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耕集》，任赜，世界华语出版社，2024年4月。
序言
这本文集中的文章都曾在报刊网站上发表过。它们是多年“读书-思考-写得”过程的产物，不过多半不是通常意义的书评或读后感。就体裁言，有些近于综述性论文，有些是专题评论，也有急就感言、家居随笔。它们有共性，出自同一背景渊源。
标题“既耕集”来自一件“历史文物”，一本黑皮22开硬面抄本。1977年7月，我在插队八年之后被上调到一个县城化工厂当徒工，那时大学招生之门尚未开启。我整理插队年间写的文章，抄满这个本子。借陶渊明《读山海经》中“既耕且已种，时还读我书”诗句，取名为“既耕集”。在首页写有“前言”，说明这些文章“是在农村那些年实践、学习、思考的产物”。那些文章现在并无实质意义，至多供我作忆旧参照。文末一句感叹，“能够用思维的力量把世界表现为可以理解的东西，是多么好呵！”，体现了我当年追求的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依旧贯穿这里汇集的文章。我对一些深感关切的出自现实的议题，努力获取知识，探求理论解答，因此，读书、思辨、梳理成文。这是要以理性去把握世界。
我尊崇的一位哲学家波普尔（1902-1994），八十多岁时把他此前30年中的讲演和综述性文章汇成一集出版，题为“探索一个更好的世界”（Karl Popper，“In search of a Better World”，1984）。我深为此语感动。它在我心中引起共鸣：我觉得这句话表达了我自己写作的一个基本动因。我是一个知青出身的读书人，插队经历塑造了我的问题意识，引发我去探索一个更好的世界。这些年来，经济学的专业训练，中美不同制度中的生活体验，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无禁开放的思想资源，这些要素汇聚起来，日积月累，使青年时代的理想提升而落实到现在领悟奉持的理念，信服推重的理论。那可以用“开明自由主义”一辞概括。
以理性把握世界，探索一个更好的世界，涉及到知识、价值、审美等多重要素，覆盖了求真、求善、求美三个领域。这个文集反映我的探索所得。我的探索，别人的探索，一起汇入全社会的试错过程。人们有不同的认知，有不同的价值判断。因此，辨析争议、证伪排谬，路径曲折多岔道。我相信，世上有一条正道，以自由、开放、开明、宽容为基础，导向受检验被确认的知识的增长，以及重叠共识的价值规范的形成与提升。此文集按发表时序排列选入的文章，意在显示我长途跋涉留下的足迹。选编时对文字作了校对修订，又摘抄每篇文章关键词语作出提要，放在卷首，以供概览。跋涉仍在继续。现在，谨以谦恭之心，把已有的成果，不管多么微小，汇成一集，添加到公共讨论的记录中。
任赜
2024/2/9
龙年除夕
《既耕集》篇目
1 青年学子的抗议（1999/5）
2 让个人自由成为社会的承诺（2000/5）
3 自由主义：法权自由的底线与实质自由的目标（2000/8）
4 我们和它们，共有的家园（2012/12）
5 以人类发展指数（HDI）看中国（2014/1）
6 总产值、GDP与股市股指（2015/7）
7 造金字塔与建国家公园（2015/7）
8 全面医保、市场机制与政府职能（2016/4）
9 人类发展指数（HDI）中国排序变动分析（2016/9）
10 川普就职演说感言（2017/1）
11 川普医保半年结局（2017/7）
12 审美的进化机制（2017/12）
13 对身份政治的考察与思考（2018/1）
14 文化多元主义否定文化相对主义（2018/4）
15文化多元主义与文化相对主义辨析（2018/4）
16 汪精卫驳梁启超论卢梭（2018/7）
17 民粹主义：从表征到内核（2018/12）
18 人类在变聪明吗？（2019/1）
19 梳理贸易战中的经济学问题（2019/3）
20 德克福尼亚：美国梦的新设想（2019/7）
21 狭窄的通道（2020/1）
22 “程序性正义”与“纠偏行动”（2020/7）
23 民众福利与政府角色（2020/11）
24 川普对美国认知体制的颠覆（2021/4）
25 福利制度考析（2021/9）
26 横站（2021/12）
27 求真求善求美的理性（2022/5）
28 ChatGPT谈世界大势（2023/3）
29 读科学哲学（2023/3）
30 悼念李克强（2023/11）
31 严谨思维（2023/12）
文章提要
（1）青年学子的抗议（1999/5）
此文记述了女儿和同学在七年级“社会知识”课堂为老师“言而无信”闹了一场抗议活动。这些刚进入青春期、充满反叛性的孩子对不平之事非常敏感。他们不约而同地表示不满和抗议。每个人的个别行动合起来构成了集体的“不服从”或“反抗权威”。他们挺身而出，就是要挑战：老师、校长(还有当爹当妈的)，可别小看我们。你们做错了，我们不买帐。你们不听，我们就闹事。抗议坚持了两天，通过正当程序解决了。
孩子们的抗议引发联想反思。人类社会的进步，一方面得益于对知识的追求而导致的科学技术进步，另一方面，离不开对自由、公正、平等这些价值观念的追求而引发的制度变迁。近二三百年中形成的民主、法治制度，正是建立在这些价值观念之上，而又使体现这些价值观念的个人权利得到前所未有的实现。
（2）让个人自由成为社会的承诺（2000/5）
此文是首次在中国介绍评论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1999年9月出版的著作“Development as Freedom”。书的主题是发展与自由：(1)自由是发展的首要目的，(2)自由也是促进发展的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全书融哲理、分析、实例于一体，激发读者对课题作深入的思考。
文章对中国读者推荐其特别的价值：(1)他谈的是发展，而中国是发展中国家。(2)他谈的是为自由的发展、以自由来发展，而自由与发展的关系，是中国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3)他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被誉为“经济学的良心”，其著作总是充满道德关怀，而经济学与道德的关系，近年来在中国一直是一个争论的题目。
文章阐发森提倡的自由观念，即“个人拥有的按其价值标准去生活的机会或能力”，解释他强调的五种手段性自由，即政治自由、经济机会、社会机会、透明性保证和保护性保障，并介绍他在其他领域的重大贡献。
此书由任赜、于真翻译，2002/7出版：森著，《以自由看待发展》，人民大学出版社。
（3）自由主义：法权自由的底线与实质自由的目标
——从两对英文概念Freedom/Liberty和Liberalism/Libertarianism谈起（2001/6）
本文分析自由主义的两个基本概念“法权自由”与“实质自由”的涵义、价值观及实践意义。着眼于中国思想界的“主义”论战，文章概述自由主义的演化和内部流派，回答“自由主义是什么”的问题，并在此基础上对比自由主义与其它主义，回答“自由主义不是什么”的问题。全文的主线是：法权自由是自由主义的底线，实质自由是自由主义的最高目标，消极自由主义牢牢地看守着法权自由，积极自由主义谨慎地、理性地、渐进地追求实质自由。
（4）我们和它们，共有的家园（2012/12）
此文以图文描述一种人生感悟。我们的家前屋后一直有很多野生动物，与我们共生同住。它们显然认为，我们的家园是它们自古以来就拥有的家园的一部分。
这些年来，我们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方式，喜爱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们领会：在我们身旁有那么多野生动物，受欢迎的和不受欢迎的，和我们共享家园，实在难得。人生真谛，应有此意。
（5）以人类发展指数（HDI）看中国（2014/1）
这是首篇依据联合国自1990年以来发表年度《人类发展报告》分析中国的统计报告。这个指数是阿马蒂亚·森帮助设计的，旨在反映发展的目标是扩展人的自由。构成幸福人生的最基本要素是健康长寿、享有知识、掌握过体面生活所需的资源（收入）。由此运用期望寿命、受教育年限、人均收入三个指标，极其简洁地构造了一个可以作国际比较的指数。报告也提供关于人的发展的多维度资料。
此文考察中国人类发展指数的现状并作国际比较。中国多年来GDP增长至上的方针，确实使中国GDP总量达到了世界第二，但没有导致HDI与GDP同步相配地提升。中国的HDI到2012年还排在世界的101位，低于多过一半的国家地区。文章具体分析了中国发展在众多领域存在的问题。一个突出例子是“出生性别比例”（新生男婴对女婴的比例）。这个指标的世界正常数值在1.05到1.08之间。中国2000和2012高达1.21、1.18。如此异常的原因是性别选择性堕胎。没有任何其他数字象“出生性别比例”1.21那样，集中显示了就人的发展而言中国社会落后、黑暗的一面。
（6）总产值、GDP与股市股指（2015/7）
此文举例对中国模式进展作反思。在市场化改革过程中，中国放弃了总产值MPS统计体系，采用了世界通用的以GDP为核心的“国民核算体系”，使经济运行得以恰当核算测度，中国统计与国际接轨。
但后来政府又把GDP当作总产值来运作了。2008年金融危机后，启动了四万亿刺激计划，实现政府的增长率目标。统计局的上报数字要经党委批准，而党委要和中央保持一致。现在四万亿刺激计划的恶果显现，那种刺激出来GDP恰如计划体制下入库而卖不出去的产品总产值。不幸，这种政府干预、管制今年又用于股市，出现“暴力救市”。
一切由政府来决定。政府有无限权力用一切手段实现其目标。这样的政府干预、管制，这次即使能“维稳”股市股指于一时，对股市的制度性破坏，对股民的利益和信心的伤害，已经造成。其全面的恶果，自当逐步显现出来。
（7）造金字塔与建设国家公园
——政府支出效果异同论（2015/7）
本文对比在中美两个模式下运用政府支出刺激经济的业绩差异。在中国模式下，政府支出导致大量金字塔工程。在美国模式下，政府支出固然会有差错谬误，但大体上用在建设国家公园那样有利民生的工程。这是体制优劣在一个层面的体现。
美国模式要点是：理论上，自由的完全竞争的市场运行可以产生资源配置最优和社会福利最优。现实中，市场不完善，会造成“市场失败”。对此有“政府解”和“市场解”两种补救办法。原则上，政府干预应该仅仅在“市场失败”而且没有恰当“市场解”的条件下实施——08年金融危机属于这种情况。在自由的民主政体下，政府有分权制约，媒体有新闻自由，公众有选票和问责权，由此，这种体制难以“高效率”地生成“政府失败”，发生了“政府失败”也比较容易发现、纠正。
中国模式的核心因素是“政府主导”。原则上，这个模式的政府必须是集权政府，否定分权制约，否定选举，靠唯一的执政党“选贤任能”任命、提拔官员。“贤”是“与中央保持一致”，“能”是“保持GDP高速增长”。操作中，各级政府以“GDP至上”为施政目标、业绩标准、行动指南，压倒包括政治民主、自由人权、社会正义等正当目标。GDP高速增长是政府合法性的基础，官员仕途顺畅的依据。在权力不受体制限制、不受媒体监督、不受选民约束的情况下，投机行为、以造金字塔来增加GDP，就得以迅速普遍高效地发生，无数政绩工程成为烂尾工程。这些项目当年都计入GDP，支撑了GDP的高增长率，被认为显示了中国模式的优越性。
这个中国模式，是政府把计划体制下“总产值”目标换成GDP，在包含了市场的新体制内，复旧于老轨道。中国需要走向更完善的市场机制和民主政体，而不是沿着旧轨道倒退。
（8）全面医保、市场机制与政府职能（2016/4）
此文结合美中两国情况讨论全民医保的“保险”-“共享”－“保障”体制。经济分析表明，全面医保的目标不能单靠市场机制实现。建立全面“保险机制”下“共享福利与成本”的“保障”体制，需要社会的特别关注。这个体制的成功又要求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
当时美国医保的弊病是覆盖面不全，福利未共享，而且成本过高，医疗费用的增长速度长期大大高于收入增长和通货膨胀率。中国的医疗系统的最大弊病是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原因有：医疗市场化、“承包”盈利因素造成的扭曲，政府管制的失效、不公平、不公正，而基础性问题是投入短缺。保健福利资源的分配严重不均，官员包括离休干部的福利水准远高于一般民众。按世界卫生组织对190个国家地区保健系统的排序，中国在147位（法国第一，美国第37）。
美国医保体系需要扩大覆盖面，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依据经济学原理，压低成本的基本思路是废除免费福利，将享受福利与分担成本挂钩。本文提供一个基于大力改造医疗补助计划（Medicaid）的可能可行方案设想。
（9）人类发展指数（HDI）中国排序变动分析（2016/9）
此文是运用《人类发展报告》分析中国的续篇。依据2015年报告提供的1980－2014年世界各国HDI数据，考察中国GDP、HDI在世界的排序及其变动。
在1980-2014期间，（1）中国GDP总量迅速增长，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GDP在世界排名，从第10位上升到第1。巨大的人口数量是GDP总量的基础。（2）按人均GDP排位，从世界末位（141个国家地区中的140位），上升到世界中位（190个国家地区的91位）。（3）按HDI排位，从百分位数为75%（低于世界四分之三国家）上升到48%（位于中间）。（4）按世界银行的数据，中国的基尼系数从1980年0.3上升到1993年0.42，“位列所有国家中增长最快者”。此后基尼系数继续爬升，北师大李实教授认为近年基尼系数在0.5左右。（5）分配不均也存在于保健和教育领域。中国在收入、保健、教育三个领域的分配不均造成的损失分别是29.5%、13.5%、23.2%，导致总体HDI数值损失22.4%。在分配低端的弱势群体享受的福利远低于平均数所显示的水平。总结：中国收入增长速度超过了HDI提升幅度。换言之，中国人民的福祉水平的提升滞后于收入的增长。
中国周边的日本、台湾、韩国、香港、新加坡有不仅增长GDP而且提升HDI的正面经验，要点是重视教育和保健，实现普遍分享的增长。中国背离这条路。今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共同撰写了《中国人类发展报告2016》，其中包括中国内部一些详细资料和状况分析。中国要走更好的路。
（10）川普就职演说感言（2017/1）
此文是对川普当选上任的即时反应。川普不是保守派。他要做的事，在一些重要方面违反保守派多年坚持的原则。川普不是自由派。他在反对“政治正确”旗号下否定了自由派（以及当代社会主流）坚持的许多正确的、“普世”的价值观。川普历史上没有代表过劳工阶级或底层民众。
两个重要因素助推川普崛起：（1）左翼过火的“政治正确”，其中最“不正确”的在两个方面：文化相对主义，身份政治。（2）全球化导致的负面后果：美国欧洲本土劳工阶层利益受损，大量异质而拒绝融合的移民带来文化、宗教、社会冲击。
美国的建制不完美，但十分珍贵。说这样的建制造成了“美国屠杀”，让人联想到毛式“造反派”的语言。川普当政，“破”字当头。会“立”成什么样子？我看不到乐观的理由。但愿意保持开放的心态看待川普新政的实施，一个重要的测试领域是实现全民医保。
自由主义是美国建国基石。要坚持美国的建制不被“破”掉，其理念在应对这次民粹主义的挑战中改进而发展。
（11）川普医保半年结局（2017/7）
此文分析川普施政的第一个重大立法失败。2017年1月川普上台，很快启动“废除奥巴马医保”，本来并未打算提供替代方案。遭到社会强烈反对后，改为采取“废除并替代”奥巴马医保的方针。川普竞选时、当选后一再高调声称，要实现每个人都有医保、而且享受保费低、水准高的计划。共和党自2010年以来矢言废除奥巴马医保，但他们完全没有费力去准备替代方案。半年来的进程表明，川普、共和党在众议院、参议院提出的一个又一个医保法案，完全背离了全面覆盖医保的出发点、川普的诺言。
七年来共和党人一直以废除奥巴马医保为竞选热点之一，最后在掌握总统、众议院、参议院主导地位的局势下，受阻失败。败在他们的破坏性主张，败在内部保守派、温和派的分歧对立，败在其法案不得人心（最近的多项民调显示，对参议院法案的支持率，高的只有38%，低的则仅仅16%、17%）。
（12）审美的进化机制（2017/12）
此文评介耶鲁大学教授普鲁姆（Prum)《美的进化》一书。对单纯依赖“自然选择”机制的进化论，一直存在重大疑问：“进化论怎么能解释生物界有这么多绚丽多彩的物种呢？”“如果都是适者生存，近似的环境下怎么会产生这么多变异呢？”“生物为什么要演化出这么多色彩、这么多形态、这样的‘美’，远远超出‘适应环境’的需要？” 《美的进化》依据达尔文提出的另一个进化机制——基于择偶偏好的性选择——提供解释。
自然选择的标准是适应环境的实用性，性选择的目标是美。全书图文并茂地展示：动物选择配偶的标准是主观的、审美的。动物能够领略并追求美，在进化过程中发挥主体作用，参与塑造自己物种的未来。动物在进化中变成对其自身而言是美的，体现在动物身上的美也在进化中提炼升华。鸟类和人类是审美进化最显著的物种。性选择推动进化，主要由female（动物的雌性和人类的女性，中文没有合适的词可用）受审美影响的配偶选择发挥作用而落实。
（13）对身份政治的考察与思考（2018/1）
“身份认同”本意是：每个人生而属于某一群体，一个人在其群体长大，就会体验、继承其文化、历史、社会关系，而产生对这个群体的归属感、认同。“身份认同”导致“身份政治”。人们卷入对各种群体的历史、文化、价值观的认识、评价和争议，参与到调整、再分配权益的立法和社会规范的变革活动。身份政治的发展促进提升历史上弱势群体的权益地位。身份政治也包含消蚀多元化自由主义的和谐自洽建构的因素。
本文对此进行反思。先考察身份政治在政治舞台的兴起和发展，再梳理其概念及相关理论流派，最后讨论近年来在自由派—保守派的政治斗争中身份政治的弊病，及可能的改进之道。身份政治最大的弊病是导致部落主义。川普以“部落主义”思维和方式竞选和执政，无休止地制造朋友/敌人之区分，以群内/群外的二元对立为基础创造出包含毒素的群体。坚持民权运动理想的自由派也需要克服自身的偏激狭隘之处，扬弃已经过时的身份政治。
（14）文化多元主义否定文化相对主义（2018/4）
本文在全球化背景下梳理文化多元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之间的关系，说明为什么文化多元主义有理由否定文化相对主义，而尊崇信奉普世价值。
自1960年代的民权运动以来，文化多元主义在美国社会占主导地位。其要义是：社会上有多种多样的文化、宗教、思想，大家都要接受、尊重他人与自己的差异，从而使多样化的人群在自由、民主的社会中共存。
文化相对主义主张：一个特定的文化并非“外部人”所能理解，也不应该依据其他文化的标准来判断，各种文化之间并无高下优劣之分。这种对不同文化等量齐观的态度，与文化多元主义的原则不相容。
文化多元主义既承认“自我”的价值观、价值体系与“他人”的价值观、价值体系并存，同时，又不放弃对各种价值观、价值体系的辨析，而且进一步识别、倡导、守持各种价值体系中共有的、符合人类良知的要素集合。
（15）文化多元主义与文化相对主义辨析（2018/4）
此文与上文论旨相同，上文是普及版，此文包括更细致的理论考据、引用和论证，旨在与学术界朋友交流。文章概括了以伯林为代表的自由主义在文化多元主义的要点：（1）立足自由，否定一元论，守持多元观。（2）否定相对主义。（3）坚持人类共性/普世价值/重叠共识。
（16）汪精卫驳梁启超论卢梭（2018/7）
此文写于中国修宪删除连任限制以后。依据亓冰峰著《清末革命与君宪的论争》的一段史料发感慨。在梁启超、汪精卫辩论中，梁启超依据卢梭的“公意”论主张“开明专制”、“君主立宪”，汪精卫则主张“民权立宪”、“国民立宪”。
感慨一：关于汪精卫和梁启超的学力和见识。感慨二：关于知青一代的思想求索。感慨三：这场论争的当今境况。确实，“公意”至上，还是国民立宪，如今仍然是一个问题。
（17）民粹主义：从表征到内核（2018/12）
本文依据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扬-威尔纳·穆勒（Jan-Werner Muller）2016年出版的著作《What Is Populism（什么是民粹主义）？》对民粹主义进行梳理。
按照穆勒的定义，民粹主义是对政治的一种特定的道德化的想象，对政治世界的一种认知方式，其要旨，是把政治世界看作是两种势力的斗争，一方面是道德纯洁而完全联合起来的人民，另一方面是腐败或者在其他意义上道德低下的精英。
民粹主义的核心主张是：只有一部分人民是真正的人民，而且只有民粹主义者可以识别并代表真正的人民。他们以虚构出来的“道德纯洁而且完全一致的人民”的本质优越性作为掌权的依据，推行排外的身份政治，破坏自由民主体制。实践中，如果败选，他们总会指控精英破坏、选举舞弊；一旦当选，他们就要改变规则、体制，意图永远掌权。其代表人物有委内瑞拉的查韦斯、匈牙利的欧尔班、波兰的卡臣斯基和美国的川普。
（18）人类在变聪明吗？（2019/1）
本文依据哈佛大学教授平克（Steven Pinker）新著《Enlightenment Now》（中译本《当下的启蒙》，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年12月），综述已经被大量研究确认的 “智商提高的长期趋势”：世界范围内，从1909年到2013年，IQ的平均分每十年增加3分。
促进IQ提高的因素包括生理体质和社会环境两方面，最重要的是营养、健康、教育和环境提升。脱贫与普及教育贡献巨大。在校受教年数的增长是重要的，教学内容和方式的贡献在晚近更加突出。只有一小部分IQ提高是在学校直接教授的知识领域（常识、词汇量、算术等），大部分IQ提高发生在抽象思维、逻辑推理领域（诸如类同性试题、Raven测试等）。现代人身处数码技术的环境中，像是时刻处于逻辑链条的节点，需要对（以符号表示的）事件作是、否、和、或（YES/NO/AND/OR）等判断，再采取下一步行动。这样的环境，导致智力测试中抽象思维、逻辑判断领域分数的提高。
历史经验表明，以定于一尊的教义禁锢思想的教育，以背诵、应试为核心的教育，都与提高智力相悖。
（19）梳理贸易战中的经济学问题（2019/3）
本文对川普发起的贸易战涉及的三个突出的问题依据经济学原理进行梳理，再根据这些道理和历史经验，对解决全球化贸易问题，简述一种不同于加关税、打贸易战的思路。
（1） 外贸赤字由什么决定？答案：一国外贸赤字总量由一国经济运行的均衡态决定。贸易往来国的特定外贸政策不是它的决定因素。
（2） 美国加征进口关税，谁付钱？答案：美国进口商付钱。
（3） 提倡自由贸易、贸易全球化的经济学依据是什么？答案：自由贸易学说，比较优势原理。
（4） 如何应对全球化贸易中的违规犯禁的损人利己者？（a）设立国际贸易的规则、机构具有第一位的意义。（b）直接惩罚违规犯禁者是最有效的战术。
二战胜利后美国领导建立的世界体制和规则，不再能有效应对新局面。一个重要的缺陷，是未能防范、惩处以不正当手段破坏国际贸易法制规范的国家、企业、个人。联合国和其他重要国际机构普遍存在官僚主义退化，只有大力改革，才能恢复活力。美国需要依据全局视野和健全的经济政治分析，把外贸赤字问题放在全球贸易框架中处理。如果美国单纯以“美国优先”为指针，专注在国家间一对一谈判中取胜，而放弃在世界事务中联合盟国并发挥主导作用，前景不容乐观。
（20）德克福尼亚：美国梦的新设想（2019/7）
本文依据《经济学人》（2019/6/22）一期的专题报道《徳克福尼亚梦想》，考察德州、加州在教育、医保、环保、社保、法规管控、宜商环境等领域，政府采用的政策和取得的业绩，设想了一个体现美国梦想的地方：“将德州、加州这两个超级大州的优点融合在一起：崇尚自由，把政府排除在人民私人生活领域之外；对企业友好，为人们提供机会；同时还保护环境、提供充裕教育经费。”
这两个州体现了两种理念。德州代表保守派理念，小政府、少干预、低税收。加州代表自由派理念，政府要多管很多事。在自由民主社会的政治光谱中，最右端的主张是“守夜人政府”，政府只负责军队、警察、法庭，不管其他事务；最左端的是“保姆政府”形式，“从摇篮到坟墓”，政府都负责照料，因此需要更多税收，也出现更多法规管制。数据显示，两州的业绩各有长短。
美国文化具有移民、拓荒者的本色，突出个人自由、自立、进取、担当。适应这种传统价值，各级政府的角色和功能一直远离 “保姆政府”的标准。在政府发挥作用的领域，美国也产生过许多合乎市场机制、个人利益激励的创新举措，避免单纯依赖行政干预。这是优点。缺点是在全民医保、减少收入不均、环保、基础设施等领域政府作为不足。
如果加州、德州能吸取对方优点，在“守夜人政府”和“保姆政府”之间，演化出“徳克福尼亚”模式，而各州择优仿效，是一种有吸引力的前景。
（21）狭窄的通道（2020/1）
本文考察的主题是：人类历史发展的路径是否有不同指向？反之，不同国家、民族是否都会走上同一通道，趋向（公认的）理想状态？笔者同辈许多人成长过程中都经历过一个重大范式转换：背弃人类社会五阶段发展规律，认同普世价值观念并坚信其历史归宿。这涉及一个令人困惑的难题：此二者蕴含共同基点——历史发展有一个单一指向，各个国家、民族沿不同路径前进，最后会有合乎理想的结局。
两位经济学家，麻省理工学院的德隆•阿西莫格鲁与芝加哥大学的詹姆斯•罗宾逊合著《狭窄的通道》（The Narrow Corridor，2019年9月），提供了他们考察全球范围众多历史实例得出的研究结果。本文引用此书和其他来源的资料展示：世界各国政权和社会之间的平衡呈现多种形态，世界历史的发展存在多种路径。其中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人民享有自由、社会具有活力、政府是“笼中的利维坦”那样一种理想状态。走上这条道路涉及各国的起点条件，以后的发展呈现路径依赖性，上路与沿路跋涉中充满反复试错、多种较量、妥协平衡。当今世界上，众多民族、国家仍然走在不同岐路上，很多国家尚未走上通向“笼中的利维坦”那条通道。
人类总在追求理想。人类共享普世价值。人类在探索科学新知识，扩展创新技术，在全球化过程中日益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专制政体面对的钳制、颠覆力量，不仅来自历史形成的传统规范，更来自在现代化演进过程中逐渐壮大的公民社会。历史发展具备多种可能性。历史否定宿命，历史提供机会。
（22）“程序性正义”与“纠偏行动”（2020/7）
此文分析美国“纠偏行动”（又译“平权行动”）的法理依据、业绩与存废争议。“纠偏行动”从1960年代初期开始实施，主要内容是为黑人和其他弱势群体在招生、就业等方面提供照顾，意在促进机会平等。它涉及两种“正义”观念。一种是“程序性正义”，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另一种是“补偿性正义”，对由于历史因素造成弱势群体给予照顾。二者显然有冲突之处。前者是普适原则，超越具体境况，标准是实现人人法律地位平等，后者是特设原则，对应具体境况，注重在落实人人机会平等。
当时延续多年的种族歧视政策法规正在被消除，但阻力依旧强大。市场机制不是解决“分配的公平问题”即消除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和其他歧视的万能有效手段。采取“纠偏行动”有充足恰当的依据。数据显示，实施多年来显著改善了弱势群体的权益。按现状看，当年的弱势族裔不再需要特别照顾，否则会造成逆向歧视。有必要从社会角度（公民角度）而不是从特定族裔（身份政治）的角度看问题，强调“人人平等”的“程序性正义”的重要性。
（23）民众福利与政府角色（2020/11）
本文就最低工资、普遍基本收入等具体问题，身份认同、大小政府之辩等抽象一点的问题，讨论民生福祉与政府角色。按照美国宪法，“促进公共福利”是建立联邦政府的基本目的（“树立正义，保障国内安宁，提供共同防务，促进公共福利”）之一。认同政府扩展履行必要的职能以增进民众福利，必须结合强调政府应当谨慎从事，警惕大政府天然具有的一些缺陷以及民众人性中固有的一些恶质。
（24）川普对美国认知体制的颠覆（2021/4）
本文考察川普当政四年中以谎言颠覆人们的正常认知，构造“另类事实”世界，损坏了美国社会一个基石。进而分析华人挺川派认知偏误的两个重要因素：文革思维方式和民粹主义立场态度。
川普推动信徒去怀疑、藐视、否定知识产生传播机构的地位和可信度、专业人士依据的理性和科学、事实核查从业人员的诚信和实证程序，从而摧毁使事实得以建构、知识得以确认的规则体制。他们主动地、有意识地选择资讯来源，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另类事实”。真相由他们判断。
文革思维方式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维方式，套用文革派别斗争模式，把美国左右两翼民众的常态分歧视同文革中两派斗争一样势不两立。站在民粹主义立场，更近一步视民主党、共和党建制派、美国体制为腐败黑暗势力，认为商界、政界、学界、媒体的精英们勾结起来控制了社会，牺牲底层民众利益而谋取巨额暴利，只有依靠坚持正确观念、保守正统道德的“我们”，联合起来，在川普领导下荡涤“深层政府”。
川普依靠民粹主义浪潮上台，力图成为独裁领袖。美国的建制，包括媒体、军队、司法、行政和公民权利系统，经受了考验。人民用选票击败川普。川普用谎言鼓动暴徒攻击国会山，最终被两党议员联合击败。现在美国社会亟待回复规范。
（25）福利制度考析（2021/9）
福利制度是美国社会长期争论的话题。争论的一方认为美国陷入制度性危机，总根子是福利制度，福利制度造成民主国家的生存危机。另一方认为福利制度是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为民造福的基础设施。
此文先考察福利制度的概念及发展过程。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市场机制是强大推力，福利制度是普惠民众的成果体现。在冷战中战胜苏维埃社会主义的，不是狄更斯《雾都孤儿》、雨果《悲惨世界》等小说所反映的那种资本主义，而是包含福利制度的现代民主资本主义。进而讨论有关的理论问题，包括政府举办福利的正当性，促进福利的方法，对福利制度的价值观分歧与民意民主。最后运用实据显示拥有顶尖福利制度的国家在经济自由、国际竞争力领域名列世界前茅。
（26）横站（2021/12）
此文回顾自己思想发展历程，概括其主线：反对两个关于完美体制的模式建构。一个是“苏维埃政权+公有制计划经济”，即左翼乌托邦，另一个是“守夜人政府+自由放任市场经济”，即右翼乌托邦。我横站在中间，既批左也批右。
我的立场可以界定为一种开明的自由主义，秉持的理念是：以法权自由为底线，以实质自由为目标。它包含这样一些要素：自由主义推崇的普世价值，演化进步的历史观，多层面的“自由”概念。有几个因素促成这个理念的形成。其一，开明开放的取向。其二，对价值观念的关切。其三，故国情怀。
基于对美国现实和中国自由派的判断，近年来重视对右翼乌托邦的批判。对美国社会危害更大的，是扞格自由主义左右派共识、也背离保守主义观念和情操的极右翼势力。在中国自由派中“守夜人政府+自由放任市场经济”理念占主导地位。他们批判现实中政府管控谬误，言说在理，漠视市场机制缺陷，认知有偏，以右翼乌托邦为替代模式，视野过窄。
（27）求真求善求美的理性（2022/5）
此文清理多年阅读思考中积累的想法。主题是理性，主线是康德求真求善求美的学说，概述自初中以来对哲理问题的疑惑、索解、领悟。这些问题有：
1.人所感知的，是否是世界的真相？
2.人的认识、人的理性建构的理论，是否确实符合世界的“真相”，甚至可以成为客观的真理？
3.观念可以先于实在吗？
4.理性观念、理论体系，来源都是自然吗？
5.科学理论是人的理性创作，还是模拟自然固有之物？
6.神意与理性的关系。
7.世俗道德伦理是否具有普遍的正当性。
8.审美判断具有“普遍传递性”，产生审美“共通感”。
康德理论要义是：求真起于感知，感知的基础要素，是空间和时间。然后，知性运用先天范畴（量、质、因果性、必然性等等），加工感知材料，建构科学理论。“人为自然立法”。求善基于实践理性，经验是科学理论的基础，却不是道德的基础。从实践理性的道德律（以及由它产生的自律），推出道德概念（善恶），再导致感性（道德感情等等）。道德是执行“绝对命令”的“义务”。求美审美是人的主观判断，产生“愉快和不愉快”的情感。见花而喜，登山观景而赞叹，是审美产生的普遍性情感。依据理性原则，人类也有普遍性审美判断。
文章运用大量实例讨论了康德的抽象理论，并考察康德之后与他的学说有关联的一些科学、社会话题。
（28） ChatGPT谈世界大势（2023/3）
本文报告在几个重要领域测试ChatGPT的结果。ChatGPT是AI进展的了不起的应用性成就，这些结果显示，它也具有明显的缺陷弊病。
ChatGPT联系到以下图像。（1）学霸：能够掌握大量文献资讯，理解词句关系，据以快速写出看来文理通顺的文章。（2）辩论比赛高手：给定题目，不管抽签抽到正方、反方哪一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3）带鱼：即环境造就的写手如周带鱼，当喂它的全是网管筛选过的资讯，它只会写那种口径的文章。（4）“随机鹦鹉”：如批评者说，“只是简单重复它认为我们想听的话”。
ChatGPT的行为联系到以下词语。（1）“人云亦云”：在文献检索基础上用现成话语写文章。（2）“看人说话”：它“看人”有随意性，也可以有依据。（3）“不合逻辑”：它不会逻辑思维。（4）“不辩是非”：它不懂判别标准。
（29）读科学哲学（2023/3）
本文梳理对科学哲学的解读，再依据对科学哲学的理解，延伸考察AI（人工智能）的能力及面临的挑战。
科学研究“人所感知的世界”。人类依赖感官感知世界。把感官经验用语言表述出来，是一定的词依照一定顺序排列成的语句。语句描述事件（事态、事实）。按维特根斯坦，描述一个事件的语句（命题）相当于图像，它的各部分与世界之间有对应关系。进一步，在理性思维、科学研究中，面对的就是思想。思想是事实的逻辑表达。思想表现为有意思的语句。因此，中心任务就是语言分析、逻辑分析、经验实证。科学研究涉及的语句、命题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之一：或者在逻辑上是显明的（就是说，是所谓“分析命题”），或者在经验上是可以证实的。它断言：不符合以上条件的句子，就“没有意义”。
如何求得普遍有效的知识？维也纳学派概括了“观察—归纳—证实”的“实证机制”：起点是来自“经验”的感觉素材，从加工感觉素材产生出概念、命题，通过“分析”语句的意义和“逻辑”的真伪，生成科学理论（假说），再以“实证”（positive）方式，即观察、实验等“经验”手段，加以验证。
波普尔提出，科学研究遵循“问题—假说—反驳”的“试错机制”。验证是“证伪”，而不是“证实”。通过把一个一个不恰当的理论（假说）“证伪”而排除，科学一步一步地发展，形成“被保留的”、“被接受的”理论假说的体系。波普尔的证伪机制理论，补足了“归纳-证实”机制的缺陷，又在更广义的范围，颠覆了绝对真理观的基础。
AI面临的基础性挑战是：（1）它能否作“创造性思维”，（2）它能否领悟人文思想，从而辨别事实真伪，判断道德是非。如果不具备这两种能力，它的智力与人类不在一个档次。
运用人类独有的创造性思维和道德判断能力，争取让人类感知的世界更美好，是人类的责任。
（30）悼念李克强：改革派失败的意义（2023/11）
此文为悼念李克强而写。就改革派、总理两重身份的业绩而论，李克强失败了：想要做进一步的改革但被束缚压制，想要捍卫以往市场机制改革的成果但步步败退，甚至，在“中国模式”扩展过程中，不仅有试图抵制而力不能逮的一面，还有自己施行“暴力救市”的一面。这是需要反思的。
（31）严谨思维（2023/12）
文章记述了对付一道初一数学试题的经过。依据这次思想操练，总结了关于严谨思维的几个要点：（1）要运用逻辑。ChatGPT不会逻辑，用词语排列方式生成语言，对这种问题完全不上路子，答案全错。（2）数学是严谨思维的典范。按数学推演方式，容易提醒人们注重一个关键问题：不忽略任何可能存在的情况。（3）对看起来“显然”的结论，避免“不证而信”。（4）要掌握尽可能多的知识，而且贯通运用。（5）注重发挥自由联想，自由联想帮助严谨思维。
依据这些要点，讨论了劳动价值论、理性预期假说、自由贸易导致双方受益、拜登经济学的业绩、人口构成趋势与非白选民倾向、严谨思维与价值观争论等问题。意图不在对具体理论、自由派或保守派的特定观点作判断，而在审视其分析论证是否严谨。
文集概览
这本文集中，前期的文章，大体到2016年为止，关注的重点是中国发展模式。一方面提倡以自由为目标和手段的发展路径，一方面批判正在兴起的中国模式。目的还在促进中国的改革——胡赵时期确定的“全面改革”。主旨是，以“人类发展指数”（健康、教育、收入三要素）为发展目标，取代“GDP至上”，“走更好的路”。后来的发展显示，中国模式与“自由法治民主+私有制市场+福利制度”的方向完全背离，堵死了进一步改革的道路。
川普当选以后的文章，中心转到美国体制及有关的一些更广泛的议题。美国模式，在前期文章中作为（不完善但可贵的）正面样板，在此期间面临内外严峻挑战。因此，针对这个挑战中的一些争议性话题，作出基于开明自由主义的分析，包括全民医保、身份政治、多元文化、民粹主义、实现美国梦的路径、平权法案，民众福利与政府角色，社会认知体系，福利制度，等等。现在，对这些问题，美国社会依旧分歧深重。
通读文集，自己感受到，差不多所有文章都带有一层乐观底色。即使对一些沉重话题，也会在文末展示乌云周遭的银边。当下乌云深重，保持那样的心态需要重大努力。因此我格外珍惜体现在一些文章中的单纯情怀寄托：孩子们固持质朴理念的抗议，我们和动物共处的美好家园，动物以主体身份领略、追求美并参与塑造自己物种的未来和世界的缤纷，人类智商的提高，历史歧趋中存在着一条正道，康德求真求善求美的理性，科学哲学的洞见，福利制度的有实例显示的演进完善，甚至解数学题的乐趣。
我知道乌云会带来风暴。现在，看不到围绕乌云的纤细银边会扩展弥散而乌云将淡化消去的迹象。但是，我希望，而且认为仍然有理由期盼：头顶将再现清辉闪耀的星空，展示那个更好的世界——理性、良知和美感结合，让个人自由成为社会的承诺。
2024/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