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中国人形容可观测性,语焉不详,甚至自相矛盾。比如在高光下看得明亮真切,叫洞察,洞悉——怎么明亮和“洞”搭茬?玩过洞的才懂得什么叫漆黑。当年游野山,老式相机卡壳,折腾胶卷,要漫山找洞:因为山洞里黑,啥都察不着;至于洞悉?进了洞就没人能”悉”,打开相机胶卷也不会曝光。
透明也是个麻烦词,到底打算让人看见还是不让看见:增加透明度——那就更看不着了。玻璃门透明度够高,看不见,很多人撞成脑震荡。
这种自相矛盾现象,英文也有,比如这些怪词:fast,可以run fast(快跑),也可以stand fast(死守);clip:clip the papers,弄不清是要剪还是要装。Apology,又是示歉,又是强辩,共产党作恶,要雇很多文人为其apologize——宣传部可以考虑改成Apologizing Department,这可是个灵活多变以假乱真的名号。
一个词要跟自己闹别扭,何苦来哉?北京方言对此有个恰到好处的说法,管这种无中生有自讨麻烦叫“造,”——“让这小子造吧”,“本文纯属造”,“透明度其实是瞎造”,等等。我一直怀疑也许燥-躁-造含义内通,北京话四声zao把意思全包括了——可惜这个妙字还不能全国通用。
小学生要学用单字组词,不同年代有不同历史印迹。比如用造组词,全校都填“造反”,这个“造”的年代就不言自明:打击政敌,造反有理,祸国殃民,阴险登峰——“造”极。
中国政治就是造,看谁能造。和谐-代表-坚持,都是造的标本,查一查尊姓大名:共产——中华千古第一造。明知胡言乱语,指鹿为马,到今天也不能改,不敢改,不愿改:借去日共产淫威,敛今日不义之财,造明日狡兔N窟。我们的时代,不愧是造的时代——造孽。
搞活经济就是造:不光是要造产品。首先要造经济需求——两造。要把人性,正义,资源,理想造个精光,就稳定大吉了。不同的文化各有各造需求的高招。先是温饱,后要造舒适安逸,延年益寿,再造享乐,再造门面,keep up with the Joneses,股票债券,飞机导弹,如果大学里索性把经济学换名”造”学,不仅扣题,我猜还能招收更多的学生。
造似乎是人类欲望里隐藏的一条标准线:过分奢求为造,奢求以下为和情理的需求。但这是一条超高度动态的标准线,很造。比如我小时候,造线很低,我不贪吃,不讲穿,能天天洗个热水澡就行,用父亲家乡土语:热水”造”。(我家没规矩,胡乱模仿父母口音不受惩罚)。我家还真有直供热水,自家有“造”盆,在哪个时代的北京,岂止是奢侈!(I know,说那是奢耻也不为过)。当然随后的革命,抄家,扫地出门,就知道洗热水澡way above情理的要求。终于懂了北京澡票的珍贵,公共浴池的拥挤;后来插队,更懂了人是可以永不洗澡的,也因此创下本人与贫农”打成一片”,连续不洗澡的时间记录(you really don’t want to know the details)。
后来学到所谓文明西方也有不洗澡的年代。因为教会原因,美国的国父,法国的皇室贵族,以及他们的同代人,都不洗澡的(知道为什么法国香水历史悠久吗?It is so gross!)——这当然还要包括经济学之父Adam Smith——人类经济需求专家。
学者研究中国劳工在修建美国铁路的贡献时,发现各国新移民中,只有来自广东福建的苦力酷讲卫生,天天洗澡,因此很少生病,是最可靠的筑路工。让我慨叹,中国南北不一样。
人类造澡的必要性,是不能琢摸的。一想到经济学的鼻祖从没有洗澡需求,我就不敢说任何人能真懂得什么是市场需求(不会就是造吧)。
人类会意识到自己”造”吗?——造有终点吗?
有一个爱因斯坦也很关心”造”的问题。只是他”造”的方向与中国可观测性不同:造在可选择性。从自相矛盾上比较,也足够造的。他说世界上真正有意思的问题是造物者有否选择(废话,没选择能叫造吗?)。
警告:“造物者”乃是老牌的中文——庄周古语,(不排除爱因斯坦有抄袭嫌疑)。
但选择性就不是庄子能迄及的概念。造物者有绝对选择性,或也要遵从科学,这是只有爱因斯坦敢问的问题。牛顿曾断定造物者选择性至少受绝对时间制约:时间不是造物者造的——因此被老爱狠狠将了一军。
对我们常人智力来说,造的问题得具体。比如不妨揣测:如果你是造物者,造人时你会不会有意让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