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前在书店遇见一个挺可爱的小人儿,我正找电源给电脑充电,这小人儿主动把电源座位让给我,腼腆笑起来有一对酒窝,及肩长发。我开始根本没注意这个似乎没有性别的孩子,谦和的酒窝笑让我开始注意他,美国比较少见这样谦卑有礼的孩子。他的座位周围一大堆日本漫画书。
— 嗳,你几岁啊?
—18了,你呢?他问得直截了当。
—我老得都快要戴花镜了
—那是你眼睛的问题,不是年龄 (他很会恭维呢,好听的话永远不嫌多)。
—你真的18了吗?你看起来未成年,会考了?高中毕业了吗?
—没有…..我…我休学了,在家上学。
—为什么休学?
—因为我病了,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哦,我现在都还在吃药呢。
他戴着矫形牙套,非常害羞怕我看到,总想捂着嘴说话,像一个可爱的日本女孩那样的姿态跟手势。我开始注意他的五官,干干净净的脸上眼睛跟酒窝都很漂亮,没有性别的漂亮,女孩儿或者男孩儿都行,他的性特征还没有发育出来或者原本就该这样的。其他的同龄男孩子脸上都是油腻的粉刺,绒毛胡须,一身青春的汗臭味儿,他一点儿都没有,光洁细腻的皮肤好像个瓷人儿。尽管跟其他男孩儿穿的一样,短裤球鞋,只是上身是一件很特别的海军蓝条纹T,tomboy女娃儿一般。
—什么病呢?
—我的脑袋里出现幻象。
—精神分裂?
—对啊,我在吃Risperidone, 4mg呢。
我一听吓一跳,刚刚看到那个santa barbara杀了六个人的孩子,医生就是给开的这个药。我这些年吃过N多种乱七八糟的药,就是听信这些魔鬼医生的,结果病越来越重的。那些药在紧急情况的时候用一下可以,但长期用怎么可以!
—那个药很危险的,你真的觉得需要吗?你看着好好的,你如果不吃药会怎样呢?
—我就会自残。
—怎样自残?
—打我自己,有时还会用刀片。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常想离开。我很害羞,很怕跟人讲话,我没有朋友。你真的不烦我吗?
—你一点都没有沟通交流问题啊,你很会表达自己呢。
—可我太害怕人了。
—你害怕我吗?
—好像不会。他又抿嘴一笑,不让我看到戴牙套的牙齿,一对诱人的酒窝。
刚刚认识的,这个孩子害怕人,却对我这个陌生人轻松敞开心扉无顾忌,也让我觉得很自在。让我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段故事,他显然希望找人讲话的。
—我喜欢看这些漫画书,这是我画的图。你喜欢吗?
他把画的漫画给我看,再到书架上拿了几本漫画、魔幻书。
—我也喜欢写,写这样的魔幻故事,我还没决定将来是当作家呢还是去画卡通。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以保守吗?
—你如果想告诉我就告诉我,想告诉的秘密从来不是秘密。我已经有点猜到你要告诉我什么了。
—我其实是个女孩子呢,外表我是个男孩儿,可我是个女的。
—我一早就看到的,藏不住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他有点吃惊。
—-我5年前才从日本东京搬到这里,跟我妈妈。
他指指那边的一个中年妇女。
—-我是混血,爸爸妈妈都是一半一半的。
欧亚混血混得好的孩子的确有一种不一般的腔调跟姿态。
书店的空调很冷,我开始打喷嚏。
—你病了吗?他很关切地问。
—我近来一天游泳两次,头发整天都是湿的。这里的空调太冷了。
—我这里还有一件Tshirt,你可以穿上。
这个岛上流动人口很多,碰面并不容易。竟想不到,两个星期后的今天我又在书店见到这孩子了。能量相吸,这真是神奇。书店的另外一个角落有五六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这个小人儿跟他们真是不同。我喜欢这一类不一般的孩子。这个小人儿让我想起自己,我的高中跟我的大学。可惜我没有他这样幸运,有一个懂我的人在这个年龄跟我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