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四堂

上篇说罢甲骨四老,再来篇甲骨四堂。啥叫堂呢?堂在过去是个很常见的名词,最初很多药铺都用堂命名,取坐堂问医的意思。比如北京的同仁堂,杭州的胡庆余堂,上海的涵春堂等等。但后来堂的含意就深远了些,一些名门望族的祠堂被赋予堂号,比如赵普家族的“半部堂”(半部论语治天下),孟氏的“三迁堂”(孟母三迁),周敦颐家族的“爱莲堂”(源自《爱莲说》),乾隆爷的“三希堂”(藏有三件希世书法神品)。后来的文人雅士也给自己的书斋取个堂号,比如蔡京的“六鹤堂”,张大千的“大风堂”,李可染的“耕牛堂”,吴祖光的“二流堂”和冯友兰的“三松堂”等等以示风雅。

不过,通常能有堂号的人大多是鸿儒巨擘,社会名流,普通的白丁草民如老芦者是不配享有堂号的,甚至连草庐堂草庐室啥的都配不上哈!老芦这里所说的甲骨四堂是甲骨学界的四位巨匠,均有堂号传世,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甲骨四堂!

1)雪堂罗振玉(1866-1940),字叔蕴,号雪堂。祖籍浙江上虞,生于江苏淮安。与周敦颐的后人周恩来一样,祖籍浙江绍兴(与鲁迅同宗),生于江苏淮安。还有个写了《西游记》的吴承恩,祖籍安徽桐城,生于江苏淮安。上篇芦文中的刘鹗,祖籍丹徒,但却长于淮安。淮安的名人还有顾祝同,李源潮等,但比起齐王韩信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了。绍兴出师爷,罗振玉的祖上都是师爷出身。师爷依附权贵,靠的是博学多才,精于计算。罗振玉就继承了他祖上的基因,自幼研读古籍,对文物古董造诣很深。他学识极渊博,平生著作达189种,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国学大师。

1902年罗振玉第一次在刘铁云家看到甲骨文字的墨拓本,认识了甲骨文字,产生了极大兴趣。他开始广为收集甲骨,他収藏的甲骨达三万多枚。他不仅収藏,而且也着手调查甲骨的真正出土地。他对甲骨学的重大贡献是他最早探知了甲骨文的出土地是河南安阳小屯村,并考证其地为殷商的京城“武乙之都”。他将甲骨文中的人名与《史记·殷本纪》中商王名相比较,发现其大部分相同。在大量研究的基础上,罗振玉不仅出版了《殷墟书契前后编》《殷墟书契菁华》《铁云藏龟之余》,还收集了大量殷墟出土的青铜器等资料,最终才完成了《殷墟书契考释》这个中国甲骨学史上划时代的著作。罗振玉还开创了甲骨文书法之先河。此外,罗振玉在敦煌学和抢救清廷大内档案等文化大事件中,罗振玉为国家和民族都立下了不世之功,值得人民永远铭记。

近代中国文化史有三个重大发现,即甲骨文,敦煌经卷和清廷大内档案,甲骨文是1899年王懿荣在中药材龙骨中发现的;敦煌经卷是1900年,莫高窟道士王圆箓因打雷震塌墙壁时发现的;而清大内档案则是1921年,是罗振玉从废纸回收站购回的。当时的民国政府把八千麻袋的珍贵文物,以4千大洋当废纸卖给造纸厂。罗以1.2万大洋买回了这批“废品”,挽救了这批国宝。尽管罗振玉是个名满天下,功在千秋的国学大师,但老芦不得不说,他和另一个国学大师郑孝胥一样,也是个大汉奸。他追随溥仪皇帝,于1932年当上了伪满州监察院的院长。但三年后失宠,寓居旅顺,专心治学,培养后进,于1940年病逝,终年75岁。

2)观堂王国维(1877-1927),字静安,号观堂,浙江海宁人,陈阁老,蒋百里,徐志摩,金庸的同乡。王国维是罗振玉的弟子,也是著名的国学大师,与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并称为清华四大导师。在四大导师中,王国维是第一个来到清华的。王国维学识渊博,著作等身,在很多领域均有卓越的建树。王国维既是罗振玉的学生,也是朋友,还是儿女亲家(王的儿子娶了罗的女儿),关系非比寻常。受罗的影响,王走上了甲骨学的研究道路,而且独辟蹊径,以甲骨文对照《史记》来研究历史,把古文字学与古代史一起研究。并写出了《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不久,他又写出一篇《续考》。在这两篇著作中,王国维考证了王亥、王恒、上甲等先公先王,证明史书的记载大体不差,还纠正了《史记·殷本纪》中报乙,报丙,报丁等在排列次序方面的错误。正是这些研究成果奠定了王国维国学大师的地位。

1923年,王国维应诏成为末代皇帝溥仪的南书房行走,进入紫禁城。次年,冯玉祥把溥仪逐出紫禁城,让王国维深受刺激。1927年6月2日,王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终年50岁。死前留遗书曰:“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王国维属于满清遗老,目睹清朝的灭亡而以身相殉。老芦以为王国维死得好,假如他能活到1932年,很可能与罗振玉一样成为满州国的大臣和日本汉奸。也有人说,王国维之死是罗振玉逼债所致。二人是亲家,经济上多有纠葛,王还背上了债务。当罗振玉听到噩耗后,沉痛地说道:“静安以一死报知己,我负静安,静安不负我。”

3)鼎堂郭沫若(1892-1978),字鼎堂,四川乐山人,据说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后人。1928年,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间,在东京的书店看到王国维写下的《殷墟书契考释》,非常感兴趣,就到处拜访日本的甲骨収藏家,看到了大约1.5万甲骨或拓片。大约用了十年时间,郭对甲骨文进行了不断深入地研究,写下了《卜辞通纂》、《殷契粹编》《甲骨文字研究》,《古文字研究》,《金文叢考》,《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以及《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等颇有影响的著作,终成为了一代甲骨文研究大家,其成就远远超越了他的文学成就。郭沫若在晚年,又组织编撰了《甲骨文合集》,共13册,收入41956片甲骨,被誉为新中国古籍整理的最大成就,使甲骨文的研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4)彦堂董作宾(1895-1963),字彦堂,河南南阳人。1928年至1934年,著名甲骨学家和考古学家董作宾,先后8次主持或参加了对安阳殷墟的发掘,从1200多座商代墓葬中,总共获得有文字的甲骨两万多片,极大地丰富了甲骨文的研究资源。当然同时出土的还有大量的陶器,青铜器,玉器等珍贵文物。由于殷墟作为晚商的京城,历经8代12王,共273年。如何确定出土的甲骨所在的年代和当时的商王,是对考古学家们的一大挑战。董作宾在精心研究了出土甲骨后,发表了《新获卜辞写本》,《卜辞中所见之殷历》,《殷墟文字甲编》,《甲骨文断代研究例》等著作,将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划分为5个时期,使甲骨文的研究走上了一个新的阶段。后来,董作宾又编著出版《殷历谱》,被誉为甲骨学研究中里程碑式的著作。

1949年,董作宾去了台湾,任职台大和博物院。在台期间,董作宾仍然研究不辍,先后编著了《西周年历谱》,《殷墟文字乙编》,《殷商史研究》,《最近十年之甲骨学》,《续甲骨年表》等著作,为甲骨学的发展再作贡献。1963年,董作宾病逝于台北,葬于胡适墓园,两位大师比邻而居,也许还能在另一世界切磋学问,把酒言欢呢!

说完甲骨四堂,再多说一句。甲骨学界有人认为,香港大学教授饶宗颐(1917-2018),字选堂。他生于广东潮州人,后移居香港。早年受孙诒让,罗振玉等前辈的启发,饶开始研究甲骨文,主要对散落海外的数万枚甲骨文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写下不少很有份量的专著,尤其是1959年出版的《殷代贞卜人物通考》一书,曾引起学界轰动,应该算是甲骨第五堂。但前四堂都高出饶1-2个辈份,五堂并列,似乎不太协调哈。饶公高寿百岁,算是甲骨学界的人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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