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谎。” 这句名话出自一个家喻户晓的经典美国传说：国家第一届总统小时候面对其父责问是否砍了老爸的樱桃树时，他没说：“我既不能证实也无法否认那些指控” ，或强词夺理诡辩“那得取决于’砍’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乔治•华盛顿从小不计后果选择吐真言，为美国人民树立了领袖非凡信实的典范：华盛顿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绝不说谎，但凡总统都应当象国父那般诚实可靠。
好滴，以上道德教育深入人心，充分体现新兴之邦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时下不是议长拆桥，就是州长封路，滥用职权，欲盖弥彰，领导威信江河日衰，华盛顿敢干敢当精神尤其难能可贵。但你猜怎么着？华盛顿和樱桃树的美好故事本身就是个编造的谎言，压根未发生过，而且，好总统从不对美国人民说谎的理念根本也是幻想。其实，历史学家们声称，我们许多敬爱的伟人却是最大的谎言家，而两面派恰好构成其伟大属性的一部分。再从另一个角度看，什么叫lie?这和定义God不是一样模棱两可吗？
“历届总统不仅有时说谎，往往还必须说谎来达到有效目的，” 艾德•尤拉维克（Ed Uravic）如此透露，这位曾是华府游说客又当过国会员工主任，积累亲历见闻， 写下《招摇撞骗》（ “Lying Cheating Scum”）一书。进入网络世纪以来，总统是否或者该不该说谎，自然成为家喻户晓的热门话题，被社交媒体推波助澜，炒作得红红火火，整得现任总统啼笑皆非，鸡犬不宁。其中主要原因是奥巴马的一个许愿：在推广全民医保时，他告诉大家如果愿意的话，可保留各自的健康保险计划。结果推行后，一些人发现事与愿违，即批评他出尔反尔。奥巴马当然不吃那套，解释说：“目前，那个承诺意味的是，市场上实行的各种奥巴马健保计划，保的是一套核心的基本健康利益，如孕妇保健、预防性治疗和心理卫生，还包括处方配药及住院等益处。他们再也不能用过敏、怀孕、运动损伤，或你是个女人的事实为理由，向你征收更高的费用。他们再也不能那么干了，再也不能！”
更有几个老牌政治专家因此亮出红牌，警告奥巴马“谎言”将会颠覆其第二总统任期，他们说美国人民不会原谅一个丧失了他们信任的总统。说起来朗朗上口，“信任赤字”也确实是当前美国危机，毕竟美国溯源清教民主，不能与世界其他腐朽的封资修传统文化相提并论。但历史考证下来却站不住脚，早在500多年前马基维利（Machiavelli ）就通过他所著的《王子》指出：伟大领袖必然“是卓越的装扮者和伪君子。” 以此类推，总统非这档莫属。包括斑杰明•金斯伯格（Benjamin Ginsberg 著作 “The American Lie: Government by the People and other Political Fables.”《美国谎言：民治政府及其它政治神话》）在内的历史学者们纷纷行动，揭露一些最受我们爱戴的总统，居然也是技艺高超身手不凡的牛皮大王。最终你也许会同意说，谎言乃是保持白宫引擎运转的必要润滑剂。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President Franklin Roosevelt）一边悄悄预备全国加入二战，一边在1940年不动声色地许诺群众：“你家儿子不会被征去打任何外国仗的。”
约翰•肯尼迪总统（President John F. Kennedy）于1961年宣告：“我以前申明过，现在再重复一下，美利坚合众国没打算军事干涉古巴。” 而自始至终他都在筹划入侵古巴。
罗纳德·里根总统（President Ronald Reagan）1986年对美国人民坚定地讲：“我们从未，我一再强调，从未用武器或任何其他什么手段（与伊朗）交换人质，今后也将不会这么做。” 不出四个月，他就承认美国其实做了他一再抵赖不认的事。
而例证中，老布希（George H.W. Bush）发的誓遭遇大概是最惨的。“听好了，不加税（Read my lips: no new taxes）”是指1988年他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接受总统提名时，叫响的一句最著名的口号，作为当年竞选纲领中的一部分。如此鲜明的承诺影响颇大，深入人心，很多人认为布什以此荣登总统宝座。然而上台之后，他还是选择加税来解决政府财政赤字问题。虽然他曾多次拒绝加税，但在参众两院都由民主党控制的形势下他无能为力。最终布什同意与国会中的民主党人达成一个折衷方案，1990年的预算协议中提高了几项税率。这个让步引起了巨大争议，尤其在共和党保守派中。尽管严格来说这份协议中并没有增加新税，但是布什在其竞选演讲中分明表示会拒绝提高现有税率。于是弄巧成拙，在1992年美国总统选举中，温和派的民主党候选人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同样以该口号作为布什失信的证据，使得对手竞选连任失败。真是应了古话：雷声大，雨点小！ 或者，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甚至素以“老实爱伯（Honest Abe）”昵称深受爱戴的林肯总统（Abraham Lincoln)，光辉形象也经不住当代烈火的考验。据佛蒙特州Marlboro学院政治理论课教授麦格•莫特（Meg Mott）说, 老林非但不天真老实，还是个居心叵测的撒谎老手。除了隐瞒是否在和南方谈判结束内战的真相（史蒂文•斯皮堡Steven Spielberg在其最近编导的《林肯》影片里冲这点大做文章），爱伯针对奴隶的立场也被证明不那么旗帜鲜明。在公开场合下和对政治同盟，他声称自己并不赞同黑奴当享有政治平等，原因是为时过早。“他不得不与选民兜圈子，”莫特指出。“他得稳住并巧妙利用仇恨废奴主义者的农奴主，他不得不撒谎骗取群众跟从他。林肯是位了不起的马基维利信徒。”
总而言之，近代每个总统都有那么一套，随之载入史册，继而流传千古，臭的也变的香了。无论不雅陈词、背信弃义，还是热气蒸腾弥天大谎，声色不动信口雌黄，如今都成了民间喜闻乐见茶余饭后闲话，毕竟总统也是人，何必顶真呢？美国一向不大讲究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唯恐天下不乱之徒层出不穷，要挖总统墙角无需大费周章踏破铁鞋无觅处，只需明察秋毫，咬文嚼字，贵在善解唇语，断章取义，蒸馏精华，直入此时无声胜有声、此处无门制造门的境界，那淘谎金矿比比皆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总统谎言也许是身不由主，言不由衷，或意图良好，被信息误导，事后才露馅，而所谓依据见仁见智，百家尽可争鸣。但我们大致能把总统谎言分为两类：可谅解还是不可谅解？前者包括那些旨在为民保安用意的说法，不少人认为国家安全机构（NSA），出于反恐护民目的而隐瞒国内外监视范畴，就该划进这档。而尼克松（President Richard Nixon）的“我不是骗子”就属不可原谅之类，因为那些谎言明摆着用来遮盖罪行、过失、无能或维护总统的政治前途。再例如，林登•约翰逊总统（President Lyndon Johnson）为了保持其政治权威，而故意不向国会和公众如实汇报越战的全额开支。
“只要那些政客以民为先并给我们大家都带来实惠福祉，美国人民是会持续认同他们的，” 执教于宾州哈里斯堡科技大的尤拉维克（Uravic）如此认为。也就是说，是否买总统的账最终取决于美国民众的衡量：那谎撒的值不值？目的是大公无私还是损人利己？这个分水岭导致并解释了为什么克林顿（Bill Clinton）依旧芳香于世，而小布希（George W. Bush）无法摆脱狗血喷头，至少俄亥俄州Otterbein大学的政治历史学家艾伦•库珀（Allan Cooper）是这么看的。在2003年全国电视讲话上，布希总统扬言侵略伊拉克对于“消除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在所必然，义不容辞。他的根据是：“本政府和外国机关收集的情报已毋庸置疑地证明，伊拉克政权保留并掩藏着迄今发明的杀伤力最大的武器。”斩钉截铁，群情激奋，反正宾拉登一时抓不着，先拿侯赛因出气再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不犯敌，敌必犯我…布希有种！在共仇敌忾团结一致的情绪驱动下，纵使反战派呼吁别上人家子报父仇的当，尽管《华氏911》将真相披露给千家万户，小布希不仅我行我素，还连任不误。
舵手航行靠大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年战斗，国衰民哀；独裁没费劲就倒，但毁灭性武器连影子都没找到。国务卿鲍威尔（Colin Luther Powell）倒可以蒙羞辞职一走了之，那焦头烂额总统仗着底气硬撑脖子，大有破罐子破摔将错就错到底之势，刚开战他就站到航母上庄严宣布：大功告成！雪上加霜，2005年秋飓风Katrina肆虐新奥尔良，联邦应急管理署（FEMA）无能为力，酿成美国史上最惨重灾难之一。就在大水冲破防洪堤淹没城区的第三天，小布希异乎寻常大赞特赞FEMA署长麦克•布朗（Michael D. Brown），“你小子干的真是太棒啦！” 从此，布希脱离现实的观念形象定格在这句名言中，连累共和党在2006年失去了国会掌控。反正，当年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布希，一路下来灰头土脸青黄不接，跳进太平洋里也洗不清。
其实，美国总统史上利用民意兜售军事行动的大有人在：詹姆斯•波尔克（President James Polk）为了把美国西南部从墨西哥手中强夺过来，1846年向国会谎称墨西哥侵略了美国，结果导致美墨战争。威廉•麦金利（President William McKinley）在无确证的情况下，1898年公然坚持西班牙炸毁了停泊在古巴哈瓦那港的美国海军战舰，于是引发了美西战争。而军事撒谎领袖事后安然无恙稳坐泰山的大概只有艾森豪威尔总统（President Dwight Eisenhower），他曾一口否认美国U-2间谍机飞越苏联领空，直到其中一架被苏方打下并活捉了飞行员。后来几个总统接连如法炮制，可惜时运不佳，冷战结束，如今对付中国防空识别区都来不及。
当然，克林顿也曾光天化日大言不惭：“我没跟那女人有过性关系！” 而群众普遍看好他着眼于维护自个婚姻家庭，并且避免污染本国儿童，不致于使他们对性事口交的好奇而为难他们的父母，我敢保证他做梦都没料到自己竟会如此走运。如今喜莱莉又跃跃欲试要竞选第一位美国女总统了，目前民意测验支持率大为领先，共和党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咽，但又找不着合适的攻击武器，就只好再揭莫尼卡•莱温斯基（Monica Lewinsky）丑闻伤疤，对此已历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夫人沉着淡定地表示：“我现在不烦，等以后有了功夫再说吧。” 挑开天窗说亮话，不碍事，管那么多干嘛？
相比之下，小布希谎言不负责任，伤天害理，破财丧命，罪该万死。布希的名声一落千丈，将来还有翻身机会吗？这还真难以卜测！奥巴马上台后一倒霉，网上就会亮出布希“想我了吧？”的招牌，如同毛粉唱红歌似的。健忘乃是人类通病，只要自己过的顺，欣赏原谅总统还不是小菜一碟？
奥巴马医保承诺也将经受同样标准考验：它是真管用，还是说得好听？虽然奥巴马抱歉说了只要大家喜欢，可以继续用他们自己的保险，但有些从私市上购买医保的顾客却接到了取消通知，理由是他们的投保计划不符合奥巴马关于更综合性的健保要求。一旦这招果真对大多数适用，美国人民不仅不会计较总统到底君子小人，或怪他破坏传统，他们将会感激不尽。对奥巴马来说，好消息是他不需要为连任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坏消息则是搞不好他也会阴沟里翻船，遗臭万年。
至此，你也许以为总统谎言大都出于政治外交需要，理应顾全大局，不必追根问底大惊小怪。但假如你和总统热情称兄道弟，交心知己，一转身却发现被监听怀疑，你难道不会象欧盟某些领导人在棱镜门泄密后同样感到被出卖吗？如果你仍在耸肩转眼珠，那听听以下再说。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President Franklin Roosevelt）带领国家渡过艰难的经济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可谓功德无量，但即使其盟友都无法担保这人的可信度。罗斯福在1944年曾告诉3个不同的人，他想让他们在民主党全国大会期间当他的下届副总统，结果却选了第四者–哈利•杜鲁门Harry Truman)就任。被忽悠的那三个当初都毫不怀疑自己是罗斯福力挺之人。
罗斯福的诡诈并没阻挡历史学家们普遍选他加入美国前三名最伟大总统之列，与林肯和华盛顿并驾齐驱。大概人性当中的某些东西认为大人物需要狡猾，造成学者以及普通民众原谅撒谎的他们。不错，我们给孩子们一本正经讲华盛顿砍倒樱桃树的故事，虽然那是传记作家帕森•维姆斯（Parson Mason Weems）在其1800年版的《华盛顿传》中插入的虚构；但我们合上儿童读物后，转身把电视打开，开始津津有味欣赏《教父》。是不是潜意识中我们反倒想要我们的总统有点儿强盗土匪素质？在近作《美国总统悖论》（”The Paradoxes of the American Presidency”）中，作者托马斯•科罗宁和麦克•杰诺维斯（Thomas Cronin and Michael Genovese）写道：“我们想要个正派体面、公平体恤且仁慈怜爱的总统，但我们同时也欣赏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甚至某些特殊情况下，无情冷酷、操纵利用、翻云覆雨的总统。”
总统精明诡诈的至高境界是，当他发现了不用通过说谎而达到欺骗目的的奥妙，只要稍微耍耍花招，说谎就可免了。 这些总统都从马基维利那里学到：王子必要集“狐狸与雄狮”于一身 — 发觉陷阱的狐狸和吓倒企图下手陷害他的敌人。安德鲁•杰克逊总统（President Andrew Jackson）就是这两者兼备的完美杰作，他在竞选时口口声声支持所谓“明智关税”，南部人在1828年听上去以为他是指低关税。然而杰克逊当选后，国会通过高关税，气得南部头目纷纷议论废弃和分离。这下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一头怒吼雄狮，随即以武力威胁居高临下面临挑战。据他手下的一位将领透露，那雄狮的威胁不是说来吓唬人的，在他指挥下，敌方平民屡遭就地枪决，谋反士兵被送上绞刑架。
口水费了这么多，若你还坚持想要个一贯高贵诚实的领袖以便上行下效的话，那么再看看近期一位称得上你心目中完美总统的命运。他在竞选期间发誓“我绝不会对美国人民撒谎”；他穿件运动棉衫从白宫办公室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因为把室内暖气关了好省电；他把和平带到中东，甚至教过主日学。当初我正在中国读初中，透过九寸电视银屏，仰望这位种花生出道的平易近人满头银丝的老伯伯，谦卑地俯身接待与他们绝交了将近30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元首的首次访问，崇敬之意油然而生。也正是他，只做了一届总统就被扫地出门，使我失望之余，困惑不解。原因呢？莫特认为，这位总统“在任期间，国家给搞垮了，他太贵气，太单纯，不懂玩人术把戏，他应当读些马基维利就好了。” 这观点不是学者才有，我曾经打工的一家公司销售部经理，在业绩评审会上侃侃而谈他怎么怎么崇拜里根。我很不爽，仗着自己是在场的唯一少数民族，反唇相讥“卡特不是也很出色吗？！” 经理先是一愣，然后放肆狂笑，认定我是在开国际玩笑！
是的，那个总统就是吉米•卡特（Jimmy Carter），他退位后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他对人道主义事业的努力和贡献有目共睹，誉满全球，目前他仍在世界各地张罗为穷人盖房屋。卡特在台上时从没被贴过谎言者的标签，但可能除了我之外，也没人称他为伟大总统。
–加工译自“当然总统会说谎” (“Of Course Presidents Lie” by John Blake, C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