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经求绿

 

中世纪英国也有“侠盗”的传说,类似中国的劫富济贫,同样流芳百世;而更妙在于英侠竟和中国侠同名同号——greenwood outlaws(绿林好汉)。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文化,这可以算是一个少见的令人愉快的巧合。

中国人多地少,现在是“四海无闲田”,平地上的绿林一扫而光,好汉也无处藏身。到美国来,看到路边平垣上成团成簇,无法入足的丰茂的绿林,野性十足,真叫过瘾:绿林好汉,当有家可归。

今天很多人说美国有的中国样样有,大概是在说高楼大厦;比绿林,差的就不是一个数量级。

要比,绿林好汉还可以比较教育水平。中国侠盗起点要求高,得至少上过几年学——否则不知道绿林二字的正确念法:绿绿不分的是错别字大王,不算好汉。小时候听我爹说“路林好汉,”窃笑他乡音土语——分明是绿色的绿林。很久才晓得错在自己,悔之不及。好多次梦里打家劫舍,高呼“绿林好汉在此,”那边花白头发,战战兢兢的老学究指着诗书对我说“东西您好好好汉尽管拿,不不不过那绿林念错了,是绿林,不是绿林”羞得俺掉头鼠窜,惊醒后一身冷汗。

唐诗里绿字与木,足,古同韵,可能就该念路;不知绿何时变成绿,平生枝节,害得我好汉都做不成。也许一代古人,预期现代交通灯会出现,红灯绿灯……。红灯路灯?混淆起来很不安全,欠考虑,索性先把绿改成虑再说,防患未然。

曾经读到先圣马克思喜红色,于是一干革命接班人都跟着装腔作势,挑选自己favorite颜色(早期个人主义自由化)。我的朋友都偏蓝,据说蓝深沉;而我肤浅,喜绿,因为绿林森林,养眼,于是遭到同伴不停地讥笑攻击。最不可容忍的一次攻击来自发霉的馒头:一天同伴给我展示他长了绿毛的馒头,说这是地球,这一片片绿的东西就是你喜欢的绿林,仔细搂搂(look,look),你就在里面。他随即把绿皮撕去扔掉,一脸坏笑,吃将起来——把我气得牙根发痒(注:当年粮食短缺,发霉的食品也要尽量食用)。没有料到这一比喻竟在我心里扎下深根:地球上的森林可能就是如此脆弱,可以捧在手上端详:人毁掉她容易,保护她奇难。

绿在中英文里虽都是大词,但比之green,中文绿严重underutilized。英文green包含的内容可太多啦,多得中文绿字紧赶慢赶也跟不上趟。一字多义英文优势,green是个好例子。人green是太嫩,不成熟;酒green是没酿到好处;美元因为颜色叫green;毒品因草本叫green;嫉妒也叫green,为什么?得去问莎士老比亚;当然,保护环境也叫green,对我来讲绿的联想到环境保护为止,已经非常充实——这辈子够用了。

喜欢英文green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喜欢genre,中文到今天都没这个词。

今天倒新有绿坝之说,绿绿不分,我又迷惑起来。绿霸蛮横,不是恭维;坝者——dam,花季滑稽,但听着不吉利。绿坝给我所爱的绿字添了一层不祥,让我不喜,但历史可能不讲情面,后人学中文绿字,总会因绿坝联想到一群人极致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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