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28)
就像各种体育赛事一样，围棋有专业与业余之分，专业段位明显地不是业余段位可以相提并论的，这是常识。然而思想并非围棋，既没有专业思想家，当然也就不存在业余思想家了。倘若在思想领域也拿出“专业棋手”以压制“业余棋手”，似乎显得有些荒唐。细细究下去，马克思便应属“业余棋手”，没人给他发工资奖金，除了写稿件赚取一些稿费、典当燕妮的嫁妆之外，全靠恩格斯接济。1865年7月31日，马克思致恩格斯信中说：“老实告诉你，我与其写这封信，还不如砍掉自己的大拇指。半辈子依靠别人生活，每当想起这一点，就不禁心酸。”（《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第125页。）其实，我们如果认真探讨下去，人类大多数政治、经济、哲学、文学、艺术、科学成就皆出自“业余棋手”之手，孔夫子就是“业余棋手”，谋了大半辈子，始终没人给他发俸禄。试问，列夫.托尔斯泰、马克.吐温、海明威、曹雪芹等等，哪位是“专业棋手”？位居二十世纪七大思想家之首的伯特兰.罗素，其成名之经典著作《数理哲学导论》就写在监狱里，那时他的职业只是囚徒。退一步说，就连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难道不也是十几名“业余棋手”创立的吗？
列宁同志之伟大，在于他天衣无缝地将君主专制过渡到党主专制，革命变成一种职业，也就有了他老人家念叨的“职业革命家”。君主专制的官僚阶级，摇身一变为党主专制的干部阶级，不能不算是一种“与时俱进”。几千年的君主专制，都没有能力把所有经济、文化资源都专制起来，到了列宁这里，国家内一切资源都收入囊中，堪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于是乎，要么就是专业的，要么就是反动的，业余的如同“第三条道路”，是绝对不许可存在的。所谓专业，无非以此为挣钱吃饭的手段而已，若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即阿爷养起来的意思，吃皇粮的。顾准说：“统治阶级愈善于自被统治阶级中选拔人参加统治集团，它的统治愈是巩固。”换一种说法大约就是从“业余棋手”中选拔“专业棋手”。
老瘟头早就有一句名言：“凡专业对口的，都是被别人领导的；凡领导别人的，都是专业不对口的。”也即，当今驾驭着国家航船的，自上而下，都是些专业不对口的人物。根据在于，任何大学都没有总书记专业、总理专业乃至部长省长书记专业，等等。然而，专业不对口并不等于业余。中国的体制，自古以来做官就是一种职业，那时，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于是有科举。中得了举人的，算是学业有成，也就有幸成为官僚阶级一分子，终身为官。做官也就成了专业，它的标准等同于犯罪标准，只要不冒犯体制，或伸手而没被捉，便可以安稳地做到告老还乡甚至死而后已。勿以为说笑话，试想，大清朝廷屡战屡败割地赔款，中国人民都能容忍，甚至“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闹出一场轰轰烈烈的以“扶清灭洋”为宗旨的“义和团运动”来，誓死捍卫朝廷。庚子之后，不再打仗不再割地不再赔款了，却把大清朝廷给灭了。何故？这个朝廷废了科举，还要“预备立宪”，断了莘莘学子做专业官僚的路。如此可恶，不灭掉它简直天理不容。前赴后继几十年，幸亏有了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中国的传统专制终于战胜了外来民主，谁说不是伟大胜利？
美国佬之所以该咒，要害之一在于“美国式民主”竟然把做官从专业级别变成了业余级别，严格地说，他们把专业官僚从根本上灭掉了。美国立国以来，四十二位总统，六十几位国务卿，全都另有职业，部长、州长们亦不例外。一旦学了美国，什么丈量土地的、教书的、当师爷的、投机倒把做生意的，甚至连唱戏的都得以毛遂自荐充当总统、国务卿、部长、州长什么的，官员专业将不复存在，都成“业余棋手”，成何体统？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社会主义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圈起来养，由专业饲养员“为人民服务”；资本主义就是把所有人都放出去养，各自“为人民币服务”。至于全社会的福利与保障问题，那是一个政府责任，与主义无关，与为什么服务也无关。社会主义可以毫无保障，例如前苏联的“大饥荒”、毛时代的“大跃进”以及北朝鲜年复一年的“粮食歉收”；无论饿死多少人，都属于“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之列，是“为人民服务”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连“对不起”都不必说一声的，更不会影响“专业棋手”继续专业。可所有“高福利国家”都是资本主义的，例如欧盟等国；那些“业余棋手”只能诚惶诚恐，一旦餐桌上少了奶油果酱之类，“业余棋手”就难免彻底业余。
其实“专业棋手”中并不乏思想锐进之大家，只是得小心遵循专业之行规，否则就会像毛主席教导的，“饿饭就是了”。当年有一位名叫胡耀 邦的“专业棋手”说：“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结果是不得善终。这也证实了另一个道理：思想是不会以专业或业余分高下的，问题只在于是依据原则判断事实还是依据事实判断原则。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中国的专业行规现在面临的发展威胁日益彰显，专业的或业余的卫道士们正喋喋不休地呼吁“克己复礼”，绕着弯子想兜回旧时代；另一班权利意识醒悟者则高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争论并非坏事，只需像温总理要求中国专业作家“说真话”，便足矣。尽管“专业作家”是个极其荒唐的职业。（2007.1.28发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