从何来。 (Who the heck is 契丹?)

今天中国十几亿人口，物质金钱有过剩，有短缺，但谁会觉得民族自诩称谓的语言短缺算个问题？

国名族名翻译混乱是世界性的，颇能显示所谓国际关系是一锅粥：国名翻译没有相互商量，没有健全的国际法约束指导。要说我们对老外也不讲规矩，北邻名曰俄国，就属典型的不知所云将错就错强加于人—- 什么时候俄人自称露出过半个俄字俄音（北京话说：这都哪儿焊哪儿呀）？小国就更不用在乎啦：国名可以是颗牙，管他们是不是高兴；又小又远的，叫瓜地马拉，简直是个lame 马年笑话，有欠敬重。

从各个方面考量，埃及算是个中文里非常值得品味的外国国名。埃及音通哀极，一听就不是双边商讨过的协议。其实埃及人过去今天都不自称埃及，古时埃及人自称Kemet, 现自称Misr，知道这个掌故的中国人恐少的可怜。汉语埃及是希腊文罗马文法文英文的二手三手货倒买倒卖，随便扒拉出的中文组合，并未顾虑可能的词义蕴含。埃者，小矣，土矣，不足道，近乎于无，埃及就是很少相及，无足轻重，或曰无关，不重要 （in English, 埃及 just means “doesn’t matter”) 。 碰巧埃及和中国文化历史相及度真的很小：世无埃及，无关痛痒，doesn’t matter: 你我还是你我，中国照旧中国 ，篱笆墙影子还那么长，因此中国人的教育，知识，此国可以完全忽略 ，如何称呼，小事一桩。需要时埃及倒可被用来作普世的反证。

用心数数就会发现，其他古代文化还真少有这样极端的中国-埃及无关性：现在中国文字存活要指望“罗马”拼音(whatever it means)，华人点钱全要靠“阿拉伯”数字，头号中国宗教的老家居然在“印度”，讲逻辑科学，我们和“希腊”的紧密欲说还休，连玛雅文化都和我们有DNA的瓜葛 —– 唯独埃及处处缺席 ： a no show，可有可无 —- 是谓埃及，恰如其分。如果谁对埃及感兴趣，一定是对无关事情感兴趣，不算计，没功利，纯粹美学，纯粹好奇，纯粹神秘，纯粹又纯粹，好人一个 —- 你有打算游埃及吗？

中国人游埃及最少精神牵挂，反正再古老再复杂再有趣也够不到中国，跟猎奇星外文明有一比。

要真漫游埃及后，才能知底细，有心人甚至会大吃一惊。比如首先会思索埃及和中国是否应该对调名称，反正两词词源都很可疑。按说埃及才是真正的‘中’国，有理由怀疑中字就是为埃及专门设计的（！）：左右被浩瀚沙漠夹持，正中有尼罗河，‘国’不过是及其狭窄的两畔洪泛区，恰如中字那条贯穿的一竖。“一条大河波浪宽”，逐字逐句，真该送给埃及去唱 （中国好几条大河，只唱一条有卖国之嫌 — 埃及就没有这份担心）。埃及名胜聚集在其“中国”，都离尼罗河很近，没有中国的幅员辽阔，三山五岳艰难旅途的挑战和顾虑，金字塔到宗教圣殿到法老墓葬，再隐秘都建在河岸，直通舟楫，无需跋旅，方便反差之强烈，叹为观止。阿布辛博（Abu Simbel）是最典型的面子工程，它修建在高高的河岸，巨型法老正襟危坐，只怕过往船只看不见。很多古老庙宇之所以几千年免遭人为破坏，都是因为靠近尼罗河被数十米（！）的积沙长期掩埋，近代考古学家发掘后才见天日。有几座人生一定要拜访的庙宇，人类最古老最灿烂的神话艺术宝库，如阿拜多斯（Abydos）神庙，丹德拉（Dendera）神庙，都要准备长途驱车: 并非他们深藏内陆，只是因为目前附近停船还不方便。

亲身体验埃及，就会发现很多历史有关的‘自豪’概念是虚幻的。好像全世界都喜欢把埃及和中国比在一起，因为金字塔和长城半斤八两， really? 在华北的山里当农民，长城我知道，不光是区域走向环境，连千年一贯的筑城技术都熟悉，和泥，制坯，烧砖，垒墙。作为工程长城和金字塔规模难度精度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更不用说古埃及没有铁质工具）。让我怀疑，把长城和金字塔并列，是知错犯错，昏话昏说，转移视线的小动作：拉上超级自尊又爱咋呼的中国人陪绑，以回避金字塔给现代工程技术现代人智慧带来的窘迫和严重挑战，（中国人是否被涮，一厢情愿傻“自豪”让旁人看笑话, 倒成次要问题了 —- does it really matter?）。

工程上无法比拟，文化上，传统影响力就能比吗？（四大发明无恙乎？）

中国文化里长大，看西方走形是必然的，但对走形的程度估计大多严重不足；如何感觉这个第三者埃及，也许是一个被忽略的角度，一个试金石。西方文明，据说有两条主要根源：曰classic,曰 biblical。国人以为能弄通这两厢，就算步入西方文明的门槛了 — 没有埃及什么贡献：大错特错。很少中国人能够体验西方人对埃及的复杂感情 — 这种能有效的把中国拒之门外的独特的埃及隔膜一言难尽。难怪埃及学在今日中国是个还在挣扎的冷门学科。中国走向世界，也开始意识到直接间接很多现代中国问题和世界古代史，古代文化史密切相关，但即便是层次最高的中国elite, 也没有这个定力看到埃及的根，看到 mythology, 看到文化之源。当弗洛伊德提出犹太一神教的埃及根源，当史料证明毕达哥拉斯在埃及学到他的数学知识，中国学者就撒手装不懂了，还是龟缩在欧洲版的历史图像里更安全，亦步亦趋：中国受害者的形象，在熟悉的环境里容易操纵，‘爱国’情绪也便于接受党的驾轻就熟的引导。

中国埃及名称调换，让人心神不定的还真不是失去仅供内销蹊跷的中国名号……

我原以为爱国爱为先，吐沫星子乱溅骂汉奸，恶恨横生，算不得爱国的证据。 爱得有所指 —-predicate：爱书法爱诗赋，爱气节爱淳风，爱文物爱历史，爱山水爱厚土，爱父老乡亲，（曾想试试把党也爱进去，AAUGH ！除非能生生掰断自己的精神骨头，the worst idea ever！）。

最近挨骂，心平气和一些，因为发现那些天生好骂汉奸的，没有半分爱的能力(I wonder缺乏爱力有相应病理专用语吗？)，爱国基本知识门门不及格。假定骂我是汉奸，你阁下的爱国知识门类竞比就不应该不如我，更不能一上阵就丢盔卸甲，除了招摇脑残别无它物。

我倒是很少担心被骂汉奸的。不光是因为父母曾热血疆场，和外国军队刀兵相见，汉不了奸；我自己的癖好，与“爱国“也很合拍。举例，革命年代旅游是超级奢侈，只有”神游“（armchair traveler）可行。我的枕边一本翻烂的 （dogeared）全国重点保护文物单位简介（第一版），陪我度过很长的困难年代。全国精华古迹名胜，倒背如流，精神旅行，如数家珍，不爱这国实在没天理 —- 那才是真爱。长时间北京城里给圈着，心野，就盼着长大以后能云游四方，“保护单位”逐个拜访，无一漏网 (甚至要跟四处视察的国家文物局长叫板)。

今天我仍然暗自揣测：访中国名胜，寻仙不辞远，不算李太白，世上几人数量质量能超过我。这个强烈的排序冲动来自何处，是否健康，也是个有趣的疑问。北京，和北京的大院是蹊跷的本朝符号，一言难尽。为了帮子孙理出头绪，硬性简化，就简到这 stupid 排序上来了：本朝大院及其都城北京其实就是个没文化的大排序。军队大院，谁是司令政委，副司令副政委参谋长主任；部委大院，谁是部长司长局长，差了秋毫，都算老土。识掌故更要知道不公布的行政级别，比什么都重要。住在北京的，毛儿席是一级，然后往下排，我知道几乎所有邻居的级别，(外加很多报上各级领导的级别)，much more than I really wanted to know。干部子弟（又称红二代）在一起胡侃，荒诞不经外人难以想象。比如有胆争论，如果马克思列宁活着，行政多少级? 吵了半天，最多给二级吧 —— 这级别不要把活人憋死吗。

古物的存在，对古物的专注，有冲破本朝排序的妙用，我读书就会问，敦煌可以和毛儿席比吗？怎么比，怎么排序？先不问答案是否荒谬，这思路就能把我带出大院，带出北京，带出那个朝代。你注意过吗，台湾人爱国歌唱到情深，从不唱毛儿席，都是大漠丝路敦煌：哇，中国居然也有不下雨的地方，没见过，忒远，真羡慕死我们这等台风暴雨泡制出来的岛民。敦煌对我很重要，但不同于台湾人的丝路，我的思路似乎好像大约不知怎么着敦煌比毛儿席更重要：强迫你从这个世界上二中取一，你留谁？实在对不住大伙了：我留敦煌，（行政0级吧）。上大学放暑假，不回家，去游丝绸之路，莫高窟住上一个星期，有大漠，有艺术，有安静，有神奇，（还能遇见你想感激的中国好人，像段文杰，像樊锦诗）。

如今游遍世界，回顾敦煌，视角到有很多变化，不变不行。比如真懂了这敦煌的艺术不能独属中国，只是恰巧落在了中国的地界 （or was it?）。敦煌艺术文化大树的深根，丝路东西南北纵横千里，汲取的养分我们永远不能回报，只有无尽的感激。

另外今天要学习新的热门排序，称之为申遗。不懂什么是申遗，你就算出土文物了。

申遗是个新词，过去说申冤，申诉，申辩，申明，非‘申’不足以引起高度重视。申字象一个瞄准镜，居中还带十字线（crosshair)，瞄准放大，聚精会神。今天要说申遗是申的精神进入了新时代： 瞄准了国际地位和联合国的金钱：全世界都认我们，外加还给钱哪！（全国重点保护文物是远古黄历啦）。现在到甘肃访古，一路向西，丝路申遗正热火朝天，麦积山，炳灵寺，锁阳城，玉门关， officially 都叫，are you ready for this, “思路疑点“，要准备联合国官员视察，给常人寻访古迹加了很多不便。

申遗的名堂耐人寻味，分明是在挖空心思，宣传‘普世’价值，不够人类普就不能‘遗’（就没钱），彰显反普派一副虚伪嘴脸：你有本事先灭了申遗，新遗旧遗都灭。

敦煌是人类遗产，最没有疑问，但落在中国名下，反倒是我们的万幸。丝绸之路一步向西，就不是中国了，商旅有钱净是胡人（按唐律汉人经商非法）。我就纳闷中国怎么就没有马可波罗呢？丝路上洞窟艺术千千万万，包括敦煌，汉人的贡献成分到底多大可疑问无穷。出了关，嘉峪关，玉门关，就出了中国的地界：春风不度西域，满目凄凉异国 —- 信不信由你，如果明朝维稳成功，敦煌是否是中国土地居然也可生疑的。（那天梦里惊醒，因为发现联合国敦煌文化遗产属于某‘斯坦’的，不属俺大明，冷汗落干后自问：值得这么不安吗？）

丝路申遗某种程度在考验我们的历史 identity。中国缺遗产吗？或许缺的是健康的‘疑产’。丝路曾经也是‘玉路’，是信仰的路 （宗教传播），是繁忙的双行道 （曾否疑惑：为什么叫玉门关不叫丝门关？）。没有强健的怀疑精神，你的‘丝路’的思路很可能是走偏的。

丝路申遗有了另一层深奥的丝路深疑： 健康的思路，申疑是起点，是核心，而非申明。

（后记：你知道吗，我思故我在是个非常糟糕的误译，应该是我疑故我思，我疑故我在 –dubito, ergo cogito, ergo sum，因此当今盛行的思权，思钱，思黑，思不择手段，思我负天下，叫异化之私，没有自我。一个国家的历史走了岔路，居然就因为一个思和疑的翻译错误 —- 呜呼！

我疑故我在，个人我在，基于examined life，中国人群体的健康的自我怀疑，也应该从疑问起步，比如要问中国近代的残忍，欺诈，贪婪，屠戮，迫害，算什么样的遗产呢？）

我记得读鲁迅文字中有很多扎眼的“布尔乔亚”，读得直上火：不就是资产阶级吗，为什么要玩弄西洋帝国主义的语音。后来才明白资产阶级四个字是不折不扣的东洋鬼子语言侵略，自尊心受到重创，因为汉奸内部也分档次：不留神当日本汉奸，会让其他汉奸群体看不起，亏大发了。（精通日文的鲁爷坚持说布尔乔亚，其中道理颇可圈点。）

学过几天日文，落下个固习，浏览任何一篇现代汉语，我可以立即辨认出日语外来语，或100%把握，或八九不离十，因此每个写者用词都有可量化的‘汉奸指数’（HJ- index），看到那些声嘶力竭的‘爱国’文字，汉奸指数尤其要先算且精算。谁有创业冲动，应该写个app, 专门快速计算并显示文章‘HJ指数’（HJ ： aka hidden Japanese），不仅爱国有加，还可以赚大钱。

这种捉文字汉奸的警惕心理不仅无所不在，还有回溯性。面相古怪的中文词统统要审查，殃及无辜也在所不惜。比如怪词嫌犯首推“偏旁”，“部首” —— 横读竖念，来路不明，形迹可疑，怎么看怎么像俩日本军曹，要先斩后奏，（几乎酿成大错）。

中文偏旁部首的奥妙是中华文化的极致，但至今仍被严重忽略，或曰 underrated—– 那可是华人祖宗的智慧结晶，创世学分类学，way ahead of its time，科学成分之高一目了然，叹为观止，只有双眼失明的人才会错过（借问同胞们今天视力无恙乎？）：金木水火，鸟兽鱼虫，衣食住行，眼耳鼻舌，类目分明，应有尽有……直到遭遇奇妙莫名的示补旁 ，才算见了鬼了—- literally。

示补旁，乍听像是日本国幕府上吃閑饭的蝇头小吏的官号，重要性大打折扣。偏偏在突出政治的年代里，示补旁上窜下跳，风头出尽：“社”会主义，是中国的别称；人民公”社”，是国土的主人；精”神”原子弹是中国的国教。奇怪的是语文教学，示补旁算个taboo ，含糊其辞，细节要猜。我从未劳神追究过”示补”的含义，好像没必要，对我来说，示补和衣补长相类同，都属针线活类，只差一点，衣补：衣服要补的，示补：（衣服）是一定要补的，符合社会主义艰苦与朴素的长期性，必要性，必然性 —- my version of 扣题万里，“示”而不见。

不作偏旁的示：无补于“示”曾是个很贴身的字，早晚要向毛主席请“示”，隔三差五要上街庆祝‘最新指示’，事后才知道，这类活动和示的本意歪打正着 —- 与神仙鬼怪有关(毛是何类神鬼，待考)。含示补旁的汉字，本应属汉字贵族，因为通灵，是汉字家族唯一SPIRITS分支，福，祸，祖，禅，礼，祝 —–you tell me，那个字不够牛？

不要小看示的‘二’‘小’，古时那是二，三，‘二’为上天，“三”是三光日月星普照的象形，示字笔画不多不少，刚好代表上苍的昭示，通古埃及的太阳神话，通柏拉图的现世幻象，又通康德的毕生崇信（der bestirnte Himmel über mir —- the starry sky above me），不免惊叹我们老祖宗面面俱到的造字神功，简直没缺陷。

不知何年何月起，示字走下神坛，从神示演化为人示，manifest became express，变成了中式舞文弄墨的酸习。人们写字为了啥？就为示：显示，表示，请示，告示，指示，展示，提示，揭示，过去天上神仙干的“示”活，竟都 outsourcing 给凡世庸人去干了。通灵仙气不知所终，示倒开始有一股铜臭，俗气难耐。不消说，凡写中文字的，不“示俗”是最大的挑战。如今网络文字蜂起，示俗的quantity超级爆炸，翻江倒海，不可一示，示不我待，更待何示？

眼见示风日下，你可甘心，（示不甘心？）示图挽狂澜于既倒，不妨先为示寻根。

用“古人云”打头的废话成千上万，唯有一句是个例外，你可曾认真留心：“二生三，三生万物”

—> （万物 = 示）

Wow! 这个虚实之间的等式，天地之间的桥梁，宇宙之间的通道(universes，复数)，哲学，科学，语言学，宗教学，艺术，禅，道，千言万语说不完的精髓，谢天地 —– 就中国人能懂（很高兴假定你阁下够个中国人？）

恐怕没必要为示担心，因为汉字示包容一切的大气，有自救的生命力，说句绕达的：示里有示，示外有示，玄之又玄。今天示俗泛滥，不过示一小插曲，意在考验讲中国话的人们的心力和定力。

悟通示事，一通百通，码中国字的时候 (coding-encoding)，就不再会不示恭敬。示结构风格，示形式创意，示行文wit,，示以为示，艺术以为艺术。

（本文HJ指数偏高，包括题目，顺至歉意）。

来到这个世界为生，离开这个世界为死，死生之虞，唯此为大也。于是有个古怪问题：如果你在离开世界时，竟还说不分明什么是世界，算遗憾吗？ —— 大概能算吧：叫作“lived an unexamined life”， a.k.a“白活一辈子”。

如果世界就是生死，认真回忆一下：你是如何懂得世与界的含义的？

我们这代人一出生，至少知道‘界’和‘界’的生死攸关，僻如国界，马虎不得，听过很多 horrific stories: 解放军虎视眈眈，弹无虚发，格杀勿论，出界就是自杀 （擦边球都不可以）。在大街上看到法院告示，人名上打着红叉叉，多是试图越界又给抓回来的，因此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立即执刑，以儆效尤。还听说沿海前线，中苏中蒙边境均有拖拉机犁开的千里松土带，再像田径场上跳远沙坑一样精心抹平，有兵民荷枪实弹昼夜巡逻，查有越界者的脚印，立即追捕或射杀，从不放过一个。没听说这类防范措施就算了，听说了会做噩梦。我梦里都不敢幻想持枪的政治资格，倒是经常梦到战战兢兢走路努力不留脚印，突然失足，踩出印记，功败垂成，猝然惊醒，冷汗淋漓 —- 因此领会爱国是世上最难的事。

到美国以后，观察到很多同胞居然从未意识到侨居国出境的方便，含义和震撼，占便宜卖泼，跺脚骂大街却又赖着不走的比比皆是，成了我不解之谜，与另一个谜，五毛如牛毛，相应成趣，直到今天也没找到谜底，只发现了两个谜其实是一个，有通解。

懂得中文“世界”，human existence，原来是个外来的佛教用语，很惊诧：每人只活一生：曰世，此境为人类的局限，曰界：两字相加，the limit of life，一语中的。（课本上世界倒是毛主席创造的呀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 怕你记不住，还编出唱曲来，在脑袋里印一辈子，今天要唱‘生死也是你们的’ —– 废话）。

中文世界充满惊险和狡诈，literally，而且都藏在中文构词方式，歧义的猫腻之中，寓意深远。世有前世后世的动态，亦有出世入世的门扉，到底算时间还是空间？而界更加蹊跷，属颇为罕见的中文contranym （字相矛盾）：或是界限的封闭 —- 如视界（field of vision）；或是界域的开放 —-如视界（也称眼界，outlook）。把世和界搅在一起，就像座精致的语言陷阱，还真不用担心你不掉进去。

举个例子，不愿做奴隶的奴隶，受国歌启发，终于发现“概念偷渡”兴许是一条‘起来’之路，冠之“普世”，撞运气：强调世与界的并列词构，隐含无界，潜台词：大老爷们，古，今，中，外其他统治者还真没有像你们这么缺德带冒烟的。可这一路“世”的说法，还没挪步就被掐死了。世即人界，哪里随便普得？世界词构是偏正，重心在界，无界之人世天方夜谭，玩弄无界之世只能证明你们都是妄想偷越国界，为界外效劳的臭奸细。你真要知道普世吗？告诉你，世界不过是我的玩物：我的地界，枪在我手上，因此只有我的界，哪有你的世；我有权有枪可以折磨压榨干掉你，才是唯一普世之真理，（杀掉你个汉奸都为我敛钱存到国外，后代送到界外享用，此类世界之道，跟你同普？休想！）。在中国，还没有玩儿转世界的暴力语义游戏，就鼓求普世价值，不过是一招对牛弹琴的废棋。

英文世界对应词，world，居然和中文一样，也出自“人活一世”然后推及万物存在，换言之中英世界都是从时间生命的有界推及自然的无界，把生命自相矛盾的秘密藏在世界最深处，奇妙巧合窜着一股阴谋论的怪味。

我一直琢磨，世界一词的任意性是个有目的的设计，特意给人们曲解世界以最大自由度，给作恶提供雄厚的理论基础和心理诱惑：很难想象倚权为恶的中国统治者与我的世界同view（观）—– 直到朋友们讥笑说你也别吹，你有权和他们一样坏，really? 因此推断出凡中国人的世界观是一样的堕落，为澄清事实把自己捎进去亦在所不惜（当然假定中国人有一个世界观）。

中文世界超级动态定义要看官场眼下的需要，因此不尽同于西方world：曾有解放三分之二全世界劳苦大众的无界自欺欺人口号，转瞬就成了坚持特色的有界镇压口实，唯独弄权者从不需顾虑行骗逻辑一致性（oxymoron?）。惨遭蹂躏的，远远超出中文世界，还要包括你我的灵魂 —– 骗中国人：不骗白不骗（骗了白骗，杀了白杀），是党史的最佳归纳。

除了缺乏动态的官场，英文world 行骗比中文世界难度要高，也许有更深的原因，要下大功夫仔细比较。不同于中文，world 一词内部虽无界意，但外在使用中，usage，有奇多的替换（alternatives），各种文化场合的‘替换’把world，（把我们的生死），给框在深层的意义背景上，其奥妙和深根远非中文世界可企及。英文world真实性在科学工程数学艺术宗教哲学所有领域遭遇多边挑战甚至正面攻击 —- 古往今来，毫无例外，习以为常，说中国话的人对此无法想象。今天科学研究竟成了对世界真实性，世界唯一性和世界自然性的挑战的领军 （holographic principle, dark matters, many worlds theory，ET，AI and world simulation, etc. etc.）。 从某种程度上科学对现实且唯一的世界观念的挑战替换了宗教中天堂地狱的传统角色，也把哲学关于真实的冥思变成可实验概念。艺术创造更不用说，从来就标榜otherworldly inspiration —- 美如来自另一个世界，才是极美。 讲中国话的人，正因为文化全面落伍（用土话说就是—-土啊）， missing out the worlds —- big time：只要另一个world存在概率不为零，在这个权利金钱利益世界作恶就必须顾虑在其他alternative世界里遭遇恶报（或行善得好报）。也许中文世界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要把这种因果顾虑彻底屏蔽，以便圈上个地界养一群两眼一抹黑专擅行骗作恶的……匪帮（？）。

对中国文化和中文世界独特性的关注，unfortunately，是我们的DNA，欲罢不能。但我发现我对此心理准备严重不足，尤其没有勇气接受中文世界是一个鼓励作恶的邪恶环境，甚致愤恨造物者恶作剧制造中文世界专为储藏落后，劣行，堕落，无助，就为了人类保存一份文化癌症威胁活标本，what for?！

呜呼，what’s in it for me? ……

and what’s in it for you?

下象棋有楚河汉界，顺便把楚汉相争的弦紧紧绷在我们潜意识里：楚军汉军，楚地汉地，楚族汉族，楚语汉语，楚心汉心，不一而足。当然会反身自省：自己算汉 —- 或是楚？（如果按爹妈算: 我一半一半，a halfie）。

Sadly, 如今是否要做中国人，汉，也竟然成了一个可以问的问题：你阁下愿意绑在那个蛮横自残谎言厚黑无望的民族名号上吗？慌不择路，饥不择食 —– 欲汉不成，可为楚？（楚算汉奸吗？）叹当年项籍，西楚霸王，不争气，功亏一篑，奈若何，差一点今天我们official ethnicity就是楚，楚族，Chinese （秦人）就是楚人—Chunese（杵逆子）。试想后来李白要充cool,得说‘我本汉狂人’（sigh，秦汉楚，一锅煮啊）

不汉而楚，源远流长。喜欢怀旧，又发愁找不到感觉的，窍门是自命楚人，和屈原屈大夫套个近乎。老屈的精神遗产，pre-汉，就妙在楚极而不汉，才 够老：楚辞诘屈聱牙文字形式不说，哪里见半分对大汉朝一统的恭维向往？那独立精神可能就该奉作楚心：怀旧不及楚，心魂未入古。

楚辞虽未读通，但楚的无形诱惑藏在任何一个Chinese的DNA里的，尤其是对生长在北方的中国人：楚国和长泽是同义词，楚天和无际是同义词，楚地和边远是同义词，楚风和浪漫是同义词，（楚腰和瘦身是同义词）。无论今天的楚域如何汉化，工业化，公路化，非汉之楚是中国文化的一条深根，一面明镜，一曲悲歌，一剂醒药。

因爹妈住牛棚，没人管，我有了平生第一次暑假出游冒险的机会（或叫出逃，扒火车），目标就锁定荆楚,：江，湖，云，梦，三峡，秭归，汨罗，乐不思归，回北京秋季开学严重迟到，同学要开批评会。不记得同学发言，只记得会上冥想如果我办学，要强行规定参观楚地为北方中小学生的必修旅游课 — 学楚辞也就有动力啦。

楚心楚意，从来搞不清楚 —— 楚，就是不清不楚。不信？ 读读离骚，天问，九歌，洋洋洒洒，兮了半天，独缺一字，你猜猜缺什么 —— 楚（！）屈平老叔 —-你这算个什么哑谜？

楚楚动人，楚什么，动何人？楚字今天的用途，根据词频统计，第一清楚，第二楚楚，第三痛楚 （随后酸楚，凄楚，苦楚）。原来楚字动人在于清楚和痛楚间的概念接口。这个因果圈子可兜大发了：清楚就会痛楚，还是痛楚导致清楚？sane pain, or pain sane? 楚国这个三闾大夫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大循环两千年都没绕完，汝等还得跟着转。

今天楚辞研究走火入魔：作者真伪，作品意图，写作年代，都成了没结论的大问号。承继楚辞文化，也因此蕴含巨大的不定性：激动半天，要是不实，就瞎激动了。唯独剩下实在的，也就是个楚字：清楚和苦楚无休止的纠缠。

苦楚大概并非楚国专有，当一个文化，一个民族的灵魂濒临死亡，会造就苦楚，人数自不会多（否则楚国投江就不会是屈原一人）。苦到了极“楚”，就会图个清楚。无力回天，有心天问。屈原的这份“楚心”，这样随着楚字而不朽。

如果今天你运气欠佳，偏偏suffer对国运，对文化的绝望，自找痛楚，不能自拔，可以学学楚辞的办法，把注意力转移到对天对存在对宇宙的询问，出自肺腑，（而且你的问题都是科学的，屈子的天问只能望尘）.

也说不定，国家的厄运，that incredible bad luck，激发驱动对清楚的追求，是楚的本末，是楚的正道 —- 告诉你，活一辈子，什么最重要。

不可言说性，or ineffability，是个即入时又前卫的概念，底气十足，断无昙花一现的顾虑。

现世中国人大举科学，事皆可言, 急扯白脸，不可言一定荒诞。(可荒诞一定糟糕吗？)

其实不可言说的好东西真的很多，只是大伙视而不见, missing out 而已。音乐不可言首当其冲。音乐在于感染，投入和启示：曲作，演奏，放歌，聆听，只会”说”音乐的人犯忌讳，讲多了容易露出强说愁的马脚。

孔仲尼按说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大话闲话特多，但他是个authentic乐痴，精神生活敏感：听了“韶乐”，可以饿他三个月（至少可以诱惑他三个月吃斋），节约食物开销。这种音乐当饭吃的本事是天给的，只有性情中人才通灵犀。我经常图方便，想借用孔丘的名气当靶子，证明我们和老祖宗无干系，心灵因此纵逸远走高飞；夫子迂腐，不懂数学科学，不通外语，妄称学问 —— 但他音乐上灵性很让我为难： truly my kind of guy。

音乐上的精神跃迁……,怎么说呢——极端地不可言说，几乎是最个人化的人类经验，让后代理解完全是痴心妄想。比如那个年代，电台和PA， 24／7，满耳朵灌的都是“无——产阶级 （顿）文化大革命，嘿，就呕是好”，心灵荒漠，凭谁问？然后有费城乐团首次访华，有内部录音……,有后门，有毕生第一次听到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心都听醉了，涕泪横流，也有了至少可以六个月plus不吃肉的信心（插队集体户，没肉吃）。当然，这种“贝多芬”反差开窍经验属于只能带入坟墓的那一种，后人谁稀罕。（刚上大学，不知那位搞来一盘邓丽君，一个砖头录放机，开窗直播，然后有一座彻夜不眠听小邓的宿舍楼）。

老古董出来说话了：你那个乐不可言离“乐”万里，错误百出，乐应该是哀乐的乐，不是作乐的乐。楚辞“大招”是招魂，可你这个乐不可言招何方之魂？

不假，中国别的不称 （北京土话，音趁），称礼崩乐坏，周而复始，whole-sale全民族精神道德堕落，利灾乐祸，排山倒海。但这“乐坏”的说法蹊跷，有忽悠的嫌疑。既然乐不可言，怎么一个坏法？往极端了说，全民族堕落，干我甚事？谁爱招魂谁去招。

乐坏（了）是个挺健康的行为，我就经常乐坏了，or cracking up, 到美国来要想乐坏了资源丰富，电视节目，书店专柜，网上资源，享乐想乐，从来不是问题。看漫画是我喜欢的乐法，强调微妙，文化背景，会心交流，不可言说（甚至有外加的 benefit：提醒你终于摆脱了老夫子的文化，乐融融步出那个叫中国人的圈子）。在诸多极具才艺的漫画家中，我特别偏爱 Gary Larson 和他的 The Far Side,因为他总是让我乐不可支 （俗话就是乐坏）。

那天在书店,翻架上的陈年 The Far Side 找乐，看到一幅题为“加点趣味”的漫画（Just to make it more interesting）,画上God一身厨师装束，一付‘烹小鲜’的派头，盘中是人类的家园：地球，很别致，厨台上尽是读者能想到的这个世界的基本因素（ingredients），地貌，物种，人种，应有尽有。显然厨师烹调到了最后工序，洒佐料 (可能是盐或胡椒)，还自言自语： Just to make it more interesting. 佐料瓶倒拿在手里，给读者加了一个巧妙的时间延迟的噱头：图像要在脑子里调转180，才看出洒到这个世界有趣的佐料是, are you ready for this,“无赖”（jerks)。

我乐了一阵，就突然乐不出来了，原来造物者为自己找乐，有意让jerks参与这个世界的进程，来考验人类的decency? 这么残酷的乐趣？当然我马上想到 “无产阶级（顿）文化大革命”笃定是jerk的手笔；但另一类不可言说的恐惧立即笼罩住我:有多大的可能性制造无赖民族也在他取乐的实验计划之中 —— 让一个民族“乐坏”，aka 道德沦丧。无形之手操纵中国所有势均力敌的善恶较量，偏让jerks胜出，膨胀，为的是考验整个人类？狂热的民族主义，不择手段的暴敛财富，厚黑手段摧残人类价值，不惜践踏山河以经营自家往国外的逃路，大规模出口腐败和唯利是图的jerks, 呜呼：当无赖们庆祝world-scale作恶的成功，是否是造物主早有铺垫的乐子。一个中国人，得要多大的胆子才敢问这样的问题？

乐不可言，中国人原来有独特而重要历史角色，do your part (but what the heck is your part?!)

乐不可言，魂亦不可言 ,“care” is ineffable, so is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