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板栗

一个朋友王大厨周末携家人到一个州立公园野足，发现一片野板栗树林，地上掉了很多板栗。大厨大喜，就捡了两大塑料袋带回来。到家用开水煮了十多分钟，兴冲地剥开吃了半颗，妈呀！味道好苦！马上吐了出来。害怕中毒，又是刷牙又是漱口，折腾了半天。还不放心，就找到老芦咨询，这玩艺有没有毒，要不要紧。老芦既不当官，也不是教授，但鸡毛蒜皮啥的略知一二，所以在当地小区小有名气，人称“白衣秀士”芦员外。其实老芦的本事比王伦同志差远了，根本不知这野板栗有没有毒。人命关天，不懂就是不懂，不能胡扯，只能实话实说，无可奉告。见王大厨颇为失望，老芦突然想起网友肖郎中是个药物学家，毒理学博士，何不向他咨询咨询，也算是借花献佛吧。

老芦马上拨通了肖郎中的视频，他老人家正在家啃芋头八宝鸭的鸭脖子。他边听视频边歪着头啃鸭脖上的肉丝，油水顺着嘴角往下滴。老芦说，你看这板栗看起来跟国内的板栗一样嘛，为啥是苦的呢？
肖郎中放下鸭脖，抓起餐巾纸擦擦嘴吧和手指说，一样？不完全一样吧？你看这板栗的外皮光滑闪亮，果实圆滑，没有国内板栗的尖尖嘴嘛，这不是板栗，而是七叶树的果实，中药里叫娑罗子。
老芦：七叶树？英文怎么说？在美日久，中文生疏了。
肖：Buckeye，没听说俄亥俄州立大学的足球队Buckeyes？这种树也叫马栗（horse chestnut）原产巴尔干半岛，是欧洲殖民者带到美洲的。大多种植于美东，美西只有一种，叫加州七叶树。你老芦天天吹牛，咋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这白衣秀士，名不副实嘛！
芦：当然听说过Buckeyes，很厉害的球队，好像近几年还拿了个全美冠军，经常跟它的死对头密歇根狼獾死磕。Buckeye 就是七叶树？
肖：没错，你以为是什么？
芦：老芦看见Buckeyes 的徽章是个动漫人物，戴着头盔，两眼大而滚圆，以为Buckeyes 就是 Popeyes，就是中文里“环眼贼”“爆眼人”的意思呢。
肖：呵呵，你这是误解，Buckeyes 跟眼睛没啥关系，你说的 Popeye 是家全球第二大的炸鸡连锁店，仅次于啃大鸡，也与眼睛没啥关系。Buckeyes就是一种树，每簇叶上有大约7片叶，被称为七叶树。最初俄亥俄的居民也被称为七叶树，俄亥俄的州树就是七叶树，俄州大的球队也以此命名。

芦：呵呵，还有这么多名堂哈！简单点，您老给说说，这野板栗有没有毒，王大厨吃了半颗有没有问题？
肖：七叶树的果实看起来很像栗子，但含有皂角苷类（aescin）的有毒物质，吃起来味道苦涩，所以人或动物不会多吃。吃的少，毒性不大，通常没啥危险。像王大厨是煮了吃的，高温能破坏部分皂苷，只吃半颗，毒性更小了。这种假板栗富含淀粉，如果在碱水里煮能去处大部份皂苷，食用较安全，在荒年的时候可食用，但建议平日忌食。
芦：可以用来喂猫狗或鸡鸭吗？
肖：一般宠物或家畜都会被皂苷毒害，红血球被破坏而中毒，不可喂食。但有些野生动物，比如鹿和松鼠等，能够分解皂苷的毒性。现在皂角苷被提取出来作为药物，具有抗炎，杀菌和收缩血管的功能。七叶树高大挺拔，花色绚丽，是很好的风景观赏树。

芦：承教，承教！请问肖大师，中国有没有美国的七叶树？
肖：有啊，但不叫七叶树，而叫太师栗或猴板栗。
芦：那美国有没有中国的板栗树呢？
肖：问的好！过去，板栗树曾遍布美国，特别是东部地区。但是现在我很悲痛地告诉你，美国的食用板栗树已经基本绝种了。
芦：绝种了？这怎么可能？超市里不偶尔还有板栗卖吗？
肖：超市里很少有板栗卖，有也是进口的，贼贵。告诉你，一百多年前，美洲有很多很多高大的板栗树。有多少呢？有40多亿棵！那时人少，人们即使不种庄稼，也能天天吃上慈禧太后最爱吃的板栗面窝头。
芦：那40亿棵栗树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肖：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横行地球近两亿年的恐龙不也说消失就消失了？上亿的美洲原住民印地安人也是说消失就消失了。
芦：那是欧洲殖民者屠杀的结果。
肖：欧洲人屠杀是一个因素，不到5%。但最主要的因素是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消失的人口中90%死于天花，麻疹等传染病，土著人对这些疾病毫无免疫力。如今盛行的新冠病毒使全球2.4亿人染病，480万人死亡就是一例。如果没有及时研发出疫苗和药物，世界的人口将会大幅下降。亿万年来形成的生态系统看似强大，其实非常脆弱。再举个例子，欧洲人把兔子引进澳洲就爆发了一场严重的生态灾难，于是有了人与兔的百年大战。

芦：肖大师，你说这些与美洲栗树的消失有关系吗？
肖：当然有关系！话说1876年，美国来了一艘运送日本板栗种子的货轮，这些种子被各地的农场买去种植。但是这些种子中混有栗疫病菌的孢子，亚洲的板栗树已经进化出了对这种真菌的抵抗性，而美洲栗却对此毫无招架之力。栗疫病菌能在树皮上引起一圈圈凹陷的溃疡，溃疡一旦环抱树干，阻断根与叶之间的水分和养分输送，就会让栗树“窒息”而死。短短50年内，这种真菌就杀死了超过30亿棵美洲板栗树。这与欧洲传染病杀死亿万印地安人的情景完全相同。
芦：那美洲栗完全绝种了吗？
肖：不算完全绝种，也是濒危了。很多研究者希望挽救美洲栗，他们通过和体型小得多并具有真菌抗性的中国板栗树与美洲板栗树杂交，培养出既带有抗病基因又具有美洲栗特点的板栗树。但这种方法费事费时费钱，收效甚微。后来，科学家开始改变板栗树的DNA，把抗病基因插入美洲板栗的基因组中，培养出了数百棵转基因美洲板栗树，效果较好。如今，超过1000株转基因板栗树正在试验田里生长，所结板栗的营养成分也没有区别。也许数百年后，美洲栗又能遮天蔽日，蔚为大观。

芦：太好了，糖炒板栗是老芦的最爱，老芦在北京时最爱吃糖炒良乡板栗，香甜而糯，一大享受也！但愿有一天，老芦能有口福在美国吃到糖炒板栗。
肖：是的，过去的良乡板栗很有名，但这是老皇历啦！现在最有名是京东板栗，迁西板栗，有所谓的“天下板栗在京东，京东板栗数迁西”的说法。迁西板栗属糯板栗，质优味美，而且产量巨大。这么说吧，迁西县栽种有5000万棵板栗树，而良乡房山仅有7万株，完全没有可比性。
芦：喂，喂，您说糯板栗是咋回事？难道板栗也像稻米一样有粳糯之分？
肖：没错，板栗也有粳糯之分，北方的板栗多糯性，糖份高，糖炒最好。南方板栗多粳性，糖份少，做菜最适宜。比如板栗辣子鸡丁，板栗炖羊肉，板栗八宝鸭等等。喂喂，对不起，光顾着瞎扯，我的芋头八宝鸭都快凉透了，我得赶紧去吃，对不起，拜拜您呐！
啪的一声，电话断了，老芦茫然地看着手机，又想起喷香的糖炒板栗和板栗八宝鸭，不禁垂涎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