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家的第二天,朋友来看我,给我带来一本小说。朋友说,要待一个月呢,没事的时候看看。
那是金宇澄写的《繁花》。去网上查了一下,此书正式发表于2012年的《收获》(长篇专号秋冬卷),同时被中国小说学会评为“2012中国小说排行榜”榜首,后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单行本。上海作家协会为之举行了“《繁花》研讨会”。看来是本不错的小说。
有很久不看长篇小说了,而朋友推荐的书一般是不错的。于是,便在陪伴母亲过年的空闲时看了起来。
作者就像说书的,借书中角色之口,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故事,和一些场景的写真。让人看到了上海滩上几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人,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2000年以后的生活经历。句子都很简短,很口语化,而且是有很重上海味的口语,有些还是那个年代特有的上海话。但如果不是上海人,也不会看不懂。
书中主要写了三个男人,阿宝,沪生,小毛。他们出生于不同的家庭,在六十年代初期成为好友。他们各自经历了文革和改革开放。从那时到这个世纪之初,他们生活的经历、上海社会的变迁,在书中就像一个个跳跃着的电影特写,并不连贯,有的清楚,有的朦胧,有的甚至像梦幻一样离奇而不可思议。在他们身边,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出现着各种不同的女性,有的擦身而过,有的邂逅缱绻纠缠一阵,又各自离去。
他们就像行走在一条时间的小径上,经历着四季,目睹着光阴的变迁。在他们身边,繁花似锦。花儿绽放着,凋零着,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花谢花飞,时光流转。书中没有任何心理描写,只有人物之间闲言碎语式的对话,说的都是上海市井中的凡人小事,却折射出一个时代的背影。
阿宝出身世家。小时候,家里是花园洋房,还有保姆。阿宝十岁的时候,和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儿蓓蒂,从假三楼爬上屋顶,整个卢湾区的高楼建筑,尽收眼底。这是他们的对话:“蓓蒂拉紧阿宝说,让我再看看呀,。。。阿宝说,嗯。蓓蒂说,我乖吧。阿宝摸摸蓓蒂的头说,下去吧,去弹琴。蓓蒂说,晓得了。”这一段对话,是阿宝永远难忘的记忆。
文化大革命,许多家破了,人失散了。蓓蒂跟阿婆变成了鱼,失踪了。阿宝家被扫地出门,住进了破旧拥挤的工人新村。改革开放以后,阿宝慢慢地混得好起来,身边又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女人,花红柳绿。但他始终不能忘怀小时候的事情,不能忘怀小小的蓓蒂在那个卖旧货的商店里,在那些抄家抄来的钢琴中,寻找自己那架钢琴的身影。
沪生有点像红二代,文革过去好多年,说话还带着文革遗风。他家曾经住在上只角的好公寓里,文革时也被迫搬离。少年时的女友,因为去插队,不得不分手。后来和别的女子结婚,哪怕夫妻之间相隔千里,有名无实,他也似乎并不介意。
小毛是三人里最没有背景、最普通的上海人,住在老式弄堂里。他跟打拳师傅学了一身本事。师傅说,学拳是为了防身,不是为了进攻别人。他怜香惜玉,虽然没有钱,却极有女人缘。宝玉在大观园里,身边珠环玉绕,都是姐姐妹妹。小毛没有大观园,但他就像行走在一条开满鲜花的路上,一路行来,总是有女人爱上他,搭上他,眷恋不舍,至死。
小说人物对话中经常出现的“不响”,非常耐人寻味。这个词上海人说话时常用。就是不说话,沉默的意思。阿宝不响。小毛不响。沪生不响。。。。人们不响的时候,可以是不予置评,也可以是无可奉告,或者是不得不低头,更可能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奈何。。。。。面对女人的哀怨、思慕、表白,不响;面对朋友的“政治不正确”的言语行事,不响;面对不得不承受却无法反抗的羞辱和挑战,不响。。。。。。不动声色,没有画外音的解释,没有心理描写,此时无声胜有声,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这些男人在繁花中穿行,走着走着,身边的花就凋零了,树就枯死了,时代就变了。男人虽不像女人唯爱情为重,但能遇到一个心仪的女人,仍是人生幸事,可遇不可求。走到最后,花越来越少,路越来越荒凉。“开到荼蘼花事了,此花开后再无花”。
“阿宝和李李,四目相对。阿宝说,一切可以解决,有的是时间。李李漠然说,女人觉得,春光已老,男人却说,春光还早。” 哀莫大于心死。阿宝看着李李的背影渐行渐远,心痛,不响。佛门深如海,咫尺似天涯。流水落花春去也。从此,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我们也是走在时间的小径上,身边花开花落。有些花开在眼前,心向往之,却无法拥之入怀,只能深深留在心底。有的,虽能相伴一程,最终也是要分离。
人生如花。花谢花飞,光阴流转。人生的路上,纵有繁花似锦,却也是无法停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