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是一种人人皆知的农作物,据说起源于中美洲的墨西哥,哥伦比亚等地,是当地土著的主要食物。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后,带了些红薯回到西班牙,献给伊萨贝拉女王。从此西班牙开始种植红薯,并逐渐传播到欧亚非洲的其它国家和殖民地。顺便说一句,土豆和玉米也原产于美洲,都是哥伦布带回欧洲并传播开的。美洲红薯的驯化与栽培至少有5-6千年的历史,而中国引进红薯仅有四百多年的历史。
话说明朝万历年间,福建长乐有个人名叫陈振龙(1543-1619年),幼聪颖,20岁中秀才。但此后屡试不中,即弃儒经商,航海来到菲律宾的吕宋岛。当时属西班牙的殖民地,种植着不少从西班牙引来的红薯。陈振龙发现红薯产量很高,味道甜美,既能生吃也能熟食,他很感兴趣,想把红薯带回家乡栽种。但是当时的殖民者不准红薯外传,海港检查很严。陈振龙带几次偷带红薯都被察觉未果,他就把几尺红薯藤涂上污泥,与绳子一起带到船上,逃过了海关检查。经过7天的航行回到福建时,虽然红薯藤几近干枯,陈振龙还是把藤条插入土中种活了,并收获了红薯。
当年,福建大旱,庄稼欠收,民间闹起了饥荒。这时陈振龙上书福建巡抚金学曾,称种红薯可以救灾,于是金巡抚下令全省广种红薯,次年即获得大丰收。红薯可种两季,亩产高达5千斤,而当时稻米年产量仅5百斤。红薯缓解了饥荒,救活了成千上万的饥民,官民皆大欢喜。从此中国有了红薯,这是明朝万历21年,即公元1593年的事,陈振龙也因此被称中国红薯之父。至今福州市区还有一座建于清道光年间的先薯亭和祠堂,以纪念陈振龙和金学曾二人引种红薯的伟大贡献。顺便说一句,恰好也是在1593年,土耳其的土产郁金香被引入荷兰,掀起一股巨大的郁金香热潮。不过那玩艺儿好看不能吃,远不如红薯实用。
红薯产量高,口感好,营养丰富,含热量低,且颇具饱腹感,是一种良好的减肥食品。红薯虽然甜,但含糖量并不高。每100克红薯含脂肪仅为0.2克,是大米的1/4,属低脂肪食品。除此之外,红薯还含有维生素A、B、C,纤维素以及钾、铁、铜等10余种微量元素,其中纤维素对肠道蠕动能起到良好的刺激作用,促进排泄畅通。同时,由于纤维结构在肠道内无法被吸收,有阻扰糖类变成脂肪的特殊功能。特别是红薯含有丰富的赖氨酸,正是大米面粉所缺乏的。故而,营养学家称红薯为营养最平衡的保健食品,且具有增强免疫力和防癌的功效。
说起来,红薯与老芦的一生都有着不解之缘。老芦生于淮河边上的四方湖畔,那里是稻麦高粱小米的混杂区。也种红薯,但面积不大,品种也少。老乡们把红薯叫作芋头,印象中只有洋芋头和笨(本)芋头两种。洋芋头白皮,笨芋头红皮,但里面都是白瓤。老芦小时常跟着奶奶去地里刨芋头,只需割下3-4蔸藤蔓,就能扒出十几个大小不等的芋头。然后奶奶背着放着芋头的背箕,老芦拖拉着一捆芋头藤蔓,踏着夕阳顺着田埂走回家。那情景就像是外婆的澎湖湾,一幅淳朴却意味悠远的田园画,让人难以忘怀。
后来,三面红旗来了,曾希圣主政安徽,大炼钢铁砍光了全村的树,大跃进把所有的人都赶到田野挑灯夜战,兴修水利。高产卫星天天放,挖土方数也层层加码。曾希圣的口号是:“八亿八亿再八亿”,要安徽人挖24亿土方,促生产放卫星。他学习福建金学曾巡抚的榜样(看来曾希圣应改名为曾学金),在安徽大力推广高产的胜利百号红薯。这种红薯皮淡红色,白瓤,蒸熟之后红皮裂开,里面的薯肉面中带甜,不小心咬一大口能噎得你翻白眼,于是得一绰号:噎死牛,牛都能噎死,何况人乎?但阜阳的老百姓都管它叫面红芋。如果小口慢慢品尝,面红芋面中带沙,沙中带甜,甜中透香,有如身份高贵的板栗,味道还真是不错。而且面红芋很顶饿,半斤面红芋就能抵一顿饭,在那饥饿的年代,面红芋就是食物中的极品!
后来,大跃进惨败,几千万农民被活活饿死,其中就包括了老芦的爷爷和奶奶。人们不敢恨始作俑的红太阳,只能对曾希圣恨之入骨。老毛为平息民愤把曾希圣撤职,流放到四川的山沟里,文革中受批斗而亡,也是罪有应得。人亡政息,曾希圣在安徽的大多政策都被推翻,但是他推广的胜利百号红芋却受到人们的喜爱,种子绵绵不绝。人们说,曾希圣干了那么多怀事,但就干了一件好事,那就推广了面红芋。老芦上中学时,校门外就有个卖面红芋的,大筐中煮熟的面红芋焐在厚厚的面被里。老芦只要偶尔手头有三分五分钱,就个买个面红芋,边走边吃,其味无穷。
再说个笑话,但绝对真实。班上有个矮小的男同学,有生理缺陷,出生时耳朵很小,外号小耳朵。有天语文老师提问他,“面红耳赤是什么意思?” 这哥们毫不含糊,张口就说:“面红耳赤就是面红芋小耳朵吃!” 老师和全班同学都笑翻,在佩服小耳朵急智的同时,也可见面红芋在人们心目中崇高的地位。1968年老芦插队时,农村的主粮就是红芋。那年全年的小麦每人只分了25斤,黄豆20斤,其余的全是红芋。除了切片晒干磨面,家家都挖了1-2人深的红芋窖,把新鲜红芋层层码好,关好窖门,防雨雪进入。如果贮藏得法,红芋能吃到来年的麦收。过冬的红芋中淀粉大都转变为糖,面红芋就成了甜红芋,是孩子们的最爱。
然而,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当人们的肚子不是太饿的时候,面红芋的耀眼光环就开始黯淡了。一种红心红芋开始流行,逐渐取代了面红芋的统治地位。红心红芋皮色淡红,内瓤并不是纯红色,而是黄红色,吃起来不如面红芋的硬而面,而是软而糯,香而甜,水份更多,口感更适宜于当代人。其实,红心红芋的薯肉有偏红或偏黄的两种。偏红的含糖量高些,偏黄的胡萝素多些,烤红薯多为黄心,水份更多,烤出来更加嫩香。这些年回国,老芦总在街边寻摸面红芋的踪影,想重新回味一下当年的感觉,但是有点忧伤地发现,市面上只有红心红芋,面红芋竟然完全绝迹了!
在美几十年了,总还忘不了家乡的味道,红薯的味道。每次到超市,老芦都要买些红薯,在烤箱里烤得两头冒油。然后,用餐巾纸包着一端,撕开焦脆的薯皮,黄红色的薯肉就带着香甜的蒸气扑鼻而来。轻轻咬上一口,闭目细品,齿颊留香。呵,红薯还是那个红薯,老芦却已经老了。人老心不老,红薯永远是老芦的最爱。浓浓的红薯情伴随了老芦的一生,年年岁岁,不离不弃,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