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01）
从《老三届论坛》上获知有一个中国道德模范评选活动，按图索骥，找到那些大机构大媒体制作的各种模范评比文字和入围者照片。读罢介绍我犯嘀咕了，这类评选活动有必要吗？“评选道德模范”本身，道德吗？反复思量总是觉得有些不妥，道德的制高点是不谋求功利的，那些候选人的事迹确实都很感人。但倘若海选一些“道德模范”，使之获得某种权威机构认定，其道德内涵将大打折扣，至少会沾染“政治资本”的嫌疑。还记得“贞节牌坊”么？多少人性被压抑在其下，被颂扬者和其他人的人性。
我们知道，海选活动大抵活跃于商业圈、娱乐圈，例如CCTV那些“歌手大赛”、“星光大道评选”；又例如湖南TV的“超女”评选，等等。我没有任何贬低海选活动的意思，那是知名度的极好扩张方式。但这种海选方式用于“评选道德模范”，我怀疑此举本身是否对道德有所亵渎。大概这次海选源自评选“感动中国十大杰出人物”吧，那个活动早就引发争议了，像“为烈士守墓”之入选，被指责说是“不实之辞”。何以还得进一步大张旗鼓搞“道德模范评选”呢？
这也是一种旧的思维方式的产物。列宁同志曾有教导：“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此语经焦裕禄复述，一度成为焦裕禄楷模言论的经典，就像雷锋叔叔抄了首诗，立马就被人谱曲一样。然而榜样的力量既不可能“无穷”，还经常落入虚假的俗套。插队时有次跟大队书记等闲聊“大跃进”时“放卫星”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说：公社要求各大队敲锣打鼓统一送《报喜状》，以壮“放卫星”之声势。本大队报喜队正准备出发时，发现路过的平原大队报喜队伍所报的稻谷亩产数比本队的高了500斤，于是立即重写，反超过他们500斤，原本不实的亩产再加上1000斤，力争做公社的“高产模范”。谁知“山外有山”，还有更高“亩产”的大队夺了魁。大队陈书记一脸苦笑：“那时候，人家咋吹俺咋吹。能不吹么？”最终，“榜样的力量”促成一场撒谎大赛，使中国稻谷亩产竟报到“13万斤”！
何以闹到如此荒唐的地步？据中央监察委数据：1958年共处分党员50.9万人，为党员总数的4.35%；其中开除党籍的19.7万人，等于建国以来开除党籍人数总和的80%。如此“大棒”砸下去，就连周恩来、薄一波那样的人物都不敢说真话，遑论其他人？此外也有“胡萝卜”作为赏赐：“大跃进”时期评选的各类“模范”、“能手”数不胜数，堪称空前绝后，俺老娘就当选过好几回；我招工后所在厂的副厂长当年靠着“双手执锤日砸道渣两车皮”当选铁道部“劳模”，不但“合同工转正”还一路青云。这里就不说那些因吹牛立功而挣得仕途上“第一桶金”的更高官员了。就连大名鼎鼎的首席科学泰斗钱学森也禁不住论证起亩产万斤的“科学依据”来。
真可谓“举世混浊唯我独清”，全世界都在看笑话而全国人民却自得其乐，新闻垄断的效力果然不凡，大家都在继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当年驻东德大使王国权的夫人常玉林记述：东德共产党总书记乌布利希和他的总理只微笑而不予置评，但他们的夫人则难掩德国人那种直率与认真，质疑中国式亩产：“就是一株挨一株地种植，也不可能收一万斤小麦呀！”
当敢于“下油锅”、“下地狱”的总书记都入了另册，接下来谁也不敢吃“政治体制改革”这只螃蟹。当改革开放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时，满脑子旧思维的官员们重拾“评选模范”的套路，算是“放屁添风”呢还是挽救社会颓风之壮举？就在今日，给一位搞教育的朋友祝贺教师节，她带着反感说起一件事情：本市教育主管当局召集各校长开会，要求安排所有教师、学生参与投票，一定得把本市的两位候选人选上去。而且，还得把此次任务完成情况写出书面报告上交。正说着，她的手机收到短信，催促抓紧这次投票的相关工作，这回是本省的十位候选人，务必完成投票任务。
这个信息激发我说话的冲动。各地还不知有多少类似举措，也不知这跟近代历史上“曹锟贿选”有多大差异，一个贿之以钱，另一个行之以权，大概如此吧。扯到这里稍微越出主题，曹锟大约不懂得，在中国，屈服于权力要比屈服于金钱名声好很多！用这样的手段评选“道德模范”，道德何在？倘若我的原籍河南也如此办理，大约那些“道德模范”大部分要选中河南人了，因为它是中国第一人口大省，人多势众嘛！耳边响起一段顺口溜：“十亿人民九亿骗，河南人民当教练，总部设在驻马店。”嘿嘿，也许只是巧合，中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就出自驻马店。
另一个关联问题是：既然几十年来一个不变的说法就是“中国人素质低”，所以不能搞民主选举。那么，“素质低”的人民评选出来的“道德模范”素质能有多高？也许会有辩解，说选官员的选民素质要求远高于选模范。那俺就只有认错的份了，横，直，“墨索里尼，总是有理”，选拔与选举“两样货色齐备，各有各的用处”。
最后一个问题；评选出来的模范又作何用场呢？美国人选举一个总统，然后让他负责这个国家的管理工作，指挥美国的外交与军队。我们评选出“模范”，例如“道德模范”，让他们负责国家的“道德建设”？难道各地再组建一支“道德监察大队”，由“模范”们指挥？大概不太可能，估计只是一项荣誉。不似那些歌手什么的评选，一旦中标就会名利双收；也不似《范进中举》，金榜题名就有官做，“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模范”只能是样板，或曰领头羊，“阿姨教我这样做，我就跟你这样做”。最令人不安的是，“模范”一旦当选，所在地会不会也算入该地“父母官”的政绩？要是这样，那“道德”就成婢女了；要不是这样，权力为什么要发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