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值得一提的官司,大概有三个。1.阿吉纽撒(Arginusae) 海战后对六个将军的审判 (406 BC)。 2. 审判并处决苏格拉底 (399 BC)。 3. 针对大演说家德摩斯梯尼(Demosthenes, Δημοσθένη) 的非法提议案 (330 BC)。 前两案给雅典蒙上一层暴民政治的色彩。最后一案,不仅是法律的较量,两个大演说家风度、口才、政见的较量,更反映了雅典的民心向背。当时,亚历山大在小亚细亚武功赫赫,两次大败波斯国王大流士三世(Darius III)。但是,反马其顿的领袖人物德摩斯梯尼(Demosthenes, Δημοσθένη), 在雅典仍然享有极高的威望。
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期,雅典经历了西西里叙古拉惨败,又经过了411 BC 的贵族复辟、寡头政治,奇迹般地幸存下来,和斯巴达/伯罗奔尼撒联盟不依不饶地打下去。
406 BC,斯巴达将军Callicratidas的舰队,在爱琴海东岸Lebos 岛,170艘对70艘战船,击溃雅典将军Conon的舰队。 Conon 将军失去了30艘战船,被逼进 海港。Callicratidas的舰队封锁了出口,军队同时登陆,水路两路进攻。
Connon将军派出两只船偷跑出港口,一艘向西直奔雅典,吸引追军。另一艘向北,绕道回雅典求援。 雅典紧急动员,拼凑了150艘三层桨船(Trireme) 。浆手大部分是新手,包括外邦人和奴隶。八个将军率领舰队,横穿爱琴海增援。
Callicratidas将军留下50艘战船,继续封锁Conon 将军,率领120艘战船, 在Lesbos 对面的小岛阿吉纽撒(Arginusae),迎战雅典舰队。 雅典海军采用新战术,八个将军各率一只船队,独立作战。左右两翼包抄。两只船队前后平行进攻,以防止斯巴达舰队从缝隙中突破。斯巴达舰队被打沉70艘战船,Callicratidas将军阵亡。雅典舰队被打沉打瘫25艘战船,船上的水手掉入水中,或者在随时会沉没的船上盼望救援。
图: 三层桨战船(Trireme)。用前面的包铜的撞头,撞破敌船。
战斗结束,八个将军商量,派出船长Thrasybulus和Theramenes 指挥 47只船,营救落水的水手。其余的战船,去进攻封锁港口的斯巴达战船。
一场风暴突然降临,使营救无法进行。斯巴达船队也趁机逃脱。
意外胜利的消息传来,雅典一片狂欢。但是狂欢很快转为愤怒。已经回到雅典的Thrasybulus和Theramenes,指责将军们命令他们不要营救。 雅典人发布命令,解除八个将军的职务,命令他们回雅典。
两个将军跑掉。六个将军,包括伯里克利(Pericles)的儿子伯里克利,回到雅典,立即被关进牢房。
500 人议事会经过预审后,把将军送公民大会审判。大会上,Theramenes指控将军们玩忽职守。将军们辩护说:风暴实在太大,无法营救。大多数公民似乎被说服。这时,天色已经很暗,看不清举的手。决定延期到下一次公民大会。大会期间由议事会审议如何审判。
接着,雅典的节日Apaturia 来临。Apaturia是祭祀爱奥尼亚人(Ionian) 共同祖先爱翁(Ion)的节日,也是家庭团聚日子。
节日聚会的地方,出现了不少身穿黑衣,头发剃光的人。声称他们是死亡水手的亲人。色诺芬说这些都是被Theramenes一伙雇佣的人。
雅典的风向变得对将军们不利。议会通过了如何审判将军的议案。
下一次公民大会上,议事会委员Callixenus提出了议事会通过的议案:因为上一次大会已经听取了双方的发言,应该立刻投票表决是有罪还是无罪。如果有罪,则判处死刑。
Euryptolemus 抗议说,这种审判是违反法律的。根据雅典法律,必须单独审判每一个人,而不是审判一群人。少数几个公民也附和他的抗议。但是,会上大多数人反对他们的抗议。Lysicus 威胁说,如果这些人坚持单独审判,就把他们和将军一起审判、判罪。 其他人不敢再坚持,只有苏格拉底继续抗议。
Euryptolemus站起来,为将军们辩护。最后他说:
“雅典人,我再次请求你们,接受你们的胜利,你们的幸运。不要表现得像是在不幸和失败面前绝望的受害者。要认识到,我们都在神灵的手中。别让你们的心硬如石头,指责他们背叛,而他们只是无能为力。不要谴责他们犯罪,只是风暴阻止了他们的营救工作。只有给他们戴上胜利的桂冠,才能满足公正。不要听从恶人的煽动,处死他们。”
Euryptolemus要求雅典公民遵守法律,分别审判每个将军。
第一次投票,多数公民支持Euryptolemus分别审判的要求。这时候,Menecles站起来说,Euryptolemus他们玩弄把戏,要求再次举手表决。表决结果是同意议事会的议案。接着是投票表决,结果是将军们有罪,判处死刑。
Euryptolemus在辩护时曾经说:“小心,你们可能处死无辜的人,然后后悔。”
雅典人很快就后悔了。他们又起诉当初指控将军们的5个人。没有等到开庭,5个人都逃出雅典。其中一个,Callixenus,在403 BC大赦后回到雅典,仍然是人人厌恶的角色,活活饿死。
以上来自雅典历史学家色诺芬的叙述,叙述给人的印象是:
雅典人轻易被感情支配,被几个恶意的起诉人操纵。他们明知故犯,非法审判、处决了他们有功无罪的将军。他们后来虽然后悔,只是把责任推给几个起诉人,并没有检讨自己(人民)的错误。
英国历史学家George Grote (1794 –1871) 分析说:雅典人不救援落水的死者伤员,由来已久。修昔底德就有记载,西西里叙拉古雅典海军战败后,甚至没有去求他们的敌人,允许他们收回死者的尸体。阿吉纽撒(Arginusae)当时的风暴再大,也不至于大到阻止救援的程度。如果风暴真有那么大,斯巴达舰队就不可能逃走。 时间就是生命,而八个将军八条船竟然先凑在一起,开会讨论如何分工营救。营救不是小事,居然没有一个将军参加,只是命令几个船长负责。这些将军们很可能是懒惰,冷漠。他们有可能命令两个船长停止营救。
以西西里叙拉古的极端例子,来证明雅典人从来不营救他们的伤员,有以偏概全之嫌疑。但是将军们对于营救工作,有可能是敷衍了事。
至少,对六个将军集体审判,是违法的。
色诺芬也许目睹了这次审判。几年后,从小亚细亚死里逃生回来,可能又经历了苏格拉底的审判。色诺芬后来离开雅典,到斯巴达定居、写作。
参考
1:Xenophon: Hellenica.
2:George Grote, History Of Greece (1850). VOL. VIII.
3: The trial and death of Socrates: The Euthyphron, Apology, Crito, and Phaedo of Plato . F. J. Church, M.A. London Macmillan and 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