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6日】
一开始便象开了闸,收治冠毒患者己源源不断,但一切仍有序。通知我院有高感染可能的医护做检测了,但不强迫。约50%人测过了,无一中招,我还不想去做。
门门提到生死选择,就讲讲。
这次决定开始给因疫情而积压病例做检测时,医院问我需什么帮助。我说防护用品我会向研究院求助,其它:医院负责病人前期防疫消毒;选择哪个病例与我无关;我不给后续治疗提任何意见。这些要求完全符合医规。现在想想,我都不相信自己怎么就这么聪明,能想出这后二条(我隐约意识到这个任务与以前临床研究会有巨大的不同,主要一点便是常要在生与死中作出选择。门门想錯了,以前我工作中极少要做这选择,医疗器械临床研究属于给福利,被选中的病人是很幸运的)。几天下来证明了我有多英明。
刚拿到那份延误手术的病例名单我就呆了,二百多啊。看了病例我觉得每一个人都需立即手术。做决定的医生想了约半小时,选出了四个病人,“就这四个怎样”?相信在他脑子里主要想的是开刀医生的安排,或是我们检测能否接纳,完全沒衡量病人的具体情况。我闭嘴,不吭声。
第一天便被一个严重车祸的年轻女孩打破了计划:脊椎多处完全粉碎性断裂,人己基本无反应。放上仪器不到十分钟我就仃止了。医生用询问的眼光看我一眼,我避开他眼光,不回答。病人抬走了,后果我当然清楚,但是,放弃这词我就是不说。
这里医生都知道我这“petit woman”很难缠,对我挑选来做研究的病人的治疗,我总是争取最保险的哪怕最麻烦的方案,就是骨头钉个钉或上个夹板我都争,不让他们偷懒。所以每次治疗他们都会问一声,虽然按理说完全没必要。
四个被挑出的病例全是被疫情耽误而不能再拖延的,竟然,全军覆没!
第一个,一星期前脑出血,居然因为医生太少(理由当然是特殊时期),仅做了个脑电图,还是沒造影的CT。这次复发大出血,已不可能开颅止血。即使最终血止住,脑损伤也注定使他成植物人。又得到了一个医生的询问眼光,意思是“就这样了”?按我性格我是想說,再试试吧,但我还是闭紧嘴,坚决不由我嘴中说出一个字。
第二个令我最伤感。五十五岁的壮汉,三月前查出肺癌二期沒转移,手术排期正赶上疫情,一拖再拖,要拖到四月底了。这次全身黃疸怀疑扩散便被选了出来。我给他用了有鈀向物跟踪的测试,技术员不确定测试范围,所以我去看了操作。男士精神挺好,也沒疼痛,见了我就说:有漂亮女人围在身边的感觉真好,毛病好一半。我说:戴着口罩呢,你咋知道我长什么样,別急,手术后住院部有许多漂亮护士呢!他忽然轻轻对我说:求你一事,如果结果很糟,不要告诉我妻子女儿实情,她们下面等着呢。“不会的”,我回答。随着测试往下移,结果愈来愈清晰,扩散,从肺转肝再转胆总管。我虽然不是太懂这病,还剩几日我却清楚。医生居然还是那张冷漠的脸,还是同样询问的眼光,这次发声了:你看就这样吧?我想喊一句,不!但深知这里没问号,在他们眼里我也是个没摆脱妇人之见又感情用事的女人。说什么呢?不放弃有时也可能意味着另一个病例的耽搁。我悄悄对医生说,能不告诉家属吗?医生看我很难过,温柔地说,别太感情用事了,违反规定的,接下来拖一句,这疫情二三个月不会结束,你这样怎能坚持。
后面二病人就不说了。
这二天常有个念头就是,挑选病例我还是能说句话的,只要医生安排沒问题。但是,即便任我选,这机会该给谁呢?我真不知道!
前些天看到關於意大利醫生選擇給誰用呼吸机的讨论,听着有点残酷,其实外人不知,医生经常面临这个选择。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最终还不是二选一。
M城東部養老院集中感染,死亡人數增加,華人圈內議論紛紛,說是政府已放棄。醫生都知道,這就是疫情時的正常選擇。如二年前,魁省二處養老院暴發流感,也是以不收院就地隔離,醫護人員進駐的方法處理,最終死了一百多老人。因為不是熱點,沒什麼人讨论。这也是二选一的结果,给更危险的人群还是给更有希望康复的人群机会,无解的难题!
对自己也有点害怕,再过几月我会不会也象医生那样“冷漠”,没了感觉,会不会连歌都唱不了了。我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变了,回家看到微信上那满屏的病毒防范十几条啊,米醋加大蒜防疫啊,五花八门的防毒指南啊,心里一阵阵无名的火。知道我沒什么道理。
DAMN VIRUS
一首一年前唱的歌,那时心情真好
我是一条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