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甘蔗

周末逛老韩杂货店(H Mart,韩亚龙杂货店),看见一个角落的木桶里放着几十棵紫皮甘蔗,一人多高,茶杯粗细,让老芦想起当年大串联在广州吃甘蔗的情景。就顺手买了一根,4.99美元,拿回家来。到家后挥刀削去末稍的枯叶,砍掉上端细瘦的几节,再剁成小段,削刮去一圈的紫皮,然后切成小圆柱状,放在碟子里请大家品尝。丫丫,小二问,这是啥?;老芦说:sugarcane。孩子们轻轻用牙咬了一点,尝了尝,马上吐出来,连声说:yuck,yuck! 就跑走了。其他人也都是浅尝辄止,芦嫂是广东人,她说这种紫皮甘蔗是广东特产,她小时候吃过很多,可现在不喜欢了,味道不咋的,况且牙也嚼不动了。于是,几乎整棵甘蔗都是老芦的了。不过老芦也是用了三天才吃完,也够辛苦的!

吃甘蔗不那么容易,特别是在田间地头,没有刀具时,全靠一口好牙。先要歪着头用犬齿啃下蔗皮,再用门齿咬下一块,最后用臼齿咀嚼,边嚼边吸吮臼齿榨出的汁液,咽下肚里,最后把被咀嚼榨干的渣子吐掉。吃甘蔗还有点危险,特别是啃蔗皮时,蔗皮很锋利,不小心就能让你嘴角甚至舌头出血。老芦小时家里穷,甘蔗虽然便宜,3-5分钱就能买一根,可3-5分钱也是大钱,所以买根甘蔗都很珍惜,一点都不敢浪费。啃下来甘蔗皮也要对折一下塞进嘴里,再三咀嚼后才吐出,因而受伤的机会更多。但是只要能有甘蔗吃,就是天大的好事,这点牺牲算个啥!我家兄弟姐妹多,买一根甘蔗每人分不了几节。看到有钱人的孩子拖着3-5根甘蔗招摇过市,真是眼里冒火,嘴里冒水。

老芦家乡芦冈也有甘蔗种植,大多是青皮甘蔗,长成了也只有酒盅般粗细,一人多高,远不如紫皮甘蔗粗壮高大。甘蔗成熟也较晚,每当秋收之后,还有一片片碧绿的蔗田,像一块块翡翠放射着诱人的光芒。抵挡不住诱惑,小孩子偷甘蔗的事常有发生,更常被抓获,被提着耳朵示众。老芦胆小,害怕被抓后的羞辱,不敢偷窃,只能到玉米地和高粱地里寻摸“哑巴黍秸”来解馋。所谓哑巴黍秸,就是不结实的玉米和高粱杆。不知为啥不结实,但秸杆却有些甜味,远远比不上甘蔗好吃,但却是孩子们的一味点心。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聊胜于无嘛!

据说甘蔗发源于南太平洋,约2500年前传到中国。当时的名字叫柘,与蔗同音,汉代才正式称为甘蔗。但甘蔗是学名,太文雅,太阳春白雪。但们小时并不叫它甘蔗,而是叫甜黍秸,很下里巴人,接地气,也很形象。外观像黍秸,就是汁液甜而已。甘蔗含蔗糖量高达20%,是制糖的上佳原料。每年世界糖产量近2亿吨,80%都来自甘蔗,巴西,印度,中国都是产糖大国。后来由于物质的丰富,糖尿病的流行,人们的现代保健意识增强,对糖的消耗量已逐年下降。但是老芦小时是不必顾忌这些的,终日饥肠辘辘,只恨糖不够多哈!如今,市面上卖甘蔗的也少了很多,一则各种美味水果到处都是,二则吃甘蔗,不太雅观,而且吐的残渣到处都是,有碍观瞻。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到广州,在海珠大桥上见城管人员驱赶卖甘蔗的小贩,说是糟蹋市容。虽然不满城管的粗暴执法,但是海珠桥面狼藉的残蔗真是惨不忍睹。

也难怪,那个时代人们是没有环境卫生观念的,随地吐痰和便溺的都有。街上很少公共厕所,更没有垃圾桶,不管是甘蔗渣,瓜子壳,山芋皮都是随手一丢。不过现在文明多了,街上也多了垃圾桶。人们手里有了塑料袋,吃剩的垃圾果皮都装在袋里,仍到垃圾桶里。甘蔗也渐失魅力,很少人爱吃甘蔗了,如今的甘蔗让人有了怀古的意味了。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此一时,彼一时也!

记得小时候,我们常玩一种“劈黍秸”的游戏,说是游戏,其实就是赌博。几个人,每人凑1-2分钱买根甜黍秸,斩头去尾后,就把黍秸立在一块砖头或石条上。然后“锤子剪子布”划拳决定比赛的顺序,优胜者为第一刀手。刀手左手扶着蔗杆,右手持一把约半尺长的甘蔗刀,把刀背停放在甘蔗顶端。然后裁判喊一、二、三!三字出口,持刀人立刻松开左手,同时右手把刀翻转,刀刃向下,对准甘蔗顶部劈切下去,劈下蔗皮的部分切断,都属操刀者的战利品。剩余部分由第二位选手继续,然后第三,第四以此类推。直到甘蔗最后一节被劈开,游戏结束。劈黍秸用的都是青皮甘蔗,秸杆细而脆,容易劈。如果用紫皮甘蔗则不行,因为秸杆太粗壮,一刀劈不开,刀刃还可能被卡住。劈黍秸挺刺激,也需要技术,眼明手快者占尽先机。刀工好的,往往一刀下去能劈到一半的位置,偶尔还有一刀到底的例子。眼拙手笨者往往一刀砍空,黍秸早已倒地,只能垂头丧气,向隅而泣。不过优胜者往往以慈悲为怀,会剁下一小节甘蔗赐给哭泣者,以示安慰。

写到这里,老芦突然想起了一则林语堂(1895-1976)偷甘蔗的轶事。林语堂乃语言大师,其妻乃厦门鼓浪屿首富的名门千金。二人留美30多年后,决定叶落归根,回到台湾。一天,二人到郊外野足,看见一片翠绿的甘蔗田,让林大师忆起童年的快乐时光。老夫聊发少年狂,林大师潜进蔗田偷了一根,老两口坐在田梗上大啃大嚼了一番。田野空旷,没人发现偷甘蔗的老贼,林大师自己不说,是没人知道的。话说回来,就是当时被发现了,也没人会揪着林大师的耳朵游街,没准蔗农王老五还要千恩万谢,再给他老人家府上送去一捆呢。当年迅哥儿偷吃了罗汉豆,八一公公感激得涕泣交加。文曲星林大师能偷吃俺王老五的甘蔗,这是何等的荣幸!就是给俺免费作了个大大的广告:宝岛蔗糖甜如蜜,老五甘蔗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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