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地沙家浜

一叶扁舟滑行水上,无声无息,象一道流星,又如一支利箭。天籁俱寂,只有橹声呀呀。船上的一行四人,默不作声,在沉寂中感受大自然的造化之功。静谧,如仙如死的静谧,肃穆庄严的静谧,让人不能呼吸的静谧,让人不敢冒犯的静谧。仿佛灵魂出壳,又仿佛生命已经远去,死亡的感觉也不那么可怕,因为那是空灵高洁的静谧。

沙家浜

这里就是沙家浜,那个因为样板戏而著名的地方。小时候母亲最爱唱阿庆嫂,我虽然不太理解里面故事的原委,但也为曾那唱词中的巾帼豪情而感染而赞佩: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小小的沙家浜,却有著饮三江,灌四海的气势,正如那柔柔的春来茶馆的女主人,却把强敌劣寇玩弄于股掌之上,小胜大,柔克刚,让人不能不感叹人世与自然的奇妙。

沙家浜,这个有著英雄传奇的地方,在战火已经遥远的时候,在美名也渐沉落的时候,在晚秋十一月的天空下,感不到一点当年的火药味,能让我回味的却是悠悠千古,细如游丝而又斩不断,理还乱的如失怅然: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伊人莫非就是阿庆嫂?

小船在数人高的芦苇丛里穿过,偶尔也有水鸟在最不经意之时扑簌簌惊起,反把船上人吓出一身冷汗,在这古今已浑然的静谧中。

水道时而宽阔如一马平川的草原,数舟可以长驱直入;时而又狭窄似北京的小胡同,让人有入迷宫之恐惧,一米长的可预见之前途实在莫测高深。

水静如镜面,流觞不动,船行过也不见一点涟漪,犹如冰上走冰橇一般。

掬一捧舟下之承载物,凉意秋意竟从指尖径直沁入心脾。隐约间,掌中竟然流转着我的脸,如同在你的忧郁的瞳孔里看见我自己。连蓝天白云也在这一握中鲜活,摇曳,于是生命在沉寂里复苏,盘古在指缝间随水流去。

春来茶馆

芦苇疏处水尽头,红栏绿树,正是那个七星煮三江之所在,檐下赫然“春来茶馆”,几疑天上宫阙落人间,但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八仙桌上,茶还未凉,荡中的水气,杯里的茶气,氤氲一处,让我浑然忘却这里还不是天堂。

同伴们在茶馆前留影,笑语终于打破了那亘古的寂寥,反加深我心中那一丝惆怅:伊人何在?空自愁煞访迹人。

爱情与革命,战争与和平,人类永恒的风流。当风云停息,干戈消掩,沉寂就是自然的永恒。正如生命是短暂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光明是短暂的,黑暗才是永恒的一样。“乱时人不如太平狗”,有人甘愿老死床笮,好人一生平安。而有人又为爱情生,为战争活,“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宁肯在血与火中捐躯,赢得一个青史留名,后来安慰。

我不是所谓对生死达观的人,也不是高尔基所说的不热爱生活而却怕死的人(“时钟”),但我淡薄的心中又时时冲动着一种希冀,我渴望轰轰烈烈,哪怕那只是一刹那一瞬间的闪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即便一帆风顺之人,也难免“荒冢一堆草没了”,更何况多数人的一生往往“得意人逢失意事,一番欢喜一番愁”。长寿于世界,于子孙,于未来到底有多少意义?

踏上归舟的时候,日色已晚,隐隐已见玉兔东天,橹声复起,再次驶过旷古的沉寥,不自禁举头太息:“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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