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曾经写过一篇禅意昂然的小说《太白山记》,里边有一篇是“杀人犯”。说的是一位木匠杀人时,一记利斧砍下去,砍下来的不是脑壳,而是长年不洗脸所结成的那层垢甲。我对木匠那运斤如风的手艺,当然是钦佩得不得了。使人更感兴趣的却是那层垢甲。那位老贫农的垢甲,是由灰尘累积而成的。而如今,一些所谓的职称或名号却成了许多人的垢甲。
君不见,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有些人是靠那些堂而皇之的职称或名号过活的。什么博导,教授,研究员等等,泛滥成灾,简直都臭了大街了。平心而论,中国的百姓们实在是很厚道的。他们只不过是用了一点心以为然的道理,来观望着这个变得越来越花花绿绿的世界。他们倒不是不想成人之美,实在是名实不符,太多太滥了。
大凡说来,真正做学问有本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老实。不大讲话,或者很少讲话的,因为他们要专注于所做的事情。那些整天在电视上露脸,在会议中发言的垢甲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用媒体的油彩去涂厚那层垢甲。他们最关心的不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些什么,而是自己的头衔是否响亮,名号能否震人,随之而来的物质利益是不是丰厚。
有些垢甲是自封的,也有一些垢甲是别人捧上去的,最奇妙的垢甲是体制给戴上去的。甭管有学问没学问,但凡和文化沾点边儿的,都闹个教授研究员干干。有的垢甲自己戴着得意,别人看着别扭。如今许多唱歌跳舞演戏的,都被冠以将军的名号。将军者,领兵打仗也,和唱唱跳跳有何干系?如果真有战事起,靠那些唱歌跳舞的将军们能御敌于边关之外?我对这件事情是很疑惑的。夜半翻书,想找些答案来说服自己。最后还是鲁迅先生说过的话令人折服,“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
垢甲与川剧的变脸不同。变脸是越快越好,垢甲则是愈厚愈妙。最近的行情是,垢甲越积越厚重,越积越神秘。什么老总,大师等等都出来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圣人就要出现了,那可是刀枪不入辉煌千古的名号。其实百姓们正在暗暗地期盼着,愿垢甲们早日成为剩人,因为剩人是没有人要的。
早年间卖臭虫药的店铺里,是用白纸将药品一层层包好的,最后一张纸的上面写有两个赫然的大字,勤捉。对垢甲亦是如此,勤洗,勤刮。
刊登在 2007 华夏文摘 cm0703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