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耀文集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 又一个 CND华夏文库 站点 Tue, 07 Dec 2021 15:54:42 +0000 zh-CN hourly 1 https://wordpress.org/?v=3.6.1 文革故事 – “中国X小组”覆灭记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8/12/23/%e6%96%87%e9%9d%a9%e6%95%85%e4%ba%8b-%e4%b8%ad%e5%9b%bdx%e5%b0%8f%e7%bb%84%e8%a6%86%e7%81%ad%e8%ae%b0/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8/12/23/%e6%96%87%e9%9d%a9%e6%95%85%e4%ba%8b-%e4%b8%ad%e5%9b%bdx%e5%b0%8f%e7%bb%84%e8%a6%86%e7%81%ad%e8%ae%b0/#comments Sun, 23 Dec 2018 13:04:49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69 一.

1968年1月。北京大学学生宿舍区。要过年了,学生第六食堂北面的浴室里挤满了人。我洗完澡,穿戴停当,正在低头收拾换下来的衣服,往脸盆里放。“我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不等我开口,他继续说道:“是我。我在市公安局待了半年多。按照毛主席指示,春节前把我们这些学生放了。” 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浴室里、在这个时候遇见他,只能说道:“好,好,好!” 我边说边端起脸盆,挤开人群出了门。

他是谁?我的老乡谢超人。他怎么会被关进北京市公安局呢?

二.

1967年夏天,文化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个突发的“敌情”惊动了北大校文革保卫组。有人给历史系学生杨绍明写信,说请他参加“中国X小组”。杨绍明何许人也?“彭、罗、陆、杨反党集团”成员杨尚昆的儿子。1966年6月18日,北大校园发生“6.18事件”,学生宿舍38楼东头楼门与台阶之间的平台成了“斗鬼台”,一批“牛鬼蛇神”被揪到台上批斗。“狗崽子”杨绍明站在台上,弯着腰,低着头。一个照相机挂在脖子上,垂到胸前。这个照相机,据说是苏修头目赫鲁晓夫送给杨尚昆的礼物。因此,杨绍明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反动学生”,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寄给他的信,自然落入监管人员之手。现在,竟然有人写信给他,拉他参加什么“中国X小组”。这个小组,一定是反动组织。写信的人,一定是这个反动组织的头目。

这个“X小组”的头目,要杨绍明如何跟他联系呢?信中给出回信住址:清华大学XX号楼XXX室,XXX收。北大校文革保卫组立即联系清华井冈山兵团保卫组,要求追查这个收信人,得到的答复是:清华XX号楼XXX室学生中,没有这个姓名的人。于是,北大校文革保卫组写了一封信当诱饵,按住址寄了出去,同时要求清华井冈山保卫组,协助捉拿取信人。

三.

清华井冈山保卫组知道,按照惯例,这种信件会放在一楼拐角处的窗台上,等候收信人自己认领。于是,他们在正对这个窗台的寝室的门上挖了两个小孔。透过这两个小孔,六个人分三班,日夜监视窗台。如果有人去翻动信件并且拿走信件,他们立即出来,迅速确认被拿走的是否那封从北大寄来的信。一个星期过去了,那封信仍然躺在窗台上。真的会有人来取这封信?他们开始怀疑。又过了几天,终于来了一人,学生模样,来到窗台前,拿起一封信就走。他们立即开门出去,迅速确认被拿走的就是那封信。他们立即勒住此人的脖子,扭住此人的胳膊,把他推进寝室。

审讯结果,令人哭笑不得。此人坚称,自己是清华学生,与这封信无关,自己既不是写信人,也不是收信人。保卫组的人当然不相信。质问他:既然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去取这封信? 此人沉默不语。保卫组的人不耐烦了,要开始对他皮肉教训。此人只好开口承认,因为里急,别无他法,临时起意,去拿窗台上的信,权当手纸。想不到拿了那封信,着实无意。保卫组的人将信将疑,去了他说的系里了解,确有其人,为一普通学生,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于是,保卫组的人警告他,不得向任何人泄漏情况,否则后果自负。然后,把他放了。

保卫组的人把信重新放到一楼拐角处的窗台上,在对面的寝室里继续守株待兔。

四.

又过了几天,终于又来了一人,还是学生模样,拿起一封信就走。这次,保卫组的人在确认那封信之后,不动声色,悄悄跟在后面,看他往哪儿走。此人没有走向与厕所相连的水房,而是径直往楼门走去。该动手了!他们立即勒住此人的脖子,扭住此人的胳膊,把他推进寝室。皮肉教训还没有开始,此人就开口招供,承认自己是特地来取这封信。保卫组的人乘势追击,此人终于承认,自己是北大经济系65级学生,名叫谢超人;那封给杨绍明的信是他写的、寄的。

北大保卫组接到清华保卫组的通知,立即去宿舍楼抄了谢超人的家,拿走他的所有物品,包括“反动日记”。日记中写道,生当作人杰;不当说话没人听的部长,要当官就要当总理。

如何实现这个目标?第一步就是组织一个小组。于是,就有了自任组长的“中国X小组”。接着,以这个小组的名义,给“名人”寄信,发展成员,包括杨绍明,周培源。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想出一个自以为绝妙的招数:编造一个回信住址,清华大学XX号楼XXX室,XXX。此信无法投递给不存在的收信人,一定会放在一楼拐角处的窗台上,等待认领。于是,自己就可以去取这封信,无人知晓。

北大保卫组以组织反革命集团的罪名,把谢超人送进北京市公安局。“中国X小组”彻底覆灭。

自从那次在浴室里偶遇谢超人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北大校园里见过他。五十年后,我才听说他在1970年毕业分配去了广东惠州,不久辞世。

五.

看倌,读了这个故事,您准会觉得匪夷所思。是的,当年我得知谢超人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北大经济系学生,怎么会如此低智商,简直到了愚蠢的地步。用当今的话来说,是图图…图样图图…图森破。他曾经向和他在未名湖边一起散步的朋友透露,他要“做件伟大的事”。朋友问他是什么事,他说“绝密”。不过,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乱咬别人。只是他的女朋友,伤心欲绝。

斯人已去。五十年后回顾,只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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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 – 纪念考研和高考四十周年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8/08/31/%e5%91%bd%e8%bf%90-%e7%ba%aa%e5%bf%b5%e8%80%83%e7%a0%94%e5%92%8c%e9%ab%98%e8%80%83%e5%9b%9b%e5%8d%81%e5%91%a8%e5%b9%b4/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8/08/31/%e5%91%bd%e8%bf%90-%e7%ba%aa%e5%bf%b5%e8%80%83%e7%a0%94%e5%92%8c%e9%ab%98%e8%80%83%e5%9b%9b%e5%8d%81%e5%91%a8%e5%b9%b4/#comments Fri, 31 Aug 2018 13:34:11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59 一.

1978年12月。北京肖庄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和往日一样,我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大师兄老林走过来,说道:你有一封信。 边说边把信递给我。我接过信,端详了一会儿。谁来的信?信封底部只是简单写着:广州市中山大学物理系李寄。中山大学?我不认识谁呀。再仔细辨认字体,也想不出来。自从10月份来到研究生院,知道我新地址的人不超过十个。瞧一眼信封,我就知道是谁来的信。这回不行了。我只好撕开信封,直接去看结尾处。- 存安。啊!原来是他,李存安!

我赶紧把目光回到信的开头,读了起来:

新耀:
  你好!收到这封信,你一定很诧异。分别十四年,不通音讯。十四年前,我到兴县汽车站迎送你们。看着你和我心爱的人都去北京上学,我心如刀绞。十四年间,我历尽艰辛。今年七月,我参加高考,考上中山大学物理系。几经辗转,从老同学那里打听到你的地址,知道你考取了科学院的研究生,羡慕,祝贺。你是过来人,以后大学里遇到问题,我当会向你请教。更希望与你见面,回顾往事,重叙友谊。盼望你的回信。地址:广州市中山大学十号楼110室。
  祝你身体健康,学业进步。
  存安,1978年12月2日

这封信,把我带回到十多年前的中学时代。

二.

1961年,我考上嘉县一中。这年一中没有初中毕业班,所以,全班同学都来自别的中学。居于性格和爱好,高中三年,班上形成一个个“小圈子”,相当于今天的“朋友圈”。学习好的几位男同学,自成一圈。我和存安,成了最好的朋友。因此,对他的家庭情况,相当了解。存安老家在邻近的兴县。存安的父亲从兴县调到嘉县农业学校当教师。存安一家也迁到嘉县,跟随父亲在嘉县定居。存安的父亲,在农业学校旁边的小河里游泳,不幸溺水身亡。从此,一家陷入困境。一家四口,全靠母亲一人在农业学校当临时工所得到的微薄工资度日。不久,母亲和弟弟妹妹一起被遣送回原籍,只有存安一人继续在嘉县一中寄宿读书。存安的学习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这是全家最大的希望。然而,这个希望,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从前,存安的祖父在兴县有一些房产地产。民国时期,又在县政府当过教育局副局长。因此,在“土改” 中 “家庭成分” 被划成 “官僚地主”。这个“家庭成分”,便一直登记在存安家人的档案中。父亲在世时,存安还有“父亲是教师”这一层“保护罩”。现在,家庭成分“官僚地主”,便成为适用于存安的唯一“政治标签”。

1964年高中毕业,我们商量如何填写高考志愿表。班上有人填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存安对我说,还是填北京师范大学吧。一来师范大学的“政治审查”可能宽松一些,二来师范大学对所有学生提供助学金,不会增加家庭负担。我觉得有道理,班主任钟老师也认为有道理,也赞同。于是,存安的第一志愿,就填了北京师范大学。

高考完毕,存安回了老家兴县。一个月后,我收到第一批发放的录取通知书,考上了北京大学。久久没有收到存安的来信,我很失望。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我终于从班主任那里知道,第三批录取通知书已经发放,存安没有被录取。我赶紧给存安写了一封信,除安慰他之外,约定我去上大学,在坐长途汽车途径兴县时与他在汽车站见面。

八月下旬,一批去北京上学的同学,分坐两辆长途汽车,清晨五点半从嘉县出发。七点多钟,到达兴县。我赶快下车,跑进车站。存安带着弟弟妹妹,早就在那里等候。我从存安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内心痛苦。安慰的话已经在信中说过了。我们心情都很沉重,此时此地,也没有多说话,只是互相叮嘱保重。我从存安手中接过礼物,用红纸包着的糕饼,握手告别。就在此时,我看见随后进站的一位女同学朝我们走来。我赶紧离开。我知道,在车站停留的十五分钟,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更为宝贵。

三.

十四年来,我在大学读书,经历文化革命。毕业分配到一个偏僻的县城教书。时来运转,终于在1978年考取中国科学院的研究生,回到北京,重新开始学习,圆了研究生梦。现在,得知老同学老朋友存安考上了中山大学,真为他高兴。1980年我回阔别七年的嘉县探亲。到了广州,立即前往中山大学。那是一天上午,我找到物理系办公室。办公室的人告诉我,他们正在上大课。我来到阶梯教室前,正逢下课。我穿行于人流中间,认真搜索。终于看到了存安!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他也认出我来了。啊!十六年了,终于又见面了。

我跟着他,到食堂吃了午饭。随后,到宿舍拿了两张凳子,一人手里拎着一张,来到宿舍旁一棵大树下,坐在凳子上。存安开始讲述他十四年的经历。

四.(一)

1964年高考,存安考得很好。最后一道物理考题比较难,北京上空飞行的飞机机翼两端间电势差问题,他都答对了。存安觉得自己有希望被录取。结果,别说第一志愿,连最差的大学都没考上。那是因为他的家庭成分“官僚地主”,学校写的鉴定又不好,没能通过“政治审查”,掉进“不宜录取”的深坑,连“降格录取”的待遇都没有。

存安成了“回乡知识青年”。说直白一点,就是成了“青年农民”。存安所在的村子,在县城郊区,一片平原,人多地少,农民只有种地为生,勉强维持温饱。存安的母亲身体瘦弱,挣不了全工分。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全家连维持温饱都成问题。存安刚从学校出来,做不好农活,也不能挣全工分,全家依然难于维持生活。

生产大队有一个木业社,维护农具,也做些家具。经一个堂兄引荐,存安去了木业社。报酬是记全工分,加上每月五块钱补助。这报酬,是干苦力换来的。苦力就是“解板”和拉大板车。所谓“解板”,就是在地上立一根木头柱子。一根粗大的原木,一头杵在地上,半腰捆在柱子上,另一头悬空,成倾斜状。一人坐在地上,另一人站在高架上。两人来回拉一个大锯,按照原木上预先画好的线,顺着长度方向,从高处开始,把原木锯成一块一块的木板。每解成一块木板,两人累得半死。本地平原,不出产木材。到县城去买,要出高价。木业社只有另想办法,到300多里外的山区购买原木。空车去,满车回,六根粗大的原木装上大板车。两个人,来回一趟十天半月。把木材运回木业社,几天过后才能缓过劲来。有了工分,才能分得粮食。有了那五块钱,才能补贴家用,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买书本文具。有什么办法呢,再苦再累也得干!

四.(二)

1966年文化革命开始, 村里的“四类分子”被抓去批斗、游村。他们的子女,也常常被拉去“陪斗”。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还好,存安在大队木业社,只管干活,连家都很少回,也没有被人注意。文革十年,总算平安无事。但是,回想起上中学时傲人的学习成绩,如今青春流逝,一年又一年,存安真的于心不甘。哪又有什么办法呢?1976年,“红太阳”陨落,“四人帮”垮台,人们才想起来,不能成天搞运动,开始办点正经事。1977年10月,报纸上说,要恢复高考。于是,各个阶层的人都被动员起来,要自己的子女去拼力一搏。

存安的弟弟妹妹都是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也是“回乡知识青年”。文化革命中,上大学靠推荐。“官僚地主”的后代,当然没份儿。现在机会来了,怎么也要去试一试。妹妹已经出嫁,只有弟弟在家。于是,存安安排时间,每天早、中、晚辅导弟弟,复习功课。弟弟有个同班同学,是生产大队长的女儿,也来一起复习功课。都想考上大学,什么阶级成分,也就不管了。

高考一个月后公布分数。存安弟弟和大队长女儿的考分都超过了录取分数线。存安又当两人的参谋,填写志愿表。最终,存安弟弟被嘉州工学院录取,大队长女儿被嘉州医学院录取。存安一家欢天喜地,自不必说。大队长一家,也对存安感激不尽。女儿上学时成绩平平,经过存安辅导,居然考上了医学院。因此,大队长对这个“四类分子”子弟另眼相看。可是,存安闷闷不乐,心想:我帮他们复习功课,他们有多大点水平,我最清楚不过。凭那点知识,他们都考上了大学。可我呢?我一定要试一试! 存安清楚,有两大障碍横在自己面前。一是报名。根据教育部的规定,考生年龄可以放宽到30岁。如果按照这个规定,一些66届高中毕业生会被排除在外。因此,省上把规定变成:凡是在1977年以前没有参加过高考的毕业生都可以参加高考。这样一来,存安还是会被排除在外。二是要应付考试,必需有很多时间复习功课。身在木业社干活,很难做到。 左思右想,存安只好去找大队长。

大队长一听存安说自己也想考大学,连忙说:好呀,好呀! 存安摆出两个问题。大队长听了,呵呵一笑,说道:好办!于是,存安被调到生产大队办的小学当“民办教师”,教附设的初中班。对存安来说,这里的教学任务,不过是小菜一碟。因此,存安可以边教书,边复习高中功课。到了高考报名时间,大队长交给存安一张介绍信,证明存安符合报考条件。存安拿着生产大队的介绍信,去公社换了公社的介绍信,去县招生办公室报了名,不久就收到县招生办公室寄来的准考证。

在存安脑子里沉睡了十几年的知识,又都复活了。经过半年的准备,1978年7月,存安去县城参加高考。一个月后公布成绩,存安为兴县第一名,嘉县地区第二名。根据省上规定,25岁以上的“大龄考生”,一般只能上大专,即师范专科学校,也就是将来去当中学教师。但是,按百分制计算,如果高考平均分达到80以上,则没有这个限制,可以填报普通大学。存安的平均分为82,可以自由填报志愿。于是,存安的第一志愿,填了中山大学物理系。

高考的成功,使存安异常兴奋。存安按规定的时间去体检。由于心情紧张,结果是血压高,不合格。这可怎么办呢?难道一切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县招生办公室寄来一个通知,要存安去地区医院复查。有好心的人,教给存安诀窍:检查之前静坐二十分钟,最好听听轻音乐,血压就不会升高。又有人说,临检查之前,喝一大碗凉开水,升高的血压就可以快速降低。存安有疑问:这些方法灵不灵?到时候又如何可以静坐听音乐?如何有一大碗凉开水喝?这些都是实际上行不通的主意。过了几天,存安一行十来人,都是由于血压高之类体检没有过关的考生,在县招生办公室刘主任的带领下,坐汽车来到地区招生办公室。办公室张秘书偕同刘主任带着这群考生,步行来到地区中心医院。张秘书和刘主任去了郝院长办公室,待了五分钟。出来后,刘主任对在门口等候的考生说道:郝院长非常重视,要亲自给大家做体检。大家放松,马上开始。 于是,考生被带进旁边的诊室,一个接一个进去,又一个接一个出来,不到十分钟就完事。张秘书向刘主任低声咕噜了几句就走了。刘主任带着考生,回到汽车上。汽车在路上奔驰,刘主任面带得意的微笑对大家说道:地区中心医院的水平,就是比兴县医院的水平高。今天给大家体检的郝院长,也是兴县人。听说是从英国回来的知名医生。文化革命中,在省第一医院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下放到咱地区中心医院。现在平反了,成了院长。郝院长是研究“白大褂综合症”的权威,把测量到的血压按照国际公式矫正,得到真实的血压。今天也是大家运气好,遇上好人了。你们全部体检合格,回去准备上大学吧! 这群考生,自然是欢天喜地。这些考生真的相信,地区中心医院的水平高,郝院长是权威。存安回家后,把好消息告诉堂叔。堂叔是医生,呵呵一笑,说道:你们确实运气好,遇上好人了。不就是几个随意写的数字嘛。什么国际公式,哄鬼吧!

五.

四十年前的考研,使我的命运发生根本性的转变。我离开偏僻的小县城,回到北京重新开始学习,继而出国留学,在美国定居。四十年前的高考,也使存安的命运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存安离开贫苦的农村,在高中毕业十四年之后圆了大学梦。

虽然在大学毕业后,我也为将来的前途苦恼,梦想去深造,但是,我毕竟有基本的生活保障。存安呢,还要为温饱而劳作,为生存而努力。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考取研究生,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那么,考上大学,对存安来说是“雪中送炭”。

如果再上溯十四年,那么,我们俩人的个人条件,几乎一模一样。我们的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所不同的只是“家庭成分”。我的是“贫农”,他的是“官僚地主”。这一差别,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名牌大学。存安却成了“回乡知识青年”,注定要在贫困的农村待一辈子。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根本的原因,是当政者推行“阶级成分”的政策。这项政策,阻碍国家发展,毁灭个人前途,于国于民都不利。但是,当政者认为对维护政权有利,强制推行。随着阅历的增加,我常常设身处地,认为从前那些地主,被剥夺财产,带上帽子,丧失自由,并且祸及子孙。他们心怀怨恨,盼望变天,可以理解,值得同情。

四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研究生毕业后,我在研究所、大学、公司任职,然后退休。存安从中山大学毕业后,在深圳粤宝电子公司工作,由技术员,升任车间主任,再升任副厂长,负责管理生产,也已经退休,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这一切,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但是,我相信,无论如何,在人生的关键转折点,个人努力还是起了很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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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草料场(水浒故事新编)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5/09/02/%e7%81%ab%e7%83%a7%e8%8d%89%e6%96%99%e5%9c%ba%ef%bc%88%e6%b0%b4%e6%b5%92%e6%95%85%e4%ba%8b%e6%96%b0%e7%bc%96%ef%bc%89/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5/09/02/%e7%81%ab%e7%83%a7%e8%8d%89%e6%96%99%e5%9c%ba%ef%bc%88%e6%b0%b4%e6%b5%92%e6%95%85%e4%ba%8b%e6%96%b0%e7%bc%96%ef%bc%89/#comments Wed, 02 Sep 2015 18:44:26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30 一.

话说林冲中了高俅奸计,带刀误入白虎节堂,被刺配沧州。防送公人董超、薛霸受了高俅的金子,要在途中野猪林结果林冲的性命。幸得鲁智深一路相随,暗中保护,大闹野猪林,救了林冲。到了沧州,见了州官大尹,林冲被送牢城营内。

却说这个沧州,人烟稀少、土地荒凉。常年不下雨,喝水都成问题。只是沧州城东面,有个东湖,湖心有个泉眼,涌出水来。湖的四周,花草繁茂,树木丛生。这个东湖,有如墩煌月亮湾,吐鲁番坎儿井。所以,这片肥沃之地,历来为官家占有。现任州官大尹,上任后第二天就派侄子南刚接管了东湖草料场。看倌,不要以为草料场只有草料,人又不吃草,有何相干?这个草料场包围了东湖,周围是一人高的杉木围栏,围栏顶上安装着尖刀,寒光闪闪,密密麻麻,连飞鸟都没法在上面停留。州官大尹派侄子南刚控制了东湖,也就控制了水源,控制了当地人的命脉。沧州城外,居民无法耕种,只能养些山羊之类。山羊在干旱土地里刨一天食,也只能吃个半饥半饱。居民不得不高价向草料场买些草料。官吃民,民吃羊,羊吃草,这就是食物链。

这南刚,头脑灵活,手段高强。依仗州尹的势力,没几年就把草料场鸡的屁翻了几番。这个东湖草料场,依州尹的姓,被改名为南湖草料场。除经营原来的草料,还增加了各种货物如木材,药材,油料,烟花,爆竹,等等。安全品,危险品,应有尽有。只要有利可图,来者不拒。草料场被改名,湖当然也跟着改名。这就是为什么沧州城东面有个南湖,后人觉得奇怪。

沧州这个地方,地瘠人贫,但是也有自己的特色。沧州民风剽悍,几乎人人习武,以致于九百年后的今天,沧州还有“武术之乡”的美称。那些被发配到沧州的犯人,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使沧州的全民武艺水平更上一层楼。沧州全民皆武,附近的土匪都不敢踏进一步。但是,这些比土匪还土匪的沧州百姓,对于当地官员,也是个麻烦。那个南湖草料场,虽然四周有尖刀围栏,还是阻挡不住一帮刁民。这帮刁民,人多势众,经常趁着夜色,推倒围栏,入内抢掠一番。如果有人胆敢阻拦,喊叫什么“我爸是南刚”,立即身首异处无疑。就是那位州官大尹,也只能退让一下,权且当作破财消灾。这点损失,与州官大尹捞到的油水相比,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被抢掠过后,动工修补围栏,还可以增加一点鸡的屁。最大的好处是,这帮刁民,能嚇阻州外的土匪,绝对是正能量。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州尹差人把林冲送去牢城营后第二天,一份犯人档案从京城送到。州尹打开仔细一看,才弄明白,昨天到达的犯人林冲,原来是京城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看到这里,州尹眼前一亮,拍案而起,高喊一声:有办法了!

二.

看倌,“有办法了!” 是啥意思?原来是州尹想到了自家的南湖草料场。派林冲去守卫,那些犯事的刁民,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不敢骚扰草料场。第二天,州尹差人把林冲从牢城营叫到州府大堂,说道:本官久闻教头大名,无奈沧州地处偏僻,没甚好去处,只好送你去东门外的草料场,暂且安身,以待后用。林冲谢过,随衙役去了草料场。

草料场总裁、州尹的侄子南刚知道,林冲是自己的伯父派来镇守草料场的,当然是以宾礼相待。次日,南刚陪同林冲,把草料场巡视了一遍。那草料场四周的围栏,木桩颜色斑驳,高低不平。林冲看了,问这是何故。南刚乘机把刁民推倒围栏、入内抢掠之事说了一番。林冲听了,呵呵一笑,说道:这群毛贼,何足挂齿。小人略展威风,便可吓退。 南刚听了,连忙拱手施礼道:全仗教头功夫。需要何等协助,尽管吩咐。

按照林冲的吩咐,南刚叫人做了一面正红镶边的明黄大旗。旗上竖写“林冲”两个大字,又横书大字两行:“前京城八十万禁军教头,今草料场安全总管”。草料场大门右边,竖起一根旗杆,一尺来粗,十丈多高。大旗挂在旗杆顶上,迎风飘扬,腊腊作响。旗杆旁边,一根丈八蛇矛立在架上。从草料场大门口过往的居民,见了无不称赞。但有刁民心中生疑,沧州离京城一千多里,哪来什么京城禁军教头?准是南刚胡乱编造,吓唬俺们。于是,一群刁民相约,来到草料场大门口,高声喧哗,吵着要见林冲。林冲闻声,从大门走了出来,拱手相问道:诸位有何要事? 众刁民齐道:俺们特来与总管贺喜。 为首的两人刘一、陈二,便拜在地上。 林冲见状,忙呼叫二位起来。这两人像是聋子似的,毫无反应,依然伏在地上。林冲有些纳闷,猛然想起鲁智深惩治泼皮的故事,也就来个将计就计。只见林冲大步上前,佯装要俯身扶起两人。刘一、陈二以为有机可乘,一个来抢右脚,一个来抢左脚。林冲不等刘一沾身,飞起右脚,腾地把刘一踢上半空。刘一自由落体,吧唧坠地,头破血流。陈二也好不了多少,被林冲左脚猛地一踢,顺着地面滚了两丈,鼻青脸肿。其余二、三十个刁民,惊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林冲喝道:谁敢乱跑,格杀勿论! 众刁民被吓瘫倒地,只有几个爬了起来,跪着哀求道:教头饶命! 林冲又喝道: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把那两个蠢物抬到草料场医务室去! 众刁民不敢怠慢,立即七手八脚把刘一、陈二连抬带拉,弄进草料场大门内的医务室。

沧州城外的刁民,受了这次教训,再也不敢骚扰草料场。林冲也顺势为之,但凡草料场有劳力活,便会叫这帮人来干,发些碎银。看到草料场外患已除,维稳成功,南刚很是高兴,常在伯父面前,为林冲美言几句。州尹更加觉得,当初任用林冲,是自己慧眼识英雄。这个林冲,毕竟曾是体制内的人,晓得对付刁民,必须恩威并用。草料场这个摇钱树,可以一直摇下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看来,在任上捞个一百万,肯定不成问题。

三.

自从有了林冲护卫草料场,南刚也就省心多了,经常十天半月待在沧州城内,寻欢作乐。一日早上,州尹正与南刚说着草料场之事,衙役来报,京城来了两位公人,要见州尹。于是州尹送走南刚,在州府大堂接见公人。两位公人进到大堂,施礼完毕,说道:有高太尉密信一封,还是找个机密之处为好。 于是州尹领着公人进了书房坐定。州尹接过密信,打开看了一遍,眉头皱了一下,对两位公人说道:容下官思量后再作答复如何? 两位公人答道:望大人从速决定,高太尉等着回音。

看倌,州尹为何要说思量后再作答复?高太尉是要州尹弄死林冲。如果林冲是个普通犯人,此事易如反掌,随便想个法子,就可以使他消失无踪。什么俯卧撑死,躲猫猫死,喝凉水死,盖被子死,做恶梦死,……。死法不下二十种,随便挑选。可如今林冲是草料场安全总管,人人皆知。这个草料场的安全,全靠林冲。没了他,那群刁民又要卷土重来,而且可能变本加厉,把草料场连锅端了。那百万发财梦,就难于实现了。但是,如果不照办,只要高太尉使个坏,在皇上面前说一句坏话,我的乌纱帽就丢了,说不定脑袋也丢了。这事又不能与别人商量,如何是好? 州尹整天想来想去,仍然无解。那两位公人,每天都来催促。州尹只好称病不见。

两位公人连州尹的面都见不到,当然焦急。两人商量结果,决定自寻法子,不管如何结果林冲性命,只要逃回京城,高太尉一定会保护我俩,加以奖赏。

四.

话分两头。却说林冲成了草料场安全总管,日子并不难过,只是惦念自家娘子,一心想等到皇上实行大赦,回到京城,与娘子团聚。忽一日,林冲正坐在草料场营房内,门卫来报,有人求见。林冲叫门卫将那人领了进来。那人进房便拜,连声说道:承蒙恩人相救,不意今日却在这里相见。 林冲略思片刻,认出来了,这是酒生儿李小二。当初在京城时,林冲经常光顾一间酒店,从而认识小伙计李小二。这李小二与店主有隙,店主克扣他的工钱。一气之下,李小二去偷店主的钱财,不料触发报警装置,被店主当场捉住,要送官司问罪。却得林冲教训店主,克扣工钱属于非法,告到官府,也要问罪。林冲又让李小二给店主陪话,店主只好作罢。林冲这才救了李小二,免送官司。又亏林冲送李小二一笔钱,叫他离开京城,到外地谋生。

林冲问道:小二哥,你如何地在这里? 李小二答道:我流浪千里,最后总算在沧州安了身。用剩下的钱在城南十字路口租下一个小酒店。十字路口过往旅客甚多,生意还算不错。经过几年积累,把小酒店买了下来。今年又娶了老婆。小人夫妻两个,平淡度日。前些时候从草料场门口经过,望见大旗,才知道恩人也在沧州。只是不知道恩人为何事在这里? 林冲把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李小二听了,叹息不已。

自从与李小二重逢,林冲算是在沧州有了老熟人。那小酒店,在城外五里,离草料场也不算远。林冲经常去店吃酒,但有衣服,便拿来让李小二老婆浆洗缝补,顺便把些银两与李小二做本钱。光阴迅速,转眼就到了冬天。忽一日,林冲正坐在自己房内,见李小二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林冲急忙搬张椅子,让他坐定。不等林冲开口,李小二赶忙说道:昨日有三人到店里吃酒,两个京城口音,好像是京城人氏,那个本地口音,好像是沧州人氏。那三人神秘兮兮,交头接耳。小人送酒菜时,只听得京城人氏说出“高太尉”三个字。小人心下疑惑,叫老婆躲在隔间听了一个时辰,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得些话语,似乎是沧州人氏在说:都包在我身上,到时我引路,好歹要结果了他。 老婆还瞥见京城人氏把一包金银递给沧州人氏。小人只怕这事对恩人有妨碍,今日赶来告知。 林冲听了,赶紧问道:那京城人氏生得什么模样? 李小二答道:为首的约有三十余岁,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那跟随的,小人没看清楚。 林冲听了大惊道:那为首的正是陆谦。当年在京城,那厮勾结高俅设计陷害我。今儿又到沧州,敢来这里害我!那泼贱贼,休要撞着我,只教骨肉为泥! 李小二接着说道:恩人小心提防便是。 李小二说完,与林冲施礼告别。

五.

话不絮烦。一日午后,天色转阴,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林冲这才想起,上月把一件旧棉袄送到李小二店中,让他老婆拆了重整,以备过冬。林冲走了约莫一刻钟,进了李小二店中。李小二见了,连忙请林冲到里面坐下。林冲说明来意,李小二说道:委實不好意思,旧棉袄早已拆洗,就等絮上新棉缝好。不料俺老婆得了感冒风寒,做不了针线活,今日才好些,上午已经开始工作。再有一个时辰,便可完工,保证恩人今日能穿上御寒避雪。先请恩人休息片刻。 听了这话,林冲随李小二上楼进了一个小间,在一张小床上和衣躺下,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林冲还没睁开眼睛,忽然听见轰隆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林冲急忙从床上跳将下来,走到窗前往外望去。蒙胧之中,远处火光冲起,映红了半边天。林冲定神一想,那大火正在草料场方向。林冲大惊,心中思忖:草料场爆炸烧起大火,而我是安全总管,这可如何是好? 林冲站在窗户旁边许久,心乱如麻,忽然看见三个人影,在夜色中跑向小酒店,接着听见李小二在楼下与这帮人的说话声音。林冲觉得奇怪,立即轻手轻脚,俯伏到楼板上,透过楼板空隙,朝下望去,只见李小二给三人上了酒菜,随即离去。三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说话。数内一个说道:这大火烧的如何? 一个应答道:好!好!好!这回你引路立了大功,待回到京城,禀过太尉,保你得个京城户口,府上公务员美差。 又一个说道:林冲必死无疑。即便从大火中逃得性命,也免不了被判死罪。没了林冲,那娘子必然回心转意,高衙内那病自然会好。 听了这些话,林冲认出三人,一个是草料场出纳,一个是陆谦,一个是富安。林冲不由怒火中烧,从身上取出解腕尖刀,握在手中,顺着楼梯冲了下去,大喝一声:泼贼哪里去? 三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林冲会在这里,吓得瘫在地上。林冲先是一刀捅进富安心窝,继而用脚踏住陆谦胸脯,把刀搁在陆谦脖子上,喝道:泼贼,我与你自幼相交,无冤无仇,可你当初勾结高俅设计陷害我,如今又潜到沧州,加害于我,天理难容。 陆谦还想狡辩,林冲用刀一划,陆谦脑袋立即耷拉下去,血流如注。出纳正爬将起来要逃,林冲用刀插入背后,出纳立即倒地,挣扎两下就不动弹了。

却说李小二在后房听见前厅里人声吵杂,过来一看,只见三人倒在血泊里,大吃一惊,赶忙问林冲发生何事。林冲余怒未消,说话断断续续。听了半天,李小二才弄明白。李小二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魂飞魄散,问林冲如何是好。林冲定神思量了一阵,对李小二说道:草料场被大火烧了,官府的人被杀死在酒店。俺们生路只有一条:赶快逃走。 李小二听了,又问道:都是官家天下,能往哪里逃? 林冲答道:只好投奔柴大官人,暂时躲避,再做打算。 在林冲催促下,李小二只好和老婆一起赶紧收拾软细,打成包袱,一人一个,又把刚整好的棉袄给了林冲。三人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冒着大雪,朝西向柴家庄奔去。

六.

草料场大火烧了一整晚。一堆堆干草木材烧了起来,火生风,风助火,火焰蒸腾向上,升得几十丈高,顶着蘑菇云,直冲霄汉。一箱箱烟花爆竹,点燃炸开,比那京城元宵夜还要壮观许多。更有一桶桶油料药材,遇火燃烧起来,向空气中释放各种气味,比那京城美食节还要诱人。那从天上飘下的雪花,根本敌不过大火,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火过去,草料场被烧个精光。危险品堆放处,被炸出一个大坑。湖心的泉眼,受冲击波作用而源头堵塞,南湖变成死水一潭,后人不明真相,以为自古就是这样。草场失火,殃及湖鱼。湖面上白花花一片,蔚为壮观。草料场周围,房屋倒塌怠尽,无一幸免。那人员伤亡,无法计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州尹安然无恙。

草料场大火第二天下午,州府门口贴出榜文,上有州尹南柯印章。榜文云:昨夜草料场发生火灾,系犯人林冲勾结敌对势力纵火所致。本府已经发出公文帖,捉拿林冲。火灾场地,正在清理当中。本府将及时发布消息。所有居民,理解、说话、议论、写信,必须以此为准,不准造谣传谣信谣。违者严惩不贷。

过了三天,州府门口又贴出榜文,上有通判李四印章。榜文云:业已查明,原州尹南柯为一己私利,任用犯人林冲看管草料场,以致林冲有机可乘,是事故责任人,已被带走受审。所有官员,应以此为戒。

又过了三天,州府门口又贴出榜文,上有宣抚使王五印章。榜文云:为更加有效处理草料场事故,有利于善后处置和安全生产,朝廷任命沧州通判李四兼任州尹。全体官员和居民,不得妄议朝政,必须听从新州尹指挥,科学救灾,维护社会治安,稳定社会情绪,争取更大胜利。

此后每隔三天,州府门口就会贴出新榜文。这些榜文,内容互相矛盾,不过有一共同之处,那就是,都说必须以此为准。沧州居民,当然无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不能怪古人。九百年后的今天,沧州居民不还是不明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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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下有个太平庄,太平庄里全是养猪场。这是为什么?

说来话长。一百多年前闹长毛,一股太平军来到一座山脚下,搭帐篷,挖工事,安营扎寨,埋锅做饭。一天中午,太平军刚做好饭。探子飞马来报,数万清兵杀将过来,已经到达山背。这些太平军自知不是清兵的对手,连做好的饭都顾不上吃,立即往南逃走。清兵追到山脚下一看,那些锅里的饭还热气腾腾,断定太平军没走远,立即往南追去。清兵过后,是一帮流民。这些流民也够聪明的,尾随清兵,凡是清兵打扫战场遗留下的物品,便据为己有。清兵弄清楚了流民的目的,也乐得让流民把战场再打扫一遍,不再驱赶他们。清兵打扫战场时,自己省点力气,反正遗留下的物品,也是自己不想要的。久而久之,流民和清兵,建立了良好的互利关系。这次可好,清兵急于追赶南逃的太平军,连做好的饭都没有动。这帮流民捡了个大便宜。饱餐一顿之后,收拾太平军留下的物品,意外找到太平军藏在乱草丛中、忘记带走的一大口袋银子。流民的头领名叫丁肯,早已厌倦这种流民生活,看山脚下的这块地方不错,生了留在此地的念头。丁肯宣布,愿意离开的流民,每人可以领取十两银子;愿意留下的流民,每人可以分到一块土地。就这样,百十口人留了下来。从此,这座山有了名字,曰太平山。山下的新村庄,取名太平庄。太平山,太平庄,这块地方从此就要太平啦!

太平庄的土地肥沃,被太平军挖的壕沟分成一个个长方块,整齐划一。这些壕沟,连通起来,成了很好的水渠。流民变成了村民,大伙各自耕作。需要合作,或有冲突的时候,村长丁肯出面沟通调解。太平庄渐渐兴旺起来。村民没有想到的是,百十年后,来了一队解放军。解放军走了之后,留下一个工作队。庄里闹起土改,村长丁富,丁肯的曾孙,被工作队定为恶霸地主,枪毙了。村里好吃懒做、最穷的李二,成了村长,后来变成生产大队队长。从此,太平庄不太平,开始折腾。合作化,公社化,大跃进,学大寨,运动一个接一个。除了李二,村子里富的变穷,穷的更穷。就这样折腾了近三十年,突然要改革,来一个包产到户。这一变,村民叫好,但是李二这下子可完了。田地分给各家之后,生产大队又变成村,还来了一个村长选举。不管这个选举是真是假,反正李二没选上。李二自己不会干农活。一眼望去,李二的地里,百草繁茂,野花盛开,唯独不见庄稼。李二只好每天挑两个筐捡牲畜粪,积了一堆后跟别人换粮食。五十开外的李二,也够辛苦的了。有人可能会问:李二的老婆儿子不会干吗?不会。李二的老婆儿子比李二还要懒,还要烂。

包产分地过了几年,村民有了吃的,不再饿肚子。可是种的粮食不值钱,即使有些余粮,也卖不了几个钱,买点油盐酱醋,扯几尺布做件衣裳,就没了。于是,不知道谁带的头,村里的青年、壮年,一拨拨地外出打工。由于缺少强劳力,大部分田地荒芜。除几家的田地外,整个村子的地,看起来都和李二的差不多。

还是丁家的人有心计。旧村长丁富的儿子,也就是丁肯的玄孙,三十有余的丁发,看准机会,通过不可告人的手段,从银行贷了款。丁发出低价向村民租地。村民别无选择,只好接受。能收一点地租就收一点,总比让地荒芜、分文不入强。

丁发拿这些地干什么?办高级养猪场。看倌,您明白了吧,为什么太平庄里全是养猪场。

二.

这个丁发,是无师自通的养猪能手。当年闹文革,丁发正在上初中。初中一毕业就回乡务农。黑五类,狗崽子,处处被人欺负。而今闹改革,世道变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管狗崽子,X崽子,能发大财就是好崽子。书上说,养猪要选优良品种,喂高级饲料。丁发根本不信这一套。丁发认为,猪要长肥长大,最重要的是要能吃能睡。作为一头猪,起码应该听话,绝不能吃主人的饭,砸主人的锅。丁发到猪场巡视,手里总是拿着一个万能检测器。只要把这个检测器往猪身上一放,凭检测器发出的声音,射出的亮光,立刻就知道猪的瘦肉有多少,肥膘有多厚。把这个检测器往猪头上一敲,立刻就知道猪在想什么。只要丁发认为有问题,或可能有问题,不管公猪母猪,立即严惩不贷。轻则当众鞭打一通,重则拉出去宰了。所以,给什么,猪就吃什么,从无异议。

丁发神通再大,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一定要雇人。饲养员们,丁发一个个亲自精心挑选,保证忠心耿耿,维护猪场稳定高产。至于猪场的杂工,雇用本村的老弱劳力即可。因此,李二当上了猪场的清洁工。李二心里不愿意干,那又有什么办法?自从办了养猪场,村里除了人和猪,什么牲畜都没有了。猪们都被圈起来,限定在一块地里,不能随意乱跑。在猪场外捡到猪粪的可能性为零。本来就是天天和猪粪打交道,哪里都一样。令李二心里不平衡的是,而今要为当年的狗崽子打工,难咽这口气。那又怎么样?为了挣点钱,不得不低头。

三.

太平庄的养猪场办了几年,越来越发达。一年的夏天,一队解放军执行任务后路过这里,搭帐篷宿了一宵就走了。看到解放军,李二想起几十年前,解放军走了之后,留下一个工作队闹土改,到家里扎根串联,自己当了村长。可是这次,解放军来了,只找大老板丁发,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愤懑之余,李二跑到解放军的宿营地,想去申诉。解放军走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地上被踩倒的野草。李二漫无目的,在草地上走来走去。李二突然发现,草丛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李二赶忙蹲下,用手拨了两下,露出一块黄橙橙的牌子,连着一个手指宽的红条子。李二用手拿起来,看了又看。李二是文盲,不知道牌子上条子上写的是什么,不过阿拉伯数字还是认得的,那五个数字是:1,9,8,9,6。李二心想,这黄橙橙的牌子,肯定是好东西。李二用手把牌子上条子上沾的土拭尽,放进贴身衣兜。李二回到家里,捉摸怎么办。李二打算,过几天有空闲时,到附近的镇上去找废品回收站。李二转念一想,不对,不能去镇上的废品回收站。这个黄橙橙的牌子,说不定是金子做的,要到县城找银行去,卖个好价钱。县城百十里远,不是想去当时就能去的。那么先要把牌子放在哪里呢?藏在屋外不安全。藏在屋里也不安全,很可能被老婆儿子发现。干脆,还是放在贴身衣兜里,再把兜口用针线缝住。这就万无一失了。只要我李二的老命在,牌子条子就丢不了。

就这样,李二天天带着牌子条子去猪圈干活。没几天,猪圈就出事了。一个个猪圈里,先是一头猪无缘无故开始乱跑乱跳发狂,接着其他猪也跟着发狂。情况越来越严重,报告到丁发那里。丁发觉得问题的确严重,亲自出马调查。经过几天仔细观察,丁发终于发现,李二去哪个猪圈干活,那个猪圈的猪就开始发狂。丁发亲眼所见,断定猪发狂与李二有关。可是丁发天天盯着李二,就差把李二剥光衣服检查,也看不出李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丁发只好把李二叫到猪场办公室盘问,究竟有什么和以前不同的地方。经不住丁发的威逼利诱,李二只好说出自己天天带着牌子条子干活。李二费了半天劲,才把牌子条子从贴身衣兜里取出来,递给丁发。丁发一看上面的字,立即就认出这是不久前报纸上说的“首都卫士”纪念章。丁发又问李二是从哪里来的,李二只好把那天的拾物过程说了一遍。丁发心想:这东西,还是远离自己为好。于是,丁发把牌子条子还给李二,说道:以后不准带这东西去猪圈干活。 李二原以为丁发会把牌子条子拿走。李二松了一口气,连声答道:是!是!是! 赶紧退出猪场办公室,跑回家去。

四.

李二只好把牌子条子藏在家里。提心吊胆过了几天后,李二到猪场办公室请了一天假。第二天,李二搭上去县城的早班车,半上午就到了县城。李二进了银行,拿出牌子条子,说明来意。银行收购柜台的小姐接过去,翻来复去看了半天,不知这是何物。小姐只好找来鉴定员。鉴定员把正面反面看了,心想:这东西,还是不沾边为好,对李二说道:我们银行不收购这东西。 李二出了银行,心想:只好到县城的废品回收站去,能卖多少钱算多少钱。 李二进了废品回收站,正好遇上回收站站长值班。这个站长,也是见多识广之辈,把正面反面看了,心想:把这东西放在废品回收站,惹事生非。我当年在文化革命中,不小心倒挂了老毛像章,就被打成反革命。 于是站长对李二说道:我们废品站不回收这东西。 李二听了,心想:这算完了,连废品站都不要这个东西。 正在无望之际,只听站长说道:你到县公安局失物招领处去试试。 李二不解,问道:公安局失物招领处?他们要?他们给钱? 站长答道:你去试试嘛! 李二别无他路,只好按照站长的指示,找到公安局失物招领处。嘿,失物招领处真的接收这个。一个年轻女警察拿走李二的牌子条子,记下李二口述的地址,还给李二一张收条,对李二说道:如果有人认领这东西,要按规定交保管费和感谢费。感谢费归你,我们会把它寄给你。 李二把收条放进贴身衣兜,回家去了。

李二回到家后,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那感谢费,死也不寄来。李二去公安局失物招领处打听过几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这东西没人认领,再等等看。如果有人认领,我们一定会把感谢费寄给你,一定会的。

李二盼呀盼呀,什么都没有盼到。李二老了,跑不动了。看来,李二这辈子是盼不到感谢费了。那个“首都卫士”纪念章,会永远放在公安局失物招领处的阴暗角落里。那张收条,会一直压在李二的枕头下面,只能等到李二呜呼哀哉之后,和李二一起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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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旋风柴进(水浒故事新编)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5/03/25/%e5%b0%8f%e6%97%8b%e9%a3%8e%e6%9f%b4%e8%bf%9b%ef%bc%88%e6%b0%b4%e6%b5%92%e6%95%85%e4%ba%8b%e6%96%b0%e7%bc%96%ef%bc%89/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5/03/25/%e5%b0%8f%e6%97%8b%e9%a3%8e%e6%9f%b4%e8%bf%9b%ef%bc%88%e6%b0%b4%e6%b5%92%e6%95%85%e4%ba%8b%e6%96%b0%e7%bc%96%ef%bc%89/#comments Wed, 25 Mar 2015 14:01:49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17 一.

话说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宋江坐了第一把交椅。夏去秋来,重阳节近。宋江吩咐在忠义堂大摆筵席,召开菊花之会,与众兄弟同赏菊花。散会之后,宋江回到东边房内。夜深人静之际,宋江心中思量:我本是郓城押司,一时性起,杀了阎婆惜,被奸人所迫,上了梁山,聚众闹事,大逆不道。如今当了首领,应当立功折罪。今皇上圣明,只是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我定要请求皇上赦罪招安,让我青史留名。宋江彻夜未眠,拟好计划。

第二天一早,宋江派人把柴进叫到房内密室。这柴进,外号小旋风。宋江杀惜之后,藏身柴进庄里。上梁山后,柴进成为宋江的心腹。宋江对柴进说道:我等在梁山割据,自成一统,是邪道。请求皇上赦罪招安,为国出力,才是正道。为此,派你去京城一趟,打探实情,回来如实禀报,我好进一步计划。你本是皇家嫡派子孙,货真价实的皇后代,家中藏有宋太祖敕赐丹书铁券。随身带上这个护身之物,就是在京城遇上特务克格勃之类,谅他们也奈何你不得。再派神行太保戴宗与你同行。戴宗两只腿上缚上四个甲马,日行八百里,通风报信最好。如遇紧急情况,戴宗在你两只腿上也缚四个甲马,你就可以和他一起飞奔。梁山距京城仅有数百里之遥,半日即可返回。 柴进听了宋江这些话,立即答道:大哥考虑周全,小弟遵命就是。

二.

柴进和戴宗,一路风尘,此处按下不表。柴进和戴宗到达京城,天色已晚。两人找到一家旅店,名叫“金来顺”。店前招牌上还画着弯弯曲曲的横竖撇捺。除了唐朝的李太白,恐怕无人识得这些番文。柴进和戴宗进得店来,径直走到柜台前,跟店主说明来意。店主打量了一下两人,说道:近日官家有指示,凡投宿者必须有身份证。麻烦二位贵客出示一下。 柴进听了,寻思道:什么鸟身份证,闻所未闻。 柴进脑子一转,连忙答道:有!有!有! 接着用手从包袱里摸出两锭金子,递了过去。店主大喜,接了金子,对柴进说道:谢了!身份证的免了。你们愿意住多少天就住多少天。 接着又说道:现在做什么都要身份证。你还不如再给我两锭金子,在我这里办两张身份证,一人一张,留着日后使用,省得每次都要破费两锭金子。 柴进听了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你办的身份证别处管用? 店主听了,呵呵一笑,说道:当然管用,终身保证。 于是,柴进又给了店主两锭金子,说好第二天早上取身份证。

三.

柴进和戴宗歇息一夜无词。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到皇城门口,见墙上贴着印信榜文,许多人围观。两人挤进人群阅读榜文。榜文云:本朝为解决京城空气特供问题,完成北气南调东线工程。岂料一颗棒型原子弹爆炸,污染了长白山进气口,工程报废。本朝正在研究北气南调中线和西线工程,尚要数年才能建设成功。近日雾霾卷土重来,皇上呼吸不畅。本朝特发此榜。如有能人极客,找出雾霾根源,提出解决方案,近期内消除雾霾,本朝将有重赏。

柴进读了榜文,默记心中,拉起戴宗就走。戴宗不解何故。柴进也不解释,只是拽着戴宗,跑回金来顺旅店。进了房间关好门,柴进才对戴宗解释道:我们可趁这个机会立功,请求皇上赦罪招安。 戴宗听了说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我们啥也不懂,如何消除雾霾? 柴进答道:我们柴家是名门,世代结交各界知名人士。其中一位叫做沈括,是位大科学家。沈括曾赠与先父研究手稿“万物笔谈”。我柴进被逼上梁山,离家时撇下万贯家财,把这部手稿带在身上。我在梁山,有闲便读这部手稿。虽然不能全通,好歹也算是半瓶子醋。要对付那个雾霾,绰绰有余。 戴宗听了,更加钦佩柴进,说道:全靠兄长学识,立功有望! 于是乎,戴宗洗洗睡了。柴进端坐沉思,回忆“万物笔谈”,推断各种雾霾成因,推演各种消除雾霾的方法,直到五更天明。

四.

第二天中午时分,柴进和戴宗来到皇城门口。柴进一把揭下榜文。旁边站着的衙役见状,连忙过来,拱手施礼,对柴进说道:先生揭榜,定是对消除雾霾胸有成竹。请随在下进宫,谒见皇上。

柴进和戴宗随着衙役,到了皇宫门口。衙役对两人说道:要进皇宫重地,必须查验身份证。这是皇上亲自定的规矩。麻烦二位先生了。 柴进和戴宗异口同声答道:有!有!有! 两人从衣兜里掏出各自的身份证,递给衙役。衙役看了正面,又看了反面,问道:花多少钱买的? 柴进和戴宗异口同声,连忙答道:不是买的,没花钱。 衙役听了,说道:二位休要见怪,这是例行盘问。现在证件造假猖獗。连皇上都受骗上当,弄了个假博士证书。幸好及时发现,停止使用。 柴进听了,心中暗骂:这衙役的鬼点子,问花多少钱买的。幸好没有顺着他的话,说是一锭金子一张身份证。 查完身份证,衙役把两人安顿在宾馆里,同时派人向皇上报告,有人揭榜了。

五.

皇宫议事大厅里。高台之下,左边坐着众大臣,右边坐着两位来宾。高台之上,皇上坐在龙椅里,面对群臣,说道:科学家沈进带着助手祖宗,刚才谒见寡人。现在众人相聚一堂议事,朕先行告退。

太监宣布会议议程:来宾论雾霾,众大臣质询。

环保大臣首先介绍:来宾沈进是大科学家沈括的侄子,精通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来宾祖宗是大数学祖冲之的后代,沈进的助手。沈进揭了本朝的雾霾榜文,当有良策。消除雾霾,指日可待。

环保大臣接着说道:请沈先生发表高见。

沈进站了起来,开始讲道:鄙人经过长期考察,发现京城的雾霾不外乎来自几个方面:第一,城里马车多。第二,郊区养鸡多。第三,城里烧木柴。第四,郊区烧秸秆。

沈进讲到这里,交通大臣首先站起来质询,问道:马车如何会与雾霾有关?

沈进答道:马车用马拉。马一使劲,屁眼喷出马屁。马屁是废气。这废气,是雾霾的成分。

交通大臣又问:那如何改进?

沈进答道:最简单的方法是减少马车的数量,从而减少马屁的总量。也可以保持马车的数量,从而保持马屁的总量,但是提高马屁的质量。具体做法是:每匹马的屁眼放入一个特制的塞子,过滤马屁。更好的方法是:把马屁换成牛屁,也就是把马车换成牛车。虽然牛车慢,与马车相比,运输效率只有三分之一,但是,一头牛与一匹马相比,排出的废气只有十分之一。所以,从污染空气的角度考虑,牛车优于马车。

沈进讲到这里,农业大臣插了进来问道:那养鸡如何会与雾霾有关?

沈进答道:鸡的屁眼和马的屁眼一样,排出废气。鸡的屁和马的屁一样,是雾霾的成分。

农业大臣又问:那如何改进?

沈进答道:减少鸡的屁总量,也就是减少养鸡的数量,大家少吃鸡肉鸡蛋。或者是提高鸡的屁质量,也就是给鸡喂有机青菜,使鸡的屁变绿。

沈进讲到这里,工业大臣插了进来问道:那木柴如何会与雾霾有关?

沈进答道:烧木柴生烟。烟是雾霾的成分。

工业大臣又问:那如何改进?

沈进答道:减少烧的木柴,从而减少烟的总量。或者提高烟的质量,具体做法是:淘汰劣质柴,比如用黄梁木代替松木,或者用水清洗木柴,然后再烧。

沈进讲到这里,农业大臣再次插了进来问道:那秸秆如何会与雾霾有关?

沈进答道:烧秸秆和烧木柴一样,生烟。秸秆烟和木柴烟一样,是雾霾的成分。

农业大臣又问:那如何改进?

沈进答道:减少烧秸秆的数量,最好一点都不烧。

农业大臣又问:不烧秸秆,那如何处理?

沈进答道:把秸秆切碎埋入地里当肥料。不过,藏在秸秆里的害虫,繁殖起来,会危害下季庄稼,要多打杀虫剂。最好的方法是挖一口井,把秸秆切碎投入井内,再投入碱面使之发酵。发酵产生的沼气,通过井盖上的小孔用长管收集,为烧水做饭之用。

沈进答完这些问题,没人再提问。

环保大臣最后总结:今天开了一个科学的大会,成功的大会。沈先生带来的旋风,必将扫清雾霾。京城的 卄四/七 蓝天很快就会到来!多谢沈先生以及祖先生。

六.

安全部的秘密会议室里,一个“安全与环保”特别会议正在进行。安全大臣表情严肃,面对各部大臣,说道:安全第一,环保第二。根据本部调查,那两个自称沈进和祖宗的人,是披着科学家外衣的敌对分子,很可能来自被敌对势力占据的梁山,真名柴进和戴宗。本部特工人员,正在加紧调查核实。至于调查工作的细节,不能在此透露。说不定敌对势力派来的奸细,就在这个会议室里。安全大臣说到这里,两眼射出寒光,把整个会议室扫了一遍,然后发出警告:以后不许再提与那天会议有关的任何事情。 安全大臣特别冲环保大臣大喝一声:听见了没有? 环保大臣低着头嚅嚅嗫嗫回答道:微臣听见了。 安全大臣接着又大喝一声:记住了没有? 环保大臣只好再回答一声:微臣记住了。

会议在一片沉静之中结束。

七.

再说在金来顺旅店的房间里,戴宗伸出大姆指,称赞柴进:全靠兄长学识,立了大功!将来消除雾霾,结交大臣,取得皇上信任,招安之事,水到渠成。 柴进正想答话,忽然看见时迁从梁上跳了下来,被吓了一跳。还没等柴进开口,时迁向前低声说道:二位兄弟快走,官兵捉拿你们,一会儿就到。 柴进听了,摸不着头脑,问道:兄弟何出此言? 时迁只得略加解释:一个时辰之前,我潜入安全部的作业办公室,看见安全大臣在布置抓捕任务,隐约听见“金来顺旅店”几个字。于是,我急急忙忙赶到这里,通知兄弟,赶快逃走。 柴进听了这话,还不想走,说道:我有丹书铁券,谅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时迁听了,只好把旧事翻了出来,说道:想当年,你家纵有先朝丹书铁券,你叔叔柴皇城被殷天锡怄死,你自己被高廉打入死牢。如今安全部官员,权力无边。你不属于他们一伙,丹书铁券,如同废纸一张。再说了,你有丹书铁券,戴宗咋办? 柴进省悟过来,听从时迁,与戴宗一起即时离开金来顺旅店。

柴进、戴宗和时迁,三人趁黑逃出城外。柴进喘了几口大气,平静了许多,询问时迁,怎么会到京城,又潜入安全部。时迁仔细解释道:你们离开梁山,吴用军师得知后,立即派我下山跟踪,以防不测。那天在皇宫议事大厅里,只见安全大臣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自始至终盯着你。会后我又潜入安全部的秘密会议室,得知安全大臣已经断定你们是梁山的人。本想立即通知兄弟,赶快逃走,又怕兄弟不信,只好天天潜入安全部,搜集更准确的情报。这次安全大臣布置抓捕任务,算是被我碰上了。 柴进听了,问道:那些地方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得去? 时迁听了,呵呵一笑,说道:我鼓上蚤时迁,飞檐走壁,上天入地。世界上只有我不想去的地方,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更详细的情节,等回到山上,与众兄弟分享。

三人说着话,只见城门大开,官兵举着火把,冲出城门。戴宗见状,喊了一声:休要慌张! 接着从包袱里取出四对甲马,把一对缚在柴进两只腿上,一对缚在时迁两只腿上,一对缚在自己两只腿上,最后把剩余的一对放回包袱里。完了,戴宗对柴进、时迁两人说道:每人腿上绑两个甲马,日行五百里,也够快的了。 戴宗接着说道:二位兄弟注意,小弟作法啦! 戴宗念念有词,吹一口气到柴进腿上,又吹一口气到时迁腿上,接着喊一声:疾! 柴进、时迁两人,由不得自己,自动拽开双脚,大步向前。戴宗在后紧随,朝梁山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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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哈努克的一家(小说)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5/01/01/%e6%9d%8e%e5%93%88%e5%8a%aa%e5%85%8b%e7%9a%84%e4%b8%80%e5%ae%b6%ef%bc%88%e5%b0%8f%e8%af%b4%ef%bc%89/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5/01/01/%e6%9d%8e%e5%93%88%e5%8a%aa%e5%85%8b%e7%9a%84%e4%b8%80%e5%ae%b6%ef%bc%88%e5%b0%8f%e8%af%b4%ef%bc%89/#comments Thu, 01 Jan 2015 14:55:55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14 一.

巍巍白玉山,滔滔白玉河。河水绕山而转,然后朝东南方向奔腾而去。绕山的河水在山脚下形成一个黑龙潭。巨大的漩涡在潭中快速旋转。掉进黑龙潭的任何东西,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来不在下游再现。听老人们说,从前土匪打家劫舍,杀了人就把尸首抛进黑龙潭。有人说,掉进潭里的东西,随着漩涡沉到潭底,永远在那里打转。也有人说,潭底有个大洞,通往大海。那些沉到潭底的东西就通过这个大洞,流进大海。孰真孰假,谁也不知道。

白玉山下,有个白玉公社。公社革委会大院建在白玉河边,离黑龙潭不远。公社卫生院与公社革委会大院建筑规模相当,中间隔着一片农田。农民生了病,都是先到公社卫生院看医生。遇到这里的医生治不了的病,农民才会去县医院。1968年10月,从县上来了两个医生,一男一女。从此以后,公社卫生院能治的病多了,去县城上医院的人少了。久而久之,大家才知道,这两位是从上海第一医学院分配来的毕业生,是两口子。大学生毕业生,到底是与本地的土医生不同,技高一筹。

男医生姓李,女医生姓张。大家尊称他们李医生,张医生,这是当然的了。一年多后,张医生还是张医生,李医生却成了李哈努克。李医生在乡下,怎么会得这个洋名字?有意思吧。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还得从世界大事说起。从前咱们国家有个好朋友,名叫柬埔寨国。柬埔寨国的元首,就是国家最大的头头啦,姓诺罗敦,名西哈努克。柬埔寨国还有一个首相兼国防部长,就是国家第二大的头头啦,姓朗,名诺。1970年3月,这个朗•诺,趁诺罗敦•西哈努克出国访问之际,发动政变,就是宣布自己是国家最大的头头啦。一山容不下二虎,一国容不下二主。就这样,诺罗敦•西哈努克回不了柬埔寨国啦。(请不要抬杠说:一山容得下二虎,如果一公一母。 这里两个都是公的。)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何况人家还当过国家元首。咱们国家立即向诺罗敦•西哈努克伸出援助之手,给他元首礼遇,请他一大家人居住在北京,管吃管喝管玩管一切。西哈努克亲王成为特大新闻人物,巨幅头像刊登在报纸第一版上。报纸来到白玉公社,公社干部以为是李医生上了报纸。看了像片下面的文字才明白,原来是東埔寨的西哈努克!有好事者,把李医生和西哈努克两个称呼揉合在一起,背后称呼李医生为李哈努克。没多久,公社革委会人人都这样称呼李医生。这个称呼传到卫生院,李医生拿报纸看了看,自己都觉得奇怪,这家伙怎么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莫非这个西哈努克的祖宗也是阿拉上海人?叫我李哈努克?叫就叫吧,反正啥哈努克的,也是个正面人物。

二.

李哈努克,也就是李医生,渐渐在当地出了名。这可不是因为李医生的长相,沾了亲王的光,而是因为李医生医术高明,为附近的农民治病除痛。说来奇怪,附近村的小孩,头上爱长红色的包。小孩出生后,这些包随着小孩慢慢长大。运气好的,几岁以后又慢慢变小以致消失。运气不好的,这些包就跟随小孩一生,永不消失。自从来了李医生,情况慢慢地变了。李医生变成李哈努克,同时也变成农民心目中的神医。农民们传说,李医生只要用手在小孩头上摸一下,红色的包立即就变没了。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们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孩头上的这些红色的包,叫做血管瘤。李医生趁回上海探亲的机会,为医院买回液氮钢筒和液氮枪。把液氮枪压在血管瘤上冷冻,破坏血管瘤细胞,达到治疗目的。

1975年,外国的西哈努克在中国玩够了,带领一家回国,当上共产主义国家“民主柬埔寨”的国家元首,继续享受他的元首生活。而中国的李哈努克一家,仍然在白玉公社,继续过着乡村生活。不同的是,李哈努克一家多了一个4岁的男孩。

1976年,白玉公社成立了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开始推行计划生育政策。计划生育,说得通俗点就是:你家的母鸡多下蛋,你家的老婆少生娃。母鸡多下蛋,人人拥护。老婆少生娃,却不是人人想得通。开始的时候,政策还比较温和。不久,县上派来一个新的公社书记,姓许。许书记从农学院毕业,身体壮实,可是老婆不生娃。因此,许书记心理阴暗,对有子女的社员充满妒忌之心。许书记任命自己的老婆罗某为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组长,并且亲自狠抓计划生育,以解心头之恨。许书记宣布:凡是有两个孩子的女社员,必须放环避孕。已经怀孕的,生产后做绝育手术。凡是有两个以上孩子的女社员,一律做绝育手术。已经怀孕的,不管怀了多少个月,一律人工流产,然后做绝育手术。政策一公布,许书记立即派公社的基干民兵连夜出动,把所有这些女社员押到公社卫生院附近的一个大仓库里,与外界隔绝,进行宰割。那些宰割下来的血和肉被装进塑料包,抛进黑龙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

李哈努克和妻子张医生,不赞同这种粗暴的做法。李哈努克是男医生,借口工作忙,继续当他的全科医生。张医生可不行。做为一位妇产科医生,必须听命于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罗组长。这些人工流产和绝育手术,数量很大,由合格、半合格、不合格的医生施行。张医生是正牌医生,凡是5个月以上的胎儿的人工流产,罗组长都指定给张医生做。这些胎儿,已成人形。亲手流产这些胎儿,张医生实在是于心不忍。但这是指定的任务,不想做也必须做。

不久,张医生自己怀孕了。严重的妊娠反应,使张医生得以逃脱,不再参与计划生育手术。那些危险性很大的手术,由一些半吊子医生施行。不幸的是,一位怀孕8个月的孕妇,手术后死亡。因此,张医生又被迫去做这些手术。有一次,手术正在进行中,张医生腹中的胎儿忽然动了起来,频频用脚踢张医生的肚皮。心里想着自己腹中的小生命,眼看着孕妇肚子里即将被弄死的胎儿,张医生再也支持不住,手中的钳子锒铛坠地,接着整个身子发抖,摔倒在地。众人连忙把张医生抬到急诊室。李医生闻讯赶来,半天过后,扶着张医生回到家中。

这次手术,在精神上和体力上对张医生造成极大伤害。几个月后,1977年夏天,一个早产男婴出生。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李医生张医生两口子齐心协力,才勉强维持住这个家。两口子都要上班,只好花钱雇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照看孩子。这个女孩,名叫秀莲,家在公社卫生院旁边。秀莲的父亲被公社抽调进了农田基建队,每天去白玉山中修建大寨田。一次塌方,秀莲的父亲被埋在土里,当场死亡。从此,秀莲一家失去主要劳动力。公社发放的300元抚恤金,也管不了多长时间。秀莲只好退学回家,连初中都没上完。女孩到职工家里,白天照看一个孩子,每天早饭后来,回家吃午饭后再来,晚饭前回去,工钱通常是每月5元。李医生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6岁,一个只有几个月,每月7元。李医生夫妇看秀莲可怜,常常留她吃午饭。秀莲也很勤快,除了照看好两个孩子,有空时还帮忙做些家务。在秀莲的帮助下,李医生一家总算步入正轨,李医生张医生,上班时孩子有人管,下班后精心照料孩子。什么是幸福生活?这也勉强算一种吧。

四.

1977年底,李医生收到大学老师的一封信。信中说,和别的大学一样,上海第一医学院准备招收研究生,并鼓励他报考。收到信后,李医生思量了好几天。李医生想,自己在校学习期间,门门功课优秀。只要好好复习,考取研究生的把握很大。但是,这个家庭怎么办?两人都考上研究生的可能性很小。如果只有自己考上,孩子的户口随母亲,妻子和两个孩子留在这里,怎样过日子? 张医生看出丈夫有心思,询问了几次。李医生终于把老师的来信给了妻子。张医生看了信,想到丈夫的难处,一定是因为我们娘儿仨。一天晚上,等两个孩子入睡后,张医生对丈夫说:你下定决心考研究生吧。我们两人都窝在这里,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日子。你如果考上研究生,几年毕业后,我们再想办法。如果我们娘儿仨不能调回上海,那么你有研究生学历,要求到上海附近的一个城市工作,同时要求我们娘儿仨到那里团聚,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 李医生听了,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我走了,你们娘儿仨一定会很困难。 张医生听到这里,接着说道:困难会有的。但是,为了你的前途,也是为了孩子的将来,我愿意付出一切。 李医生听到这里,眼泪夺腔而出,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

从此以后,张医生包揽了几乎所有家务,并且代替李医生应付一些病人,以使丈夫有尽可能多的时间复习功课。1978年3月,李医生通过熟人得知消息,大学招收研究生的通知到达县文教局。于是,李医生向公社卫生院和公社革委会提出,要到县上报考研究生。这些农村干部,不知道研究生为何物,以为考研究生就像是调动工作,可以不批准。但是,报纸、广播里铺天盖地的宣传,使他们知道“科学的春天”已经到来。李医生找了他们几次后,也就不再阻拦,给李医生开了介绍信。李医生赶快到县文教局,刚好在截止日期之前报了名,投考上海第一医学院医疗系的研究生。

1978年5月中,李医生到县城参加研究生初试。一个多月后,收到上海第一医学院寄来的复试通知书。7月中,李医生在上海第一医学院参加复试。8月底,李医生收到上海第一医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李哈努克考取上海第一医学院研究生的消息,在白玉公社引起轰动。公社卫生院和公社革委会里,有人钦佩,有人羡慕,有人妒忌。对于这些,李医生可以置之不理。但是,自己走了以后,妻子和孩子将面临很多困难。大孩子要上小学,小孩子刚满1岁而且体弱多病;妻子身体不好,工作忙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家里少了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女孩秀莲的帮助可以弥补的。但是,为了自己和妻子的出路,为了孩子的将来,9月底,李医生只好告别妻子孩子,回上海开始研究生学习。

五.

自从李医生走了之后,张医生为了公事、私事,非常劳累,身体越来越不好。几年前那次手术对她的刺激,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张医生有时从睡梦中惊醒,赶紧用手搂住小儿子,生怕被人夺走。久而久之,造成神经衰弱,长期失眠。严重的胃溃疡常常使她吃不下饭,多吃一点就吐,体重一百斤都不到。堪以告慰的是,大儿子听话懂事,上了小学,成绩很好。小儿子体弱多病,但是家在医院里,打针吃药方便,加之秀莲尽心尽力,也算平安无大事。每当收到丈夫的来信,张医生立即打开快读一遍。下班以后,在夜深人静之际,再读上几遍。然后,回信要丈夫放心,好好学习。日子过去一天,离团聚的日子就近一天。张医生就是抱着这个盼望,一天天地捱着过。

1980年夏天开始,计划生育政策更加严厉。秉承上级的旨意,白玉公社许书记宣布:凡是有一个孩子的女社员,必须放环避孕。已经怀孕的,生产后做绝育手术。凡是有一个以上孩子的女社员,一律做绝育手术。已经怀孕的,不管怀了多少个月,一律人工流产,然后做绝育手术。计划生育又掀起一波新浪潮。公社卫生院附近的大仓库里,又挤满了女社员。那些宰割下来的血和肉,依旧被装进塑料包,抛进黑龙潭,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医生以身体不好为理由,提出不参与计划生育手术。但是那个罗组长,强迫张医生参与,而且故意指定张医生专门做孕晚期胎儿的人工流产手术,威胁说,如果不服从,就是对抗党的政策,解除卫生院公职,下放到生产队劳动。张医生只好拖着病体,怀着恐惧的心情,参与计划生育手术。张医生从内心同情那些被迫流产、绝育的妇女。但是,那些妇女和家属,把满腔愤怒发泄到张医生身上。张医生出门买东西、办事情,他们故意找茬,辱骂和刁难。他们欺负张医生上学的大儿子,而且扬言,不准秀莲到张医生家去。

一年多的劳累和恐惧,使张医生的身体每况愈下。胃溃疡,心率不齐,偏头痛,神经衰弱,失眠等等,一齐袭来,体重下降到不足80斤。看着在回家路上挨打后回到家里的大儿子,看着由于身体虚弱,3岁多走路还不稳当的小儿子,张医生心如刀绞。身体与心灵一天天遭受折磨,张医生从失望到绝望,思想钻进了死胡同。终于,死胡同裂开一个口子,无解的困境有了解:自我解脱。没了母亲,孩子的户口就只有随父亲。张医生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受罪,连累他人,已经没有存在价值。没有我,这个世界将变好一点,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坏。

1981年深秋的一个晚上,夜深人静。张医生用手最后一次抚摸孩子的脸,把孩子的被子盖好,朝孩子望了最后一眼,轻轻走出房门,把房门关好,然后,从卫生院的后门出去,奔向黑龙潭。…… 第二天,秀莲一早来到张医生的家,推开房门,发现两个孩子还在床上。秀莲连忙帮孩子起床。等了半天,不见张医生回来。秀莲到卫生院问遍所有人,都说不知道。秀莲跑到公社大院,问遍所有人,也都说不知道。秀莲急了,只好去找卫生院陈院长。陈院长到张医生家看了,再去查看卫生院后门,联想到张医生这几天的神情,一股凉意从心中升起,莫非张医生她 …… 陈院长找到公社许书记,报告发生的事情。许书记泠冰冰说道:那就给她老公发个电报吧。

六.

公社卫生院张医生家里,李医生呆呆地坐着。三年多前为了全家的将来,告别妻儿,抱着希望又怀着不安的心情,离开白玉公社。今天,妻子没了,连尸骨都没处找。这似梦,又不是梦。

秀莲敲门,提着一个蓝子,和母亲一起进屋来。李医生领着孩子,五人一起出了卫生院的门,朝黑龙潭走去。白玉河畔,黑龙潭边,秀莲帮母亲把祭品摆开。中间一只大盘子上,放着一只煮熟的公鸡,两根筷子斜插在身子和翅膀之间,把鸡头扶起来,朝着黑龙潭。大盘子两边的小盘子上,分别放着苹果和玉米发糕。三只盘子后面,放着五只茶杯,盛满了刚泡好的绿茶。秀莲帮母亲点着一把香,插在祭品前面。然后,在祭品的后面,五人围在一起,烧起纸钱。秀莲和母亲领着大孩子跪在地上。李医生搂着小孩子,半跪在地上。秀莲和母亲,把纸钱添上,一张又一张。阵风吹来,纸钱灰环绕着上升,朝着黑龙潭飘去。……

卫生院陈院长还是有恻隐之心,帮助李医生办理孩子的户口和粮食关系转移手续,又从公社开证明,说孩子的母亲已经亡故,在本地没有任何亲属。那个许书记害怕事情闹大,也想让李医生一家赶快离开,因而叫下属干部立即办理,不得拖延。

深秋的一个早上,公社的一辆拖拉机来到卫生院门前。陈院长帮助李医生把孩子和行李送上拖拉机。拖拉机迎着瑟瑟寒风,碾压着地上的薄冰,往县城驶去。

七.

1993年初秋,李医生一家从美国回到上海探亲。虽然行程紧迫,李医生还是带着两个儿子,重访故地,来到秀莲家中。十二年过去了,秀莲早已结婚,婆家就在本村。秀莲和丈夫,长年在南方打工,两个孩子由婆婆和公公照料。这个农忙季节,秀莲回老家帮忙做农活。完了之后,还要回去继续打工。

上午9点多,秀莲领着李医生和儿子,来到白玉河畔老地方。十二年过去了,人物全非。白玉公社已经变成白玉乡。原来的公社革委会大院和公社卫生院都已被拆掉,在原址上新建起乡政府和乡卫生院。李医生没有进乡政府去,那是衙门。李医生领着儿子,进了乡卫生院。卫生院内布局完全变了,当年的房间不复存在。见到一些年轻人,他们并不认识李医生,当年的李哈努克。李医生从卫生院出来,回想在这里与妻子同甘共苦一起度过的十年,凄然泪下。大儿子当年10岁,有些记忆,跟着父亲流下了眼泪。

秀莲又领着李医生和儿子,来到黑龙潭边。黑龙潭也大变了样。潭边的岩石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黑龙潭。油亮漆黑的大字,反射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让人畏惧。黑龙潭边,新盖了一座龙王庙。今天正逢初一,黑龙潭庙会上人头攒动。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潭中的巨大漩涡,依然快速旋转,吞噬掉进黑龙潭的任何东西。

龙王庙前的空地上,搭着一个台子。台上一个黑脸大汉,穿着一身黑衣。旁边站着两个红脸大汉,穿着一身红衣。两个大汉之间,夹着一头山羊。山羊一身红毛,角上挂着许多块红色长板条。十一点整,黑脸大汉开始兜售奖牌,高喊道:黑龙潭,无底洞。红山羊,是神仙。神仙跳进无底洞,一个筋斗飞出来。红山羊,到下游。只要你心诚,定能找得到。 黑脸大汉喊到这里,停了下来,走过去把山羊角上的长板条用手撅了一阵子,拿起许多块红色板条举在空中,继续高喊道:凭一个红色奖牌,对上留在山羊角上的存根,就能领取十倍以上的奖金。你要是花十元买,奖金就是一百元。你要是花一百元买,奖金就是一万元。你要是花一千元买,奖金就是一百万元。一百万呀! 黑脸大汉喊到这里,从后台出来十个白脸大汉,穿着一身白衣,从黑脸大汉手中接过红色板条,径直走下台去,推销奖牌。

十二点整,飞羊节目开始。那两个红脸大汉,把红山羊架到黑龙潭边。两个大汉抬起山羊,悠了三下,一松手,山羊朝黑龙潭飞去。山羊落到漩涡边缘上,随着河水打转。羊毛浸了河水,红色迅速褪去,露出黑色,白色,黄色。转了几圈之后,山羊到达漩涡中心,慢慢沉入水中。挤在岸边看热闹的人们,逐渐散去。百十来人拿着红色奖牌,朝下游跑去。

八.

在秀莲家中住了两天,李医生和两个儿子要回去了。初秋的早上,秀莲把李医生三人送上开往县城的短途班车。班车从乡政府和卫生院前面经过,到达黑龙潭。李医生望着潭中的巨大漩涡,眼泪夺腔而出。这个漩涡吞噬了自己的妻子。而今,黑龙潭成了那些人的发财之地。这都是什么世道!班车沿着白玉河,向东南方向驶去。李医生将永远离开这块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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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气南调(小说)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11/16/%e5%8c%97%e6%b0%94%e5%8d%97%e8%b0%83%ef%bc%88%e5%b0%8f%e8%af%b4%ef%bc%89/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11/16/%e5%8c%97%e6%b0%94%e5%8d%97%e8%b0%83%ef%bc%88%e5%b0%8f%e8%af%b4%ef%bc%89/#comments Sun, 16 Nov 2014 23:51:47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06 一.

皇上出席南水北调通水典礼后,回到皇宫,刚在龙床上躺下,闭目养神。忽然,一阵狂风吹开侧门,一股恶臭随之而来,皇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听到皇上的喷嚏,太监连滚带爬到龙床前面跪下,磕头请罪:龙体欠安,奴才该死! 皇上怒曰:赶快召集群臣,研究对策。

二.

皇宫议事大厅里,皇上坐在龙椅上,面对群臣。今天的议题是:提供新鲜空气,确保皇上龙体安康。

太监满脸怒气,对群臣厉声说道:昨天狂风把恶臭吹进皇宫,引起皇上打一个大喷嚏。这有损皇上健康,你们该当何罪?连新鲜空气都没有了,你们这些饭桶,都干什么去了?

众大臣吓得不敢吱声。只有卫生大臣壮着胆,接过话题说道:皇上打一个大喷嚏,确实是一个严重的政治事故。我们不能只喊皇上万寿无疆,还要保证皇上身体永远健康,一个喷嚏都不打,一点毛病都不犯。皇上的用品都是特供,只有空气,还没有办到。

发展大臣接过话茬:南水北调,本部已经解决净水特供问题。本部正在研究空气特供,很快就会解决问题。

皇上听罢,说道:各位大臣继续计议,朕先行告退。

三.

发展部会议大厅里,北气南调专题研究会正在召开。张总工程师宣讲北气南调研究成果。张总说,京城自身已经无法解决空气问题,只好从外部调入。经过长期调研得出结论,东北的长白山地区,空气质量居全国之冠。新鲜空气最重要的指标是空气负离子浓度。在海拔高于1000米的长白山森林区,负离子浓度常年高于每立方厘米3000个,绝对一级。至于PM2.5 微粒浓度,当然是零啦。

听到这里,发展大臣插话问道:长白山的空气好是好,可是长白山远在千里之外,那空气如何引到京城来?

听了这话,张总呵呵一笑,说道:大臣多虑了!那丹江水远在千里之外,不也引到京城来了吗?不要焦急,请听我讲解千里输气工程。

于是,张总继续讲解。输送新鲜空气用直径1米的管道。管道用特殊工程塑料PPS99 制成,内衬特殊纳米薄膜Ti09以减小输气阻力和防止漏气。长白山进气端用巨型增压机把新鲜空气送进管道,京城出气端用巨型减压机把新鲜空气从管道抽出。其间每隔10公里有一对类似的减压-增压装置以使气流全程畅通。

听到这里,发展大臣又插话问道:新鲜空气进了京城,又如何到达皇上的肺里?

听了这话,张总又呵呵一笑,说道:大臣又多虑了!进了京城的净水,能到达皇上的胃里。那进了京城的新鲜空气,当然能到达皇上的肺里。不要焦急,请听我讲解京城配气工程。

于是,张总又继续讲解。皇宫室内供气非常简单,只要在暖气-冷气出气口旁安装一个新鲜空气出口就行。皇宫周围的花园供气复杂一些。在花园地面上画出网格,间距10米。每个网格点处安装一个新鲜空气喷口,垂直向上喷射新鲜空气。沿花园四周围墙的内侧每隔1米安装一个新鲜空气喷口,以45度仰角朝里喷射新鲜空气。把新鲜空气压缩进高压钢筒,放在皇上的专车里,车内安装喷气口。把新鲜空气封入易拉罐,分发给随行人员。

听到这里,发展大臣连声称赞道:北气南调,世界顶峰,宇宙水平,高、高、高!明天我就把研究报告呈送内阁审批,争取早日动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

内阁总理接到北气南调研究报告,立即召集内阁会议,鲜红的橡皮图章,盖在研究报告上。十一个月之后,第一期北气南调东线工程圆满竣工。皇上出席北气南调通气典礼后,回到皇宫,坐在龙椅上,细细品味从长白山调来的新鲜空气。忽然,太监从侧门冲进皇宫,连滚带爬到龙椅前面跪下,磕头请罪,随之高喊:大事不好了!长白山进气口东南侧爆炸了一颗棒型原子弹,山崩地裂,烟尘滚滚。我们的北气南调,算是完了!彻底完了! 皇上听罢,瘫倒在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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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在未名湖上 (小说)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11/04/%e5%a4%aa%e9%98%b3%e7%85%a7%e5%9c%a8%e6%9c%aa%e5%90%8d%e6%b9%96%e4%b8%8a-%e5%b0%8f%e8%af%b4/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11/04/%e5%a4%aa%e9%98%b3%e7%85%a7%e5%9c%a8%e6%9c%aa%e5%90%8d%e6%b9%96%e4%b8%8a-%e5%b0%8f%e8%af%b4/#comments Tue, 04 Nov 2014 17:07:49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100 一.

上午十点钟。艺术系的樊教授来到博雅塔下,开始环绕未名湖散步。樊教授天天如此,雷打不动。今天天气特别好。十月金秋,鲜红的太阳挂在天上。灿烂的阳光照射到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吹来,湖面泛起一波波金色的涟漪。今天樊教授心情特别好。一周前应邀出席一个文艺座谈会,坐在最前排,与大大只有二百五十厘米的距离。樊教授至今舍不得洗与大大握过的双手。几天来洗头洗脸洗身洗脚都由太太代劳。过几天樊教授要作一个报告,面向全校师生,讲用参加座谈会的心得体会。今天樊教授环绕未名湖散步,要酝酿情绪,做诗一首,供作报告时当众吟诵之用。

樊教授抬腿举步,两眼正视前方,然后向左向右各扫描九十度角。樊教授发现,今天的未名湖与往常不一样。湖面的金色涟漪之下,有一个粗壮的黑影。樊教授定了定神,眨了眨眼,才看清楚。啊!原来是一条金黄色的龙,在水下游动!

樊教授果断结束本来雷打不动的散步,飞也似地朝艺术系的办公室跑去。樊教授边跑边喊:金龙现身未名湖了!金龙现身未名湖了!

二.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金龙现身未名湖的消息,顷刻传遍全校。三角地的玻璃橱窗里,贴出了号外。未名湖四周,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有人指着湖中央,喊道: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有人则嘟囔说:我怎么没看见?还有人抱怨受骗了:湖中哪有什么龙?!

消息传到物理系,引起一阵轰动。有一些大脑洗得不太干净的学生,不太相信,要探个究竟。那些光学专业的研究生,在未名湖边守了三天三夜,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三角地的玻璃橱窗上,贴出了两张十六开大小的小字报,用非常专业而又非常通俗的语言,说明那只是博雅塔在未名湖的影子,并且解释为什么在上午十点钟的太阳光下,从一个特定的高度和特定的角度,透过荡漾的湖水可以看见晃动的塔影。至于金龙,那只是人头脑中的想象而已。

三角地的玻璃橱窗前,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校卫队保安,推开众人,伸手一把扯下小字报。有人质问保安为何撕扯小字报。保安答道:根据第十八届第四次校务会议通过的法规,在三角地的玻璃橱窗上贴小字报是非法行为。有人质问保安为何这样粗暴。保安嗤之以鼻,反击道:有本事到校长那里告状去!说完扬起脖子,鼻孔朝天,用左手中指弹了弹头上大盖帽帽沿,扬长而去。

物理系光学专业的研究生们闻讯赶到三角地,看见小字报的确被撕了。几位研究生商量之后,决定去找汪校长说理。汪校长曾经当过物理系的研究生、教授、系主任,当然不能不接见这些研究生。清不清,未名湖的水。亲不亲,物理系的人。这点面子嘛,汪校长还是要给的。

三.

校长办公室的接待室里,汪校长面带微笑。听完研究生们的申述之后,汪校长变得严肃起来。汪校长略带训话的口吻说道:你们的研究结果,在学术上是站得住脚的。但是,但是,这不是学术问题,是立场问题,政治问题。这个嘛,你们懂的。 汪校长说完,立即转身朝通往办公室的过道走去,头也不回。 研究生们面面相觑,只好悻悻退出接待室。

四.

百年大讲堂里,红底黄字的横幅高挂在主席台上方,“学习最高文艺座谈会讲用会”。主席台上,汪校长和樊教授并列坐在前排正中央。知名和不知名教授坐满了后排。主席台下,坐满了全校师生代表。上午八点整,汪校长宣布讲用会开始。紧接着,樊教授传达文艺座谈会精神,盛赞文艺座谈会的伟大。樊教授饱含热泪畅谈自己的感想。樊教授说,出席了文艺座谈会,就像呼吸了一罐氧气。氧气在我胸中燃烧,我的整个身躯充满正能量。这个正能量,让我浑身是胆雄赳赳,冲破雾霾,碾碎一切魑魅魍魉。这个正能量,让我浑身是劲使不完,沿着千级台阶,往上攀援。樊教授的精彩发言,被一阵阵的热烈掌声打断。最后,樊教授即席作诗吟诵。诗曰:

金龙现身水中央
未名湖畔万众忙
若要问我忙什么
挤到前排细端详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樊教授的精彩诗句,引来教授们更多的精彩诗句,此处按下不表。

五.

十点差十八分,讲用会准时结束,以便大队人马十点准时赶到未名湖。汪校长和樊教授一前一后,率领全体与会代表从大讲堂鱼贯而出。队伍绵延数百米,直奔未名湖。这情景,比研究生毕业典礼的游行壮观多了。这情景,只有安徒生笔下的新衣游行可以与之媲美。汪校长和樊教授等VIP们到达博雅塔下,后续队伍沿未名湖路一字排开。经汪校长授意,樊教授开始讲解金龙现身。人们伸长脖子,顺着樊教授手指的方向望去。结果呢,和以前大不一样。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指着湖中央,喊道: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其余百分之五一小撮,既不敢嘟囔说没看见,也不敢抱怨受了骗。樊教授正在得意,忽然狂风大作,雾霾从天而降。刹那间,昏天黑地,众人大乱。还是汪校长立场坚定见识广,狂风之中岿然不动,高声喊道:淡定!淡定!绝对淡定!这不是PM二点五,是PM二百五!我小时候见多了! 不过,似乎没有人听得见。狂风过后,雾霾散去。汪校长环顾四周,空无一人,连樊教授都跑掉了。汪校长只身杵立在未名湖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六.

学习最高文艺座谈会讲用会过后,未名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太阳照样天天升起。阳光照射到湖面上,依旧波光粼粼。微风吹来,湖面照样泛起涟漪。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讲用会过后不久,樊教授官运亨通,荣升文化部副部长。未名湖边,再也见不到樊教授的身影。不过,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变化。人们关心的是,十月过后,严冬将要来临。未名湖将被冰封。博雅塔将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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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教授和他的研究生(小说)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05/27/%e6%b2%88%e6%95%99%e6%8e%88%e5%92%8c%e4%bb%96%e7%9a%84%e7%a0%94%e7%a9%b6%e7%94%9f%ef%bc%88%e5%b0%8f%e8%af%b4%ef%bc%89/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05/27/%e6%b2%88%e6%95%99%e6%8e%88%e5%92%8c%e4%bb%96%e7%9a%84%e7%a0%94%e7%a9%b6%e7%94%9f%ef%bc%88%e5%b0%8f%e8%af%b4%ef%bc%89/#comments Tue, 27 May 2014 15:10:10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92 一.

1989年9月。云南天文台的“动乱清查”告一段落。据查,没有积极参与动乱者,也没有积极参与平息动乱者。说是人人过关,其实是人人蒙混过关。上上下下,从台长到扫地的临时工都松了一口气。不料,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沈教授举报他的研究生:陈文森支持动乱、攻击六四平暴!

却说这位沈教授,50年代留学苏联专攻天文,毕业后回国在南京大学天文系任教,70年代调到云南天文台。沈教授是台里鼎鼎有名的研究员,因为他原是大学教授,所以大家依然称他沈教授。陈文森是他的第13名弟子,硕士研究生是也。

云南天文台有一个国际合作项目,与美国亚利桑那大学天文系共同研制超精密多通道双折射滤光器。把这个超精密滤光器安装在云南天文台的太阳磁场望远镜上,可以把望远镜的分辨率提高10倍,从而把预报太阳磁暴的精确度提高10倍。云南天文台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派出王牌研究员沈教授和他的研究生陈文森,在1989年3月奔赴亚利桑那大学。计划用半年时间完成第一期研制工作。等亚利桑那大学斯图尔德天文台进行基本测试后,再进行第二期研制工作。然后,把这个滤光器带回国内,安装在云南天文台的太阳磁场望远镜上。

地处沙漠之中,图森市超级的不繁华,连个红灯区都没有。图森市超级的不发达,连抢银行的劫匪都懒得到这里来。但是,图森市的亚利桑那大学里,却有几百名中国留学生,立志攻取美国学位。不过,沈教授和陈文森是高级访问学者,与这些留学生不在一个档次,没有来往。

除了夏天热死几十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图森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本地新闻。所以,家家户户都通过电视,把眼睛耳朵对准外面的大千世界。天文系的史密斯教授送给沈教授一部34英吋彩色电视机,就是干这个用的。图森这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沈教授和陈文森每天晚上都要看上两个钟头电视。

沈教授当年留苏,俄语顶呱呱。据说60年代中苏大论战时,沈教授还是《九评》的俄语翻译高级顾问。可是,沈教授的英语是年近半百才开始学的,不太灵光。老实说,还不如他的研究生陈文森。陈文森的托福考600分,绝对是云南天文台第一。刚到图森一个月,4月的一个晚上,所有美国电视台,包括CNN,ABC,CBS,还有什么狐狸新闻网,一齐播送同样的中国新闻,就跟中国的新闻联播差不多。沈教授听到好像是在说,呼呀笨死了。直到看见大花圈上写的字,才弄清楚,原来是胡耀邦死了。这不能怪沈教授的英语不好,只能怪美国各个电视台,播音员的普通话没学好就上岗。等到陈文森从浴室出来,沈教授赶忙告诉他这条消息。不料,陈文森只是“嗯”了一声,头都不抬就进寝室去了。

这些美国电视台一反常态,播送的中国新闻越来越多。美国电视台播中国新闻,哪有什么好事?死了人之后,接着就是学生上街,游行示威,罢课,最后还有绝食。亚利桑那大学的几百号中国学生,也远在万里之外跟着起哄。绝食是没有的,但游行示威却是接连不断。沈教授看着这些电视新闻和图森的游行,不以为然。这些学生,不好好学习,罢课、游行、绝食,究竟为什么?与沈教授相反,陈文森看着新闻,变得激动起来。电视机前,指指点点,喃喃自语。看见电视屏幕上出现云南大学的大旗,高兴得为自己的母校鼓起掌来。看见电视屏幕上满脸杀气的李朋鸟,竟然大骂:王八蛋!上班或下班时间,还溜出去围观中国学生游行。对陈文森的言行,沈教授心中不快。沈教授几次想教训他一下,但是想想自己都搞不清楚咋回事,怎么能说别人?对陈文森的言行,沈教授只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六月的一个星期六上午,从客厅里的电视机传出哒哒哒的枪声。沈教授和陈文森都赶快跑到客厅。天那!只见电视屏幕上坦克隆隆,机枪冒火,人群逃奔,中弹倒地。沈教授吓得差点晕了过去。陈文森则发了疯,高喊:打倒法西斯!

亚利桑那大学的中国学生,立即上街游行。这次不再是声援而是声讨。北京的学生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逃回老家去了,还声援什么?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声讨就是骂人。“屠夫”,“法西斯”,加上打倒GCD,打倒DXP,用尽人间最恶毒的语言。不过,这有何用?隔靴挠一挠,止痒都不可能,何谈戳破脓包?所以,声讨了二、三次,参加的人越来越少。声讨无疾而终,各人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沈教授不必说了,从不参加这种活动,连围观都不去。上班、下班时偶尔遇到学生队伍,也都是绕道躲开。至于陈文森,由激动变成失望,连话都不愿多说了。

二.

超精密滤光器研制进展顺利,第一期工作如期完成。沈教授和陈文森动身回国。回到云南天文台的第二天,沈教授一早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好家伙,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有如一座小山。沈教授照例先找红头文件,足足读了两整天。几个月来萦绕在头脑中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文件说得清清楚楚,那个什么学生示威绝食,明明是在国内外敌人支持下,在一小撮坏头头操纵下的动乱,最后变成暴乱。沈教授心想,怪不得美国的电视台那么起劲宣传,每天24小时、每周7天连续播放。文件还说,一定要把动乱分子揪出来,不能让一个漏网。沈教授心头一亮:对了!咱当时不在国内,别的不知道。可是咱在美国,陈文森的活动亲眼所见。一定不能让他溜了!

第二天一早,沈教授赶到天文台的清查办,就是专管清查动乱分子的办公室。沈教授把陈文森在美国的活动扼要讲了一遍。清查办刘干事问道:这是真的? 沈教授答道:眼见为实,当然是真的。 刘干事接着说道:那好吧,你回去写一份举报材料交来。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沈教授举报陈文森,一天内就传遍了天文台。对于沈教授这种反常举动,竟然按照文件说的做,天文台的人企图做出解释。有人从政治上,认为沈教授想趁机表现自己,捞一把。有人从生理上,认为沈教授年过半百,男性更年期综合症严重。有人从病理上,认为沈教授得了神经病。最不靠谱的是,有人从经济上,认为是因为沈教授和陈文森在美国房租分摊不均。所有这些解释都有一定道理,但是都有反例证明其不成立。最焦急的是陈文森,心想:沈教授举报我,这不完了?陈文森的师兄师弟,对沈教授的做法极为不满,争相为陈文森出主意,包括:矢口否认,避重就轻,倒打一耙。不过,解救陈文森的,还是清查办李主任。且说李主任,刚从省委开会回来,刘干事就呈上沈教授的举报材料。李主任一看,眉头紧皱,对刘干事说道:我刚把事情对付过去。清查情况汇报会议上,天文台还得到省委的表扬,政治思想工作做得好,没有出一个动乱分子。这个老教授,死脑筋,尽添乱。 刘干事有些急,问道:那怎么办? 李主任胸有成竹,答道:好办。明天早上9点钟把沈教授叫到办公室来,瞧我的。

第二天早上9点钟,沈教授赶到天文台的清查办。李主任先把沈教授表扬一番:沈教授呀!您辛苦了!您刚从美国回来,就到清查办来,精神可嘉! 然后,李主任把话锋一转,说道:您写的举报材料,我仔细看过了。不过我问您,陈文森的活动您知道得那么清楚,说明您也参加了那些活动。您得先说清楚,您为什么参加那些活动?您当时怎么不阻止他的反动言行? 沈教授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嗫嗫嚅嚅地说:这个……我还没想过……。 刘主任趁势告诫沈教授:事情很复杂,不要再提了。以后,还是做您的学问去吧! 沈教授只好默默地退出办公室,回家把举报材料的底稿烧了。

三.

斯图尔德天文台的测试表明,超精密滤光器的第一期研制工作完全成功。1990年3月,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史密斯教授向云南天文台发来信件,邀请沈教授和陈文森到亚利桑那大学天文系进行第二期研制工作。这可让云南天文台为难了。沈教授当然可以去。问题出在陈文森身上。平息暴乱之后,所有出国人员必须通过新的政治审查,不管你以前出国一次,两次或一百次。虽然没有立案,但是陈文森被举报在美国工作期间支持动乱、攻击六四平暴,却是人人皆知。这就叫做“政治不清”。不需要证明如何不清。只要是不清,就难于通过政审。于是,天文台向史密斯教授复信,提出替代人选。但是,史密斯教授一口回绝,说只有陈文森才知道如何正确调整滤光器的关键部件超精密偏振光束分离器。天文台向陈文森核实。陈文森说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调整这个部件。天文台又要求陈文森交出调整记录。陈文森说,没有什么记录。仪器上有许多记号,只要看到这些记号,他就能回忆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史密斯教授发来一份又一份的传真催促。正在拖延之际,天文台科技处收到一份紧急通知,说据美国NASA初步预测,今年年底将有特大太阳磁暴。如果不能精确预报,采取有力措施,这次磁暴可能引起电力系统崩溃,通讯网络中断,GDP可能减少0.5个百分点,后果不堪设想。通知要求云南天文台在此之前完成太阳磁场望远镜升级,确保预报的精确度。科技处处长到人事处,再到外事办公室商议此事。两位处长和外办主任一起写了一个报告,说明事情的紧急和难处,送给天文台台长。台长大笔一挥,批示:本台没有动乱分子。不用多说了,余下的事情几天就办好了。临动身之前,人事处处长把沈教授叫到内部会议室,嘱咐沈教授留意,看管好陈文森,就像是三国演义里,诸葛孔明授命于马岱,盯住魏延。

1990年4月11日,昆明巫家坝国际机场里。在科技处秘书和外办秘书的陪同下,沈教授和陈文森办完登机手续,大厅里响起飞往日本东京航班的最后一次登机广播。陈文森和沈教授一前一后,在旅客入口处转过身来,挥手告别。只见沈教授举起右手,停在空中。接着,两腿一软,栽倒在地。两位秘书见状,慌了手脚,急忙大喊:120!救护车!陈文森犹豫了几秒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见他大步跨过旅客入口,头也不回,义无反顾。

洛杉矶国际机场里。陈文森办完入境手续,看看墙上日历:4月11日。再看看墙上大钟:午夜11点59分。等了5、6个小时,坐上洛杉矶到图森的早班飞机。一个多小时后,陈文森到达图森机场。一出机场,陈文森就看见在那里等候多时的史密斯教授。在汽车里,不等陈文森开口,史密斯教授就转告从电话里得到的最新消息:沈教授突发中风,昏倒在昆明机场,一直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不省人事。

超精密滤光器的第二期研制工作按期完成,并不受沈教授缺席的影响。10月1日,史密斯教授带着超精密滤光器,亲自前往云南天文台。陈文森坐了末班车的最后一个座位,赶上布什总统的中国学生保护令。待在亚利桑那大学,打死也不回去了。三年之后,陈文森获得博士学位,导师就是史密斯教授。后来,陈文森与一位美国姑娘结婚,育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and they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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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条(小说)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03/13/%e6%ac%a0%e6%9d%a1%ef%bc%88%e5%b0%8f%e8%af%b4%ef%bc%89/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2014/03/13/%e6%ac%a0%e6%9d%a1%ef%bc%88%e5%b0%8f%e8%af%b4%ef%bc%89/#comments Thu, 13 Mar 2014 19:45:44 +0000 倪新耀 https://hxwk.ciaos.org/ni-xinyao.hxwk.org/?p=82 一.

新学年开始了。嘉县一中高一甲班教室里,50名新生坐得满满当当。班主任赵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整齐起立,齐声喊道:“老师好!” 赵老师回应:“同学们好!” 赵老师走向讲台,同学们整齐坐下。这种师生互相问候,是嘉县一中的校规,《新生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

“同学们!” 赵老师开始简短的迎新讲话,“大家经过努力,考上嘉县一中,开始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大家来自各个学校,很快就会彼此熟悉。我非常高兴担任你们的班主任。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大家随便交谈,先彼此认识一下。”

同学们开始站起来,三五一堆,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二.

李小芬和杨文君很快成了好朋友。李小芬原是嘉县体校的学生,体操练得很好,得过嘉州市的少年体操比赛亚军。可是到了后来,荷尔蒙分泌激增,原来体型娇小的李小芬,身高一下子窜到155厘米,不再适合练体操。用体校领导的话说,是“没有培养前途”。于是,李小芬投考普通中学。在体校的时候,文化学习是业余的事。好在她四肢不算很发达,头脑不算很简单,刚好达到中考重点中学分数线,加上有体育特长,被嘉县一中录取。杨文君则是完全不同,父母都是中学教师,认为孩子就是要好好学习,课余时间体育锻炼,观看体育节目,那是为了更好地学习。所以,杨文君上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初中本来就在嘉县一中。杨文君喜欢看体操,自然喜欢体操运动员李小芬。李小芬放弃了体操,成了普通中学的学生,要把学习赶上,自然喜欢学习尖子杨文君。可谓互相补充,皆大欢喜。

三.

第一堂体育课。体育老师叫全班同学围成半圆形,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陈力侖。你们是新学生,我是新教师。我刚从嘉州体育学院毕业,来到一中,教你们体育,咱们有缘分啊!” 陈老师接着说:“咱们的体育课要因材施教。除了达到教学大纲的基本要求外,每人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体育课内会有一定的时间,让兴趣相同的同学一起活动。至于课外的活动嘛,同学们自己商量决定,比如成立活动小组。”

李小芬和杨文君没有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小组。李小芬要赶功课,没有闲心。杨文君从来都是观众,没有什么小组可以参加。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高一下学期就开始了。李小芬适应了普通中学的学习环境,觉得只要和全班同学一样跟着老师走,学习上就不会有问题。这样一来,在体校时心中成长起来的体操幼苗,在休眠一段时间后,又苏醒起来。李小芬心里痒痒的,那怕是蹦跳几下,也可以过过瘾。不是为了得名次,只是玩一玩。李小芬禁不住告诉杨文君。杨文君听了,大为高兴,说道:“我早就想怂恿你干了。你表演,我当观众。一定!” 李小芬有些忧心,说道:“这学校没有体操器材,连一块大一点的平地都没有,上哪里耍去?” “有办法!” 杨文君胸有成竹。

星期天一早,杨文君拉着李小芬,跑到学校大礼堂门口。大门紧锁着。杨文君又拉着李小芬,转到大礼堂后面。后门上挂着一条长铁链子,拖到地下。杨文君双手用力一推,铁链子悬空起来,两扇门板之间开了一道缝。再用力一推,缝大了许多。杨文君赶紧小声喊道:“快钻进去!” “能过去吗?” 李小芬有些担心。 “先用头试。头能过去,侧着身子就能过去。” 李小芬只好照办。真的过去了! 然后,杨文君叫李小芬用双手把门拉住,自己钻了进去。李小芬有些奇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可以出入的?” “嘿,有一次开大会,我看见有人从后门这样溜走。” 杨文君有些得意。李小芬趁机夸奖一句:“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礼堂里主席台上有一片10几公尺见方的空地。两人从旁边拉过一卷半新不旧的地毯,往地上一铺,成为一个自由体操场地。杨文君找到墙上的开关,试了几次。灯光照射到地毯上,不明也不暗。李小芬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练体操的服装,说道:“我没有准备,怎么办?” “没关系,随便耍几下。” 杨文君安慰道。于是,李小芬在地毯上走了一圈,边走边伸了伸臂,踢了踢腿,再跳了几下。 只玩了几分钟,两人决定溜走,下次准备好再来,匆匆忙忙跑下主席台,从后门钻了出去。

四.

星期天又到了。杨文君和李小芬一早从后门溜进大礼堂。主席台上,两人摆弄好地毯,调整好灯光。李小芬脱去外衣,露出贴身的体操服,勾画出一个凹凸有致的轮廓。然后,又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一双轻巧的体操鞋换上。杨文君则放好一个砖头录音机,调好音量。 看着李小芬做完准备活动,杨文君按下放音键,轻喊一声:“开始!”
…………

李小芬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直体后空翻转体,双脚平稳落地。音乐戛然而止。

“秀得好!” 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台下突然传来。杨文君和李小芬先是吓了一跳,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呀!是教体育课的陈老师!

“陈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文君问道。

“我负责管理这个礼堂。星期一我发现主席台上地毯被铺开,灯还亮着。” 陈老师继续说道,“所以,今天星期天,我来探查,想不到是你们倆。真会找地方!”

“不好意思,陈老师。是我想玩体操,拉杨文君来的。” 李小芬说道。

“想玩体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老师安慰道。“我猜你们是从后门钻进来的。我有钥匙。以后就不用钻了。”

“太好了!” 杨文君喊道。

“谢谢陈老师!” 李小芬接着喊道。

五.

从此以后,李小芬要是想玩体操,就在星期六拉上杨文君,和陈老师提前说好。星期天早上,三人一起,打开大礼堂后门,走上主席台。玩的次数多了,有人就会有新的想法。

“咱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陈老师说道。

“还有什么地方?” 李小芬不解。

“我是说你玩体操,可以到体校去,到体院去,那些地方有正规的场地。” 陈老师说道。

“那些地方好是好,但是要交钱的。” 李小芬不认为可行。

“没问题,我有要好的朋友在那里,自会安排。” 陈老师胸有成竹。

“那太好了!” 李小芬高兴得跳了起来。

六.

李小芬和杨文君、陈老师三人一起玩体操,有时在一中大礼堂,有时在嘉县体校,有时在嘉州体院。一中条件差,不是玩体操的首选之地。体校有点远,三人结伴,陈老师骑自行车,可以带一人,另一人还得借辆自行车。体院就更远了,得坐专线汽车。李小芬自己运动,热情最高。陈老师为李小芬开路,自然是每次都要到场。杨文君则像个陪衬,次数多了,有点懒得动,常找个借口不参加。李小芬拉拽了几次后,也就只好随她的便了。

时间在流逝,事情在变化。每个星期天,李小芬和陈老师不是骑自行车去体校,就是坐车去体院。体操玩腻了,开始看电影,逛公园,有时还上饭馆撮一顿。这些当然是陈老师的主意。开头几次,李小芬还推辞一下,后来就只是乖乖地跟随了。开头几次,李小芬还掏点小钱。到了后来,陈老师把一切都包了。学生穷,老师富,似乎理所当然。两人玩在一起,手拉手,却说不上心连心。陈老师要干什么,李小芬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李小芬怎样想,陈老师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两人在一起,都感到开心愉快。这就好,还要图个别的什么呢?杨文君虽然不和他们一起出去,还是看到了一些苗头。李小芬见到杨文君时,不再邀她一起去体校、体院了。平时在学校里,陈老师遇到李小芬,会停下来多说几句话。有时在放学后,陈老师会在校门外回家的路上等待李小芬,见面后停留片刻,然后匆匆走回学校。李小芬的书包里,多了几个小玩意儿。冬天来了,李小芬多了一条粉红色的围巾。杨文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终于有一天,杨文君忍不住了,决定问问李小芬。

“你真的喜欢陈老师?” 杨文君问道。

“有一点吧。我也说不清。” 李小芬低着头答道。

“我不是贬低陈老师,他是一位很好的体育老师。” 杨文君继续说道,“但是,这种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不会喜欢。”

李小芬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专心学习,考上大学,靠自己最重要。我是这么想的,” 杨文君继续说道,“也许,将来在大学里我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一个。”

“我知道。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会把持住自己。” 李小芬抬起头,看着杨文君。

七.

高考发榜了。嘉县一中体育场旁边的小路上。杨文君和李小芬并排缓步走着。

“我已经和陈老师说清楚了。” 李小芬继续说道,“其实,我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记着账,总共500块钱。我写好了一张欠条,保证大学毕业后三年内一定还清。昨天分手的时候,我把欠条递给了他。”

“他收下了?” 杨文君问道。

“没有。他接过欠条,连看都没看就一把撕了。” 李小芬继续说道,“我会再写一张,用挂号信寄给他。”

…………

嘉县一中教师宿舍里。陈老师把一张照片放进相框里,再把一张欠条放在上面,最后压上厚纸板,把相框后面的四个卡子拨回原位。陈老师把镶好照片的相框挂在书桌前的墙上,然后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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