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与跪着

（2007-08-05）

我们可以站着咒骂郭沫若，但我们跪着时，又如何?（2007.8.5茶）

文章提交者：梦溪夜话 加帖在 文化散论 【凯迪网络】 https://www.kdnet.net

近人多不屑郭沫若的为人，而推崇鲁迅的风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以郭沫若这样的风流才子，势必不甘于清贫的生活，他复杂的婚姻也不允许他过着有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窘迫生活。在民国时代，郭沫若可以大骂蒋介石，是因为他的生活来源并不依赖蒋氏施舍。鲁迅靠骂人成名，收入一直颇丰，并不担心自己的日常生活没有保障。应该说，在民国时代，这些自由主义文人的生活并不怎么窘迫，甚至可以说是宽裕的。因此，除了担心被政府逮捕和暗杀外（鲁迅一有风吹草动，就住进租界，连逮捕都不用担心），并不为自己和妻子的生活操心。换了我，因为批评政府享有名气和声誉，有了稿酬和其它收入，一家可以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我也可以写些文字，批评一下政府，顺便搞一些稿费，同时提升一下自己的名气。这年头，不是很多过气的明星，常常利用自己的一些负面信息炒作自己，借以吸引眼球，为自己招来更大的经济实惠吗？

不幸的是，到了郭沫若的晚年，靠写东西赚钱成了问题。这些依靠出版作品，写文章维持生计的老先生突然发现，未来生活唯一保障不是依靠自己的学识和才华，而是党和政府的赏识。必须绝对服从党，特别是绝对服从领袖的意愿。对这些老先生而言，最可怕的是，没有出版的自由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路。共产党的宣传口控制十分严格，不是什么都可以拿去出版。任何文章都须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通不过政治审查的稿件和作品是不可能得到出版，名气越大，政审越严。这些习惯于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大师们先是靠个人的稿费和出版税度日，出版税取消后，则完全依靠党和政府的工资度日。为了养活家小，我们还能指望这些老先生说什么呢？试想，如果我们每月的工资只够全家人的生活费，除了基本的生活需要外，没有任何余资，一旦工资停发，则全家只有挨饿受冻的份儿（这些事，文革中不知发生了多少）。一个人可以为了保全自己的人格牺牲自己的肉体，但极少有人为了保全自己的人格而让全家人遭殃。当年斯大林搞肃反的时候，很多老干部开始并不承认强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当亚戈达拿这些老革命的家人作人质时，这些坚强的老革命都妥协了。说实在话，为了某种信念连父母妻儿都不顾的人，人格并不值得提倡。

中国今天有了不同的声音，是因为改革开放之后有了自由的职业，部分人的收入有了较大的积余。人们不需要完全仰仗单位或者国家的工资才能养活家小。有人可能会问，古代不是有文人选择避世而不为五斗米折腰吗？是的，古代一般的名士，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其出身肯定比较高贵，祖上多少有一点薄产，可以维持一家粗茶淡饭。所以陶渊明可以在乡下萧洒地过日子。但在上世纪50年代之后，人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更没有选择的自由。就是想当个农民，也必须经过组织批准。没有户口，没有粮油关系，即使有钱，你在城里没有地方购买粮食。你到农村种田，没有任何生产队敢收留你。有些时候，普通人出门，还要大队开的路条才可。对人的生活控制到这个份上，还有哪个文人跟自己和家人过不去。听党的话，跟毛主席走成了每个人的唯一且必然的选择。因此，经济上的自由，经济上的独立至关重要，没有经济上的自立，就不可能有政治上的独立。中国今天有了不少特立独行的人物，有了发表个人声音的事物，并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理念比前辈们勇敢多少，更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道德水平比前辈们高尚多少，而是我们比前辈们幸运地处在当代，一个有了经济独立的时代。同样，今天我能写这些，不是我先知先觉，而是我不是公务员，也不是国有企事业单位的职工，一句话，我不担心写了这个而丢掉工作和收入。而当年的郭沫若们却必须战战兢兢，可能有一天，就莫名其妙地进了学习班之类的集中营。今天我们还拥有郭时代无法比拟的资源：网络！有了这个东西，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地、“公开”地，也可以“匿名”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同时，通过网络，有千万个同志在为你喝彩。而在那个文人必须跪着说话的时代，即使给你说话的自由，你也找不到一个敢听你演讲的观众！扪心自问，处在四十年前，我们敢说比老郭做得更好吗、更高尚吗？至少，从目前披露的史实看，郭沫若除了肉麻之外，还没有对自己的老友和同事做多少落井下石的事，而这些行为可是那个时代对领袖忠诚的一种表现，被那时人们经常使用。

没有经过苦难的人们，是不能理解那个时代人们的无奈。就象我们不能理解59-61那段饥荒的岁月，为什么死了那么人，却不见有揭竿而起的行动（换了以前，必然会天下大乱，李自成就是这样起事的），以至于今天还有人站出来否定这一切。 对郭沫若们的批评可以休矣！

对郭沫若的捧场可以休矣

骂郭沫若还是捧郭沫若，决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跪着说话腰疼不疼的问题。这是现代人如何看待过去、反思还是死鸡撑硬颈的问题。像作者那样为郭沫若开脱，其实不过替郭所代表的奴才文人张目罢了。试问，梁漱溟先生的名气、地位比郭沫若高么？他怎么就敢当面向老毛叫板？当红卫兵将梁家抄没，连冬衣也被抄走，梁先生只得将毛巾也裹上身借以御寒，郭沫若有过如此待遇么？即便如此，梁漱溟依旧叫板“批林批孔”，被批斗时答曰：“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马寅初不是也坚持他的控制人口理论，尽管毛亲自批判也坚持不肯屈从的吗？梁、马地位皆不如郭，待遇当然也比不上郭，何以不似郭那般奴颜婢膝呢？

作者说：“从目前披露的史实看，郭沫若除了肉麻之外，还没有对自己的老友和同事做多少落井下石的事”。真的吗？当毛泽东磨刀霍霍向胡风之时，《文艺报》1955年第11号刊登了郭沫若的《严厉镇压胡风反革命集团》，郭说：“像胡风这样的人，他二十年来，一贯地在革命的内部进行反革命的破坏工作，这是明知故犯、怙恶不悛的最顽恶的反革命分子。在今天对这样的反革命分子，我个人认为，应该严厉地镇压，比几年前镇压反革命的时候要更加严厉地镇压！”老郭还在文联会议上主张判“胡风分子”以极刑！还有怎样的落井下石比要求主子杀人更出格的呢？

作者自己也说：“说实在话，为了某种信念连父母妻儿都不顾的人，人格并不值得提倡。”不幸的是，这等人格郭沫若也堪称“典范”。郭沫若对于女性的始乱终弃是出了名的，且不论他在四川老家的原配张琼华女士，空守郭家68年；也不说郭在日本嫖妓染性病还殃及妻子；更不追究他躲在租界里内山书店避难仍不忘寻新欢度“蜜月”。郭沫若在日本与佐藤富子（郭为之取名安娜）成婚，生有五个孩子。然而1934年还在日本郭就追求《大公报》驻东京美女记者于立忱，信誓旦旦要与安娜离婚骗得与于同居三年。及至二次国共合作，郭沫若抛结缡21年之妻并弃五个孩子从日本回国，然而又看上于立忱之妹于立群，再抛弃姐姐追求妹妹，致使于立忱剖腹产后自杀身亡。郭然后娶“抗战夫人”于立群，谓之：“我有责任保护立群，但愿我能把爱她姐姐的心转移到她的身上！”若不是周恩来警告，不知郭沫若的“爱心”还要转移多少回。

安娜带领郭抛弃的五个孩子在日本倍受煎熬，郭沫若不但半个钢崩不给，就连写封信问候一句也不肯的。当《改造日报》记者陆立之先生于1947年前往东京安娜住处时，看见的是一片惨景：室徒四壁，空无一物，全家仅靠一点山芋充饥。见中国的记者到来，安娜涕泪交流，哽咽难语。郭的次子郭博告诉记者：“对于家庭，郭沫若是有罪的。”然而中国御用文人却把郭抛妻弃子称为“大义”，把他追于立忱而回国说成“瞒着妻儿回国抗日”。文革中，他的儿子郭世英被红卫兵严刑拷打岌岌可危，于立群求其向周恩来求援，可郭沫若见到周恩来时竟然犹豫再三终不开口，结果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于非命。据宋永毅后来采访郭世英当年的“同案犯”张鹤慈披露，郭世英那个案子竟然是郭沫若“大义灭亲”检举揭发导致的！虎毒尚不食子，难道这也可以用生活所迫作为开脱的理由么？改革开放之后，形势大变，于立群终于得知姐姐自杀真相，难忍内心煎熬自缢而死，郭沫若则一连数年抄写郭世英生前日记以排遣责难。刘先生所谓“为了某种信念连父母妻儿都不顾”，还有比郭沫若更典型者么？

也没错，鲁迅当年躲在租界里，说些硬气的话，不排除他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疑。但郭沫若也曾经躲进租界，当然可以自食其文字，赚得绝不会比鲁迅少，我们看得见郭老先生有什么振聋发聩、揭露并批判国民劣根性的文章么？鲁迅不骂老蒋，李立三表示希望他跟着中共骂老蒋之时，明确拒绝，并声明：“我跟你们看法不一样。”可郭老骂蒋却毫不含糊，老蒋反倒委任他做第三厅厅长，郭马上屁颠屁颠写《在轰炸中来去》，描述了“光荣的见到蒋介石”之兴奋与荣耀。鲁迅怎么说也没做老蒋的官僚，坚持自食其笔墨，说自己想说的话。老郭呢？除了在日本避难那十年，一辈子就靠趋炎附势寻一定的主子效劳。

从人格意义上说，郭沫若是不配跟鲁迅相提并论的，他其实只有狗性而无人性，主持创造社谩骂鲁迅其实也只是奉中共代表周扬之命而为之。一句话，郭沫若是个政治附庸文化打手，毫无思想可言，他惟一的信条只在于投靠一定的主子，至于特立独行，至于深刻思维，都不存在。换了作者，即使有丰厚的稿酬，也许可以骂几句政府以稿酬提名气，但绝对不可能具有鲁迅那样的思想深度，看他这篇文章就够了，一个浅薄之徒充其量不过拼命吸引眼球的角色，可能写得出鲁迅那样的文章吗？

我们也是经历过毛时代的人，当然知道那个年代的无奈。例如，95%以上的人违心地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这些属于无可奈何的跟风，毛式流氓专政，不跟风就有飞来横祸，只是自保图存的举动。郭沫若不是，看过他歌颂江青那首歪诗么？没人逼他发疯，是他自己主动表现的。

今日批判郭沫若，并非针对他本人，那很无聊，对一个人还没死就成僵尸的人没必要揪住不放。但反思过去其实只是印证现在，对任何死人的作为是检讨还是为之辩护，都不过体现今人的态度而已。现在对郭沫若的抨击，说明今人不齿此类行为，不论他是郭沫若还是别的什么人，今天的社会道德观不容忍所抨击的现象。反之，对郭沫若这个死人的辩解，其实是对他的行为予以认可，并打算继续下去。大致也是“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是那些至今还在继承郭沫若的禀性为权势讴歌的文人们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吧？要不然，何须听了些抨击就如丧考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