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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兴奋地网上报告:"我终于看到了007的「Skyfall」,被迷的那个惨啊!我出影院后一时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是每部007必看,哪有女人不喜欢007的?简直是全世界女人的梦中情人,每隔两三年现一次形比牛郎织女的相会数都稀少。我成天在女儿面前夸007怎么好怎么好,在她心目中树立好男人的模范标杆,所以007的粉丝只会代代壮大,大英帝国也就靠他撑撑门面了。"我不以为然地马上浇了她一头冷水,然后轻蔑地问她知不知道007原来是个世界上最无趣的男人!我敢打赌,要是拿这个话题进行公共咨询,听到我把众人的崇拜偶像007居然归到这一档里来说三道四,那等于是冒天下之大不违啦。但在怒叱我无聊哗众取宠前,请耐心听我把原委道来。
上世纪50年代初,有个生活在牙买加的英国作家伊恩•弗莱明正起劲地酝酿一部间谍小说。据他十年后亲口对《纽约人》杂志透露,他虚构的中心人物原型"是个极度枯燥乏味、毫无情趣的男人,在他身上,险情跌宕,怪事连连发生。"为了给主角配上相称的单调姓名,弗莱明绞尽脑汁搜索(别忘了时值冷战,雅虎、古狗和搜狐离出世还早着呢),终于从他书架上的一本叫《西印度群岛鸟类 》的实地指南中,觅得该书作者鸟类学专家詹姆斯•邦德的大名。
而就是这么个刻板严肃、不苟言笑、淡漠矜持的区区无名小卒,却一鸣惊人、扶摇直上、风流倜傥、倾城倾国、威震四海、经久不衰、叱咤风云半个多世纪,成为有史以来放映最长的连锁电影中身手矫捷、英俊潇洒、家喻户晓的英国神探007,使虚拟艺术登峰造极。自50年前007系列第一部「Dr. No」诞生到去年秋季刚刚开映的第25 辑「Skyfall」,邦德片除两部以外,始终都是同一家公司制作。邦德也许没有约瑟夫•坎博笔下的传奇英雄那张千面脸,但从肖恩•康纳利到丹尼尔•克雷格, 007都恰到好处地通过6个绝然不同的性格演员表现的活灵活现,淋漓尽致。所谓名人效应,当从这类久经考验的正宗档次里领悟,不是当今什么Justin Bieber毛头小子一呼百应的后生脑热就能体现出端倪的。
首次观赏007,记得好像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那阵子,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不让听了,于是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串通供职大学电教室里的员工,以练习英语听力为名,明目张胆偷看更加反动的走私进口的007录像带。记得早期谍影明显的反红反苏甚至反华的基调让我汗毛淋淋,不时左右察言观色,幸亏只有我一人听的懂,也就不自告奋勇当翻译了。同事也蛮知趣知足,就当看难得的西洋镜,对007拳打脚踢功夫赞不绝口。如今见识广了,洞察邦德片的迷人之处,并不是光凭借几个得力明星的装腔作势,调情卖弄的娱乐,而是贵在整个人物造型、故事情节及至风格手法非凡脱俗,又不断根据时局品味的变迁调适升级,与时代保持同步,跟上形势,才会博得日益全球化抠门挑剔观众的眼球。比如,我一般不爱看动作片和肥皂剧,但007是个例外,从中我能感觉得到历史的脉博,民意政治的气息,了解世界各地风土人情、文化景致,甚至翩翩风度的社交礼仪,入流的穿着打扮,亮眼的新款赛车,还有那引人入胜的马提尼鸡尾酒,尽管时移境迁,只要邦德一举杯品尝,依旧香醇逼沁,奈何想入非非。
说到007还不能不提他在高科技小玩意上的前卫,论资排辈算的上大哥大的爷爷了。我90年在美国读研时,身不由己害了007热,一个冲动之下倾囊,把最新型的苹果电脑加上配套便携式打印机统统邮购进门。好心的劝我别张扬,怕哪天被误会成大姐大遭劫;嫉妒的翻白眼耸肩膀,认定我是穷大方,绝没好下场;知心捧场的主动为我的高级玩具配上007的操作指令,使我每次开机就能享受偶像磁性的问候:”Who are you? Bond, James Bond!” 随着扣人心弦的主旋律悠扬响起,屏幕上007的手枪筒赫然瞄准了我。。。
去年7月,007保驾英国女王出席伦敦奥林匹克开幕式,双关呈现出这个角色的两大特征参数:压力之下的冷静睿智及对祖国的忠孝职守。11岁就沦为孤儿,并和他的女上司M之间有种严母/淘子似的微妙关系的邦德,是个勉勉强强但又忠贞不渝的政府雇员。正如电影历史学家汤姆•麦克尼利指出的:"即使在邦德企图大动干戈的那些时刻,他仍然是在某种长者的监护眼睛下寻求公义。"这点把他和诸如蝙蝠侠和杰森•伯恩等孤狼英雄区分开来,后者体现的则是美国个人主义精神。
当今最具威信的从事邦德现象研究的通俗流行文化学者詹姆斯•查普曼认为,邦德谍影无疑让英国人产生自豪,映射了一种大不列颠帝国从未衰亡的民粹幻想。以此类推,强悍时髦兼备的邦德也代表一种普世幻想,谁不仰慕那命都差点送掉,但还神情自若地修正边幅,不慌不忙整理他的衬衣袖口!也可以说,007的演变进程反映出我们究竟怕些什么和依仗怎样的大侠来拯救等复杂多端的心理观念。
此外,据麦克尼利的观点,007不仅是冷战时的产物,而且也是嬉皮世代的滋生品;他指出第一部邦德小说离首期《花花公子 》的登基只相隔数月。鉴于那个文化背景,担任第一个邦德角色的康纳利自然赋予007所谓自反性幽默。但随着反正统主流文化运动的到来,大众不想把英雄抬举的过分认真,以致于接下来的007第二任罗杰•摩尔成了个自嘲形象-肯尼迪总统被害之后,周遭痛失对救世主的天真信仰,007大侠生不逢时。
经过几轮投胎转世(有的一本正经,有的轻松愉快),邦德于2006年的「Casino Royal」中卷土归来,东山再起,重振英名。与前辈相比,克雷格引进的21世纪007显得非同寻常的紧张激烈,性格晦暗沉闷,工人阶级的成分多过上层,与康纳利扮演的轻松温和的雅士君子八杆子碰不着边。更令人失望的是,如今的邦德哥好像苦大怨深,象杨白劳转世,一门心思只顾报仇,连给女人的空间都没有!虽让观众彻骨铭心地体验劳其筋骨卧薪尝胆的历炼,但不解天要降何等大任于厮,值得那么自虐折腾,看着累的慌。
查普曼指出,这种恬淡寡欲的体惩坚忍更忠实于弗莱明小说里的邦德。另有专家补充说,这也反映了当代观众的期待,即渴望做一刻白日梦,但又指望它能脚踏实地具备一定程度的现实性。不管事实与否,现代人自我感觉不那么天真了。但我们究竟变得更加老成世故了呢,抑或残暴嗜血冤冤相报?也许两者都有。9/11后这段时期,我们接二连三的遭遇到恐怖攻击、全球金融崩溃、恐怕气候变化以及各种动荡不安,很难想象靠早期的奶油007拯救文明能顶啥用,现代人用不着花里胡哨的假想英雄,他们想有人出来针对愤怒、挫折和报复说话。
弗莱明也许没有意识到,邦德这个英文名字一语双关,带有安全纽绑的内涵,这同甘苦共患难地抱成团的群体生存概念,在当今社会已感觉相当陌生了。难怪一个受伤、愤怒、糊涂的文化,会无可避免地造就出同样受伤、愤怒、糊涂的007这类乱世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