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在中文里不是一个年代数量,而是个政治几何概念,一出心理游戏,一条 人造边界:横着竖着都是当头棒喝,非我族类的警告,似可以把自己的identity安全的框起来。
框要框的格外小心,一定要懂上吊绳长了短了都不好用的浅显道理;比如错框成六 千年就会出毛病,可能把异族也框了进来,史书要烧掉重写不说,仇恨更被抽去 了根基。如今最糟糕的是那些用DNA追溯历史的研究,此方法专门跟五千年的界限 对着干,非要说中国人是从非洲远道流窜而来的游民(周口店元谋的猿人祖宗,我 们真对不住你们呀),又可能是半途逗留的印度后裔,甚至证明小日本也和中国人 同宗,有鼻子有眼还有时间精算的证据,难道史上所有的爱国血战都不过是兄弟阋 墙,同室操戈,邻村打架?我看这种历史研究是存心找碴(又曰picking a fight) 。
今天中国人喜欢到白人扎堆的地方旅游,其基因因素不得而知:差得太远,异类 相吸(exotic)?对血缘亲戚就不那么在乎了——比如谁会关心玛雅文化?中国人 人知道Rome,London,Paris,New York,但能数出Tikal,Calakmul,Palenque 的就罕见了——虽然都号称文明。
中美,Mesoamerica,是个十分遥远的概念,中美大片浓密的热带雨林更遥远( 五万多平方公里,1.5个海南岛,世界第二大热带雨林),而雨林里藏着星星点点 的玛雅废墟,那就不好再用远来形容——那是另一方时空。在灰土狼烟的中国, “尘封”不再是视觉形像,而是一种伤心的时间度量;见过中美热带荆棘里举步之 艰,会懂得“林封”也不再是视觉形像,而是一种时空壁垒。玛雅很远,时间空 间都远——游玛雅废墟是到时间未知世界的旅行。
正因为远的令人陶醉,突然发现玛雅与我们或许有血缘就是个十分痛苦的惊悸。阿 弥佗佛,我宁愿基因专家能证明玛雅和中国毫不搭边,是个自生自灭的奇迹,是个 天外来客也在所不惜,长得有点象又能说明什么。任何把我们和玛雅拧到一起的 企图,都会从内心挖出一种深藏的,说不出来,不为己知的不自在。我小时就听说 过玛雅,是密林深处的古迹,是个曾高度发达无人能懂又飘然消逝了的Utopia。 我很想找到对玛雅文化如数家珍的知音同胞,皆因这种关怀和交流可以跳过白人 文化,跳过当代文化,跳过视野局限,跳过我们所有的一切走到人类神秘的终端。 从未想过玛雅不过是我们远房cousins……,毫无精神准备,亟需弥补痛失神秘 感的惨重损失。
别的不说,玛雅学,竟没中国什么事。破译玛雅文字,挖掘玛雅废墟是个世界性 的学术事业,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俄国都专家云集,吵来吵去,不亦乐乎, 唯独中国缺席,算哪门子血亲。(准确说,算哪门子近亲,大家其实远近都血亲 )。玛雅文字是千年前象形文字系统,十六世纪被欧洲统治者强行推广西班牙语, “焚书坑儒”,彻底摧毁,如今只剩下石头上古墓里莫名其妙的图形。破解玛雅文 字是全人类少有的公开的文字侦探智力竞赛,技术强度和当年破译甲骨文很有的一 比。真可惜了中国人的智慧优势错过这场国际竞争的好戏。中文造字从汉朝起就有 所谓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玛雅文字也以“字”为基础,一 字可多音节,可以按一定规则自由地形声转换——发现玛雅字形声是上世纪末 的考古重大发现,满堂喝彩,其实是炒我们汉朝的冷饭而已。西方拼音文字专家“呕 心沥血”,上百年才勉强揭开的谜,都是因为不懂中文六书,浪费时间。
玛雅人数字表达,完全是中国的珠算,逢五换位,piece of cake(不知道中国算盘彻底失传还需多少年)。考古学家还发现古玛雅人也是用毛笔书写文字(!),也刻在石碑(Stela)上。懂中文的眼睛,已能看出其中书法艺术萌起——与 金文,骨文类似,从七十年代起,玛雅文字破译根本性突破,今天大部分玛雅hieroglyphs可以破 解,破解后的玛雅不再是一团桃源神秘,而成了有详细记载的历史——城邦 混战的一团血腥,几乎就是中国战国的翻版,到让人十分纳闷:石器时代的刀兵, 如同胡同里拍板砖打架,怎么就能杀的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如此凶蛮,不宜与华 人同宗。
玛雅文明最红火的时候与隋唐刚好同步,最宏大的古典遗迹都建于此时。玛雅虽无 金属工具,无车轮,但他们的天文知识,他们的建筑技术,岂辉煌二字了得。 今天墨西哥南部和危地马拉北部的莽林里,有两个当年“超级大国”遗址,Tikal, Calakmul,应该是游览目标首选。当年两国如同秦齐角力,合纵连横,利用周 边小国代理,连年血战,直杀到双方元气耗尽,杀到生态彻底恶化,杀到玛雅文 明突然消逝(别不也是文化同宗的证据?)。
Calakmul遗址很晚才被发现,八十年代起才开始修复工作,藏在森林保护区的最深处,仍处原始荒蛮状态,游人稀少,是个非常的去处。游玛雅,安静未必 是最理想,林莽里有猴群与废墟作伴,风急天高,猿啸长哀。这里的猴子体型很 小,科学家却说它是地面上嗓门最大的动物(howler monkeys),嚎起来惊天动地, 可声震10里(东单一吼,可震西单)。如果运气好,这种丛林特有的鼓乐会伴随你 的探险的脚步。
名气很大的Chichen Itza离Cancun最近,成了游客和小贩云集的商贸中心,跟 王府井似的;古物又全被绑在绳缆背后,会给玛雅遗迹留不佳的印象,skip也无 所谓。如有可能,应直入腹地,去拜访Uxmal,Becan,Palenque,当然——Calakmul。
(因为薪水奇低,墨西哥警察以腐败闻名,游客要准备应付警察敲诈。别跟我学 :我看到警察一脸玛雅容颜,竟激动得只记得上供的本分,倾囊捐献,“not much, it is a thank you gift”,事后又几分无名的后悔——隐约担心玛雅和华 人血缘也许孪生,但真不希望道德腐败导致文明败落的厄运也是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