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政委(2015-07-29)
办班数周后教育释放,但不见容于校方。一时委屈倒也罢了,想到一年后响应与否铁定要上山下乡,心中不免郁郁寡欢。
“情况是在不断变化的。”南来客正郁闷,偶得耳疾。校医怜我本良家子弟,小题大做,嘱我回城治疗。其间得省军区介绍信一封,上书“某某同学因治疗耳疾需转学回城,望办理”加盖军区某处(家属处?)大印。即回上初中的中学,呈上介绍信。体育老师出身的校革委会副主任阅后丢下一句“考虑考虑”,旁边军代表董政委看了一眼,说,“军区都批了,还考虑什么。办手续明天来上课。”未等原校放人,南来客已鱼归大海,鸟入山林。这是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与董政委谈话。以后除在校相遇叫声“董政委”他点头作答外,就是在他作读毛著报告时。
当时,主席的书爱读不爱读都得读。“老三篇”固然不但干部要学战士也要学,就连地富反坏右,也有“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要反复诵读。毛主席的书南来客不是不想爱读,也明白深刻的道理要记心上的大道理,奈何天天吃鸡再好的鸡也吃腻了,加上雄文四卷对青少年时期的南来客稍逊可读性,千遍万遍下功夫后,居然发现最爱读的不是句句是真理的大作而是大作的注释。至于拉大队到操场冒着烈日蹲听学毛著报告,南来客与同窗皆畏之如小儿服药,除非作报告的是董政委。
董政委,其实是某部教导员,来校不知谁在称谓上给他加了一级,成了政委。董政委三十上下,看样子是干部子弟,中等身材,一部络腮胡子,不怒自威;一副中深度眼镜,军人风度中平添几分儒雅。不是大家没事爱听董政委的报告,而是他作报告的艺术其他人无法相比。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
出奇兵先声夺人。会背老三篇不足为奇,当年南来客也能倒背如流。要是报告起句是“《愚公移山》,凡XXX字…”,那就是另一回事,下面的黄口小儿当场被镇住。
旁征博引。讲《为人民服务》,“人固有一死”,老人家已告诉我们是古代文学家司马迁说的,司马迁为什么这么说则语焉不详。董政委帮我们重温太史公的故事(比张思德的事迹好听多了,且颇合南来客爱读注释的胃口),再若无其事、一字不漏地背诵出保尔克察金“人的一生应这样度过…” 一段的全文,听得南来客与众同学如痴如醉,佩服不已。
用词精确。讲究”diction”。一句话能否让人记住不完全在其哲理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表达方式。另外,言简意骇,时有警句,断无废话及重复。须知唠唠叨叨,不是军人的本色。可惜年代久远,南来客老去,具体例子俱忘,只记得董政委谆谆教导时的英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报告最长不超过20分钟,而且绝不拖堂。领袖对“党八股”深恶痛绝,董政委自然领会,深知再好的报告,过此时限革命小将也无心听下去—没看见一个个已竖起双耳作于无声中听惊雷状?理解学生者,董政委也。
书不得不读,报告也不得不作,如何作却大有讲究,是一门艺术。当年广大宣传工作者不谙此道,长篇大论,脱离群众,未能使主席思想进一步深入人心,是失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