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好像是1958年,全中国发动了声势浩大的“除四害”运动。哪四害呢?麻雀,老鼠,苍蝇,蚊子。毛主席发出伟大号召:七年之类在中国消灭四害!听说后来动物学家反对,说是消灭了麻雀,虫害猖獗,粮食歉收,造成1959年的灾荒。于是,1960年毛泽东从善如流,给麻雀平了反,换成了臭虫。除四害最大的成果是几乎让麻雀绝了种,对其它三害却几乎无大影响。何也?因麻雀在树上筑巢下蛋,只要毁掉鸟巢和鸟蛋,麻雀就会灭绝。中国后来把麻雀列为二等保护动物,但至今麻雀仍然稀少,这都是当年除四害的功劳。另外的三害则较隐蔽,匿于深山大泽,很难捕捉,至今仍然繁多。但是由于人类卫生环境的改善,四害数量已远不如当年巨大。
何也?你想想,当人们都住进钢筋混凝土的楼房,老鼠在哪里钻洞?当人们都用上抽水马桶,苍蝇在哪里下蛆?食物都放在冰箱里,苍蝇怎能污染?当人口暴增,四海无闲地时,蚊子在哪里孽生?当人们都睡上了席梦思,哪里还有臭虫的容身之所?不仅四害减少,连跳蚤,蟑螂,螞蚁等卫生害虫也大大减少了。还有虱子,跳蚤,如今也几乎绝迹了。所以四害的减少是时代进步的反映,是物质文明和医学昌明的表现。公平地说,当年老毛除四害,初心也是顺应民心的善举,但接下来的大炼钢铁,三面红旗才是作恶!毛泽东死后,粉碎王张江姚四人帮也被称为除四害,那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说起来,除四害也不是老毛的创举,历史上,西方国家早就开始了除四害运动。据说一百年前,有个贪婪的商人,养了很多老鼠在纽约放生,造成纽约的鼠患,然后乘机贩卖他的老鼠药,捕鼠机发财。后来纽约虽然发动了灭鼠运动,但是老鼠繁殖力太强,至今贫民窟,下水道,地铁站还生活着二百万只老鼠。由于纽约的烂人随手乱扔垃圾食物,这些老鼠吃得又肥又大,有的竟长到1-2斤重,大如兔子,恐怖之极!老芦两年前到柬埔寨,看见市场上有老鼠肉出售,价钱还挺贵。呵呵,原来老鼠肉还能吃。要是纽约人都吃老鼠肉,可能鼠患早就敉平了!
老鼠说了这么多,再说说灭蚊子吧。老鼠很讨厌,但至少不吸人血,传染病有限,其危害多能控制。蚊子不仅吸血,还能传染80多种疾病,其中以疟疾,黄热病,登革热和丝虫病最为致命,实在是十恶不赦,人神共愤。前面说过,1880年法国军医拉韦朗因发现血液中的疟原虫,1897年英国军医罗斯证实了疟蚊是传染疟疾的媒介而获诺贝尔医学奖。英法军医都在疟疾研究中立下功劳,老芦这里要说的是美国的军医里德上校,在研究黄热病中的重大贡献。黄热病原产非洲,但土著黑人对此病具有免疫力,白人和印地安人则易感。患者有黄疸高烧等症状,死亡率高达20%,与霍乱,鼠疫并列为三大急性传染病。后来随奴隶贩卖传入拉美,最严重的疫区就是古巴等地。
1879年,美国派出海军陆战队的医生到古巴调查防治黄热病。通过一系列的实验,里德团队于1900年证实,埃及伊蚊是传播黄热病的媒介,找到了罪魁祸首。但是里德只获得了美国总统奖,没有获得诺贝尔奖。一个原因是,伊蚊传播黄热病是1880年古巴医生芬利提出的假说,里德只是证实了此假说。此外,里德没有在显微镜下找到病原物。另外,发现伊蚊传播黄热病是很多科学家的团队工作,发现者包括里德和他手下的卡罗尔,卡特,拉齐尔和日本学者野口英世等。拉齐尔和野口还因黄热病毒感染而去世。显然诺奖只颁发给里德是不太合适的。但是里德作为领导人和执行者功劳最大,所以后来的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Walter Reed National Military Medical Center)即是以里德命名。这是个高水平的医疗中心,去年川普总统感染新冠病毒后即在此治疗,三天后痊愈出院。老川体壮如牛固然重要,里德医院的优质医疗也功不可没!
既然知道伊蚊是传染黄热病的关健环节,消灭伊蚊就是控制黄热病的有效手段。另一个美国军医戈格斯(William Crawford Gorgas,1854-1920) 少将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1901年,戈格斯在古巴推行大规模的灭蚊运动, 基本上根除了黄热病。当时巴拿马运河正在施工,因为盛行黄热病和疟疾,2.1万工人中有2.1万人生病住院,以至整个工程无法进行。美国政府想起了在古巴大获全胜的戈格斯,在1904年把他派到巴拿马运河负责防疫。老戈不负重望,在短短两年内控制了疫情,使运河工程顺利进行,获得威尔逊总统的高度赞扬和嘉奖。
但灭蚊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巴拿马地峡近1300平方公里的沼泽与丛林里,潜藏孳生着无数蚊虫,不清理就无从根除疾病。戈格斯为此提出了“熏蒸灭蚊计划”,而预算是100万美元。花费高昂的计划,受到很多美国官员的反对。很幸运的是总统支持他,给了他100万美元的经费,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灭蚊运动展开了!从1905年开始,戈格斯率领着4000多人组成的“灭蚊大军”,用一年时间在巴拿马城中挨家挨户清理,并为门窗安上纱窗,在丛林里用硫磺烟熏,在排水沟渠旁喷洒防蚊油,让浮于水面的蚊子的幼虫孑孓无法呼吸而死亡。
灭蚊运动总共用了120吨杀虫粉、300吨硫磺,以及6万多加仑的防蚊油。代价很大,但效果也是显著的。杀蚊是无差别屠杀,不管是传播疟疾的按蚊,传播黄热病的伊蚊,传播丝虫和脑炎的库蚊,包括不传染疾病的“无辜”蚊子,统统格杀无论!到了1906年8月,巴拿马新增黄热病和疟疾已下降过半数。同年11月,最后一个疫病死亡病例后,再无人病死。1910年,巴拿马运河区疾病死亡率已降至1%以下,而之前的20年,共有2.2万工人被疾病夺去了生命。1914年,巴拿马运河正式通航,比原计划提前了两年,成为国际黄金水道,被称之为现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戈格斯因此名声鹊起,1908年被选为美国医学协会主席。1915年,61岁的戈格斯终于以医生的身份被晋升为少将,名垂青史。
关于黄热病的病原,里德在显微镜下没有找到,因为黄热病的病原既不是原虫,也不说细菌,而是比细菌还要微小百倍的病毒。南非科学家泰雷尔(Max Theiler,1899-1972)向世界第一次宣布,黄热病病原能通过细菌过滤器,是小于细菌的病菌,光学显微镜无法发现它,黄热病是人类发现的第一种病毒性传染病。泰雷尔发现,灭蚊虽在巴拿马有效,但是在非洲乡下很难,没那那么多人和钱来灭蚊,发展疫苗给土著们接种才是根治之法。泰雷尔发现,黄热病能够在猴子和人群之间传播,然而用猴子作为实验动物既昂贵也有限,且有损“猴道主义”精神,被动物保护主义者所反对,实验进展缓慢。
1930年,泰雷尔发现小白鼠也可被黄热病感染。由于白鼠繁殖快,价格低廉,又没有“鼠道主义”的掣肘,泰雷尔在小白鼠身上的研究很快有了重大发现:黄热病病毒经过多次感染小鼠,能够在保持免疫原性的同时降低毒性。1937年,致命的黄热病毒株经过泰雷尔多次传代和组织培养,终于制成了安全无害的黄热病17-D疫苗。从此终结了黄热病的作为主要传染病的历史,泰雷尔也因此获得了1951年的诺贝尔医学奖。泰雷尔出生在南非,父亲是英国公爵,在伦敦接受热带医学教育,23岁到波士顿哈佛大学作研究,归化为美国公民。晚年在耶鲁大学执教,73岁在纽黑文逝世。说起来与老芦还略有同乡之谊哈。
通过灭蚊和接种疫苗,人们成功地控制了黄热病的蔓延。同样,运用相同的策略,人们也将能成功控制甚至消灭疟疾。目前,疟疾疫苗已取得令人兴奋的进展,相信在不久的未来,疟疾也会逐渐式微,最后终将退出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