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国假，千里国道，万里车流。望大街内外，车行如龟，司机烦躁，一步不动，总是红灯憋出尿。交通如此多焦，引无数大款上公交。惜奥迪A6，慢如蜗牛。奔驰宝马，无处发飙。一代天骄，兰博基尼，泪看电单车把速超。俱往矣，数自行车人，边蹬边笑。”
网上传来的国内热火朝天的五一节盛景，根本与“劳动”挂不上钩，更与火警此起彼伏的凋零米国形成巨大反差。第一次，我从新闻中听说了美国劳动人民以集会示威方式，大规模纪念国际劳动节，抗议种族歧视和声援如火如荼的黑人暴动。万万没想到，早已麻木的阶级斗争这条弦，在民主自由平等的圣地，又猛地一下绷紧。
1886年5月1日，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数万工人大罢工，最终迫使资本家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为纪念这次伟大的工人运动，1889年7月第二国际宣布将每年5月1日定为国际劳动节。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个深深烙上美国工人阶级印记的节日在其发源地却鲜为人知，美国官方既不放假，也不举行任何形式的纪念庆祝活动。本来就不屑与国际同伍接轨的美国普通人，对五一更是闻所未闻，说起Mayday还以为要救火呢。
其实，美国的五一节并没有失踪，而是被转移到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变形为妇孺皆知的“劳工节”（Labor Day）。对这个做法，美国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均衡节日。南北战争后，美国政府将阵亡将士纪念日-“国殇日”（Memorial Day）确立在5月下旬，如严格执行第二国际1889年的决定，5月就会出现两个官方节日。但是，实际情况并没那么简单。诞生于芝加哥的五一节，虽然历史意义重大，但其过程和结果，正如美国内战一样，却颇为悲泣。罢工游行被当时的克利夫兰总统定性为“社会主义分子发动的暴乱”，遭到美国当局的无情镇压，仅在芝加哥市，就死伤200多人，全国有7名工人领袖被判死刑或无期徒刑，在美国工人运动史上留下了黑暗和耻辱的一页。对此，美国政府当然要讳莫如深，而且，更不希望自身被看成是为了无产阶级利益而效仿国际共产主义。然而，面对第二国际的明文规定，作为节日诞生地的美国又无法完全回避，就找“高大上”的理由来替换，造了个山寨版“劳动节”。
火星易爆，似乎和春暖花开、经济回升的大环境大相悖逆，但却符合历史上野火普遍在这个节气里发生的自然规律。不难联想到：1865年4月，美国上下均被持续了4年的内战硝烟，熏的满目疮痍，面目全非。亚特兰大在燃烧！里士满在燃烧！宾夕法尼亚的黔伯斯堡在燃烧！南方的大片土地被战壕和弹坑割的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华盛顿特区整个变成了一个军镇，街道布满路障，500多家妓院隐藏在阴暗深巷。无论南北，在每个城市乡村，人们都在经历着巨变震荡：家破人亡，残疾折磨，没落庄主穷途末路，翻身奴仆适应新生。安蒂特姆（Antietam），盖蒂斯堡（Gettysburg）和安德森维尔（Andersonville）等章节，永远改写了美国历史，美利坚合众国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如今，战火熄灭了150年之后，南北战争仍是美国人热门的想像题材，虽然一些景观在变，但讲述勇气、愚蠢以及人性悲情的故事坚持流传。过去4年期间，美国人民从萨姆特要塞（Fort Sumter）战役起，一直在积极开展各种有关内战的纪念性活动。然而，这并未改善民众普遍对这场人为悲剧的生疏，冷漠，甚至误会，尤其令人失望的是，黑奴解放、公民权利和新生自由等一系列当时悬而未决、含糊不清的意识概念，到现在，非但还是得不到社会全部认同，分歧反而越来越多。
《华盛顿邮报》4月29日报道：“全国在恐怖中，眼睁睁坐观一座美国主要城市被烧毁，愤愤不平的民众把公义掌握在自己手中，财产遭到焚烧和抢劫，人们挂彩受伤，信任支离破碎…… 您想的是巴尔的摩，但我说的是洛杉矶。23年前的今天–1992年4月29日，被指控攻击罗德尼·金并对其过度使用武力的四名警察获得无罪宣判之后，天使之城爆发了接下来持续6天的暴乱。” 我印象深刻的是，同年年底我从中西部搬到了洛杉矶郊外，圣诞夜本想到天使新乡开开眼界的，哪知道驱车驶入市中心两眼一抹黑，游民乞丐散落昏暗街头，实在扛不住迷路的焦虑时，摇下车窗打算问津，一股刺鼻尿腥扑面袭来，孤零零的车灯下，一群幽灵正向我逼近，可能把我当圣诞老人大使了。我拎着差点没跳出来的心，猛踩油门落荒而逃，那样过平安夜，很有讽刺味道。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时常怀念中西部的淳朴清静，嫌弃洛杉矶的一蹶不振，更对野火和地震诚惶诚恐。不知不觉中，Staple Center和Disney Concert Hall在洛杉矶的废墟上平地而起，凤凰涅槃。大批当初动乱中落难的韩国城居民，不得已离开是非之地，迁移东进，开拓兴建了喜瑞都、福乐屯、罗岚岗和钻石吧等等亚裔新区，迎来了21世纪的华人大举移民南加热浪。这样看，春天里的那把火，便有了摧枯拉朽，更新代谢的辩证意义，也就能启发我们藐视眼前暂时的黑暗，无论是底特律还是加德满都。
当然，说说轻巧，火灾留下的烙印，连时间都难以愈合。圆明园对于国人，巴士底狱对于法兰西，内战对于南部邦联，奥斯威辛对于犹太人…… 可是，人的本性天生健忘，老师问: “五·四运动”的导火线是什么？ 小明答：五一只放三天假！人类的本能也许就要这样潇洒地放下包袱，忘记背后，重新开始，目光向前；否则，即使春风吹过，也只有死灰复燃。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罗德尼·金发自肺腑之言“Can we just get along?”不被当作笑话流传大雅之堂，马丁·路德·金的梦想终将成为大同和谐的社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