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你的身边,看你波澜不惊的脸。我想像着你的身下,压着多少代人青春的梦。依稀仿佛之间,一对飘逸的男女青年擦过你身边施施然向我走来。他们踩着《喀秋莎》的节奏,在一派“革命浪漫”的音乐声中,走向了塔影深处。那不就是我年轻时候的父母吗?我最初对流行歌曲的记忆,就是母亲断断续续哼唱的《喀秋莎》。直到“人过三十天过午”以后,我懂得了什么是忆旧,才明白那首歌其实是压在你床底枕下的母亲的梦,才明白我的梦也在你的下面闪烁,而我的梦却是那首《无言的结局》。
半夜里母亲打电话来,向我要那块印有你百年生日庆典的手表。“妈,有必要吗?都已经八年了,那块表,都不值那邮寄费。”“胡说,你懂什么?当时说好是借给你用的,上飞机前你忘了还给我。你早就该寄还给我的。”母亲生气了。“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去邮局。”“别忘了上保险!”母亲叮咛着。午夜的电话很短,却给了我一个无眠的长夜。不老的梦,不死的青春,不灭的情怀,一旦入了你的彀中,就终身锁进了你的樊篱,你,未名的你。
其实在你身边的四年里,我并没有感受到你的魅力。反之,我感受得最多的,是一种空虚,一种压抑,对了,压抑,那是当年校园里最流行的词。教室,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封闭与架空,曾几何时,我恨透了那种周而复始,憋闷无聊的生活。四年是那么漫长,父母的指望是那么沉重。总在想我为什么要踏着他们的足迹,上他们的母校,学他们的专业,接他们的衣钵?而当我也在你身边抛下一段青春,埋下一个梦以后,我才理解了母亲为什么那么喜欢《喀秋莎》的节奏——时光不再,最美的时光往往是我们还不懂得珍惜的那一段。而你,却依旧,和我的当年,母亲的当年一模一样,岁月无痕,风霜不着,才清楚了为什么你是未名的你,纵有词山语海,何以名你?还有你那永远不老的红颜?
坐在你的身边,看你不见风尘的容颜,《喀秋莎》和《无言的结局》在脑子里交响,父母亲青年时代风华正茂的形象在眼前幻生幻灭,我不知不觉地感到一种湿润的东西在面颊上滑行。少小懵懂的我,只是一味地向前奔跑,不在乎脚下的路是什么样的,总以为大不了还可以回头。就这样一气跑下来,风景已经越来越少了,“再回头已百年身”,才知道回头是不可能了。热血冷却的时候,就是把梦寄托给后人的时候了,母亲也许也是这样梦过来的吧?
未名的你,向每一个经过的青春诉说难以名状的人生,而多少青春的人儿能够明白你心中未名的秘密。我永远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希望儿女像他们自己一样,就像我永远不明白母亲心中的梦到底是什么。而我的梦呢,我能说的清楚吗?从未名的你身边走开去,我也怀着一个未名的梦。一如未名的你,那个未名的梦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永远青翠,永远鲜艳,一代又一代,纵然地也会老天也会荒,它却永远在你身边。
未名的你,掩去多少青春的脚步,风不能让你皱面,雪何曾使你白头?循环往复,多少风流,依然故我,纵风吹雨打,哪得减你半分丰韵姿色?你是由青春梦幻酝酿的甘泉,永不枯竭的玉露。
未名的你,永远的未名的你,代代相传,从终点再回到起点的青春和梦的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