鳕鱼角之恋

普罗文斯城位于鳕鱼角的最末端,1620年11月,五月花号受风暴所阻,抛锚在这里,休整了一个多月才起航驶向普里茅斯。清教徒们在这里的逗留期间,曾四处打猎,寻找食物,多次来到过离锚地不太远的威尔弗里(Wellfleet)和伊斯汉姆(Eastham)的地界,并首次在这里遭遇到当地的土著人。清教徒们走了,但是不久更多的新移民们蜂拥而来,鳕鱼角成了英国最早的殖民热点之一,也就有了威尔弗里和伊斯汉姆两座移民小镇。

话说大约在1714年的夏天,伊斯汉姆的小镇迎来了一帮英国水手。衣着邋遢,相貌粗野的水手们拥挤在酒吧里,大杯大杯地灌着朗姆酒,劣质的烟草烟雾腾腾。水手们扯着喉咙嘶吼着南腔北调,毫无顾忌的大笑大嚷,迷醉的目光在女人身上放肆地缠绕,给安静的小镇带来了新鲜和刺激,也加杂一股勃勃野性和骚动不安。来看热闹的村民里,有一个名叫玛丽亚的小姑娘,立刻成了水手们大献殷勤的对象。也难怪,豆蔻年华的玛丽亚有着一头亮丽的金发,美丽的五官,娇小的身段,浑身发散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迷人魅力。水手们围着她,大声地赞美着她的美丽,热情地请她跳舞。过分的热情吓着了玛丽亚,她摇着头往后退,但已没有了退路。她身后的一名水手一把抓着她的小手,把她揽在怀里,玛丽亚恐惧地颤抖着,眼睛向上翻起,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比尔,放开她!”一声断喝从后面传来,声音不高但充满威严。
“山姆,你小子想找死?我操你妈,你少管老子的闲事!”
啪的一声脆响,比尔的脸上挨了一掌,还没回过神来,后胯上又挨了一板脚,砰地一声摔在地板上。可他的手还拉着姑娘的手,姑娘也摔倒了。山姆弯下腰,两道犀利的目光盯着比尔:
“有种的爬起来再打,看看你是谁的老子?”
比尔松开手,擦着嘴角上的血,咕噜着:“啐!你小子不就是想吃独食么?装什么蒜!我靠—”
山姆扶起姑娘:“受伤了吗?没有,那就好,快回家吧,我送你!”

这就是山姆和玛丽亚的第一次见面,是个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而后面的故事就更老套了,如同柳堡的故事,一班长爱上了二妹子,三哥哥惦记着小英莲,余下的日子里,山姆和玛丽亚相爱了,他们如胶似漆,在宁静的海岸边,礁石下,草甸里里留下了一串串浪漫的足迹。终于有一天,山姆来到了玛丽亚家里,请求老哈雷(Hallet)把玛丽亚嫁给他。

老哈雷也喜欢这个高大英俊,衣着整洁,温文而雅的英国小同乡。但他知道水手是多么穷,多么苦,多么没有前途。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山姆,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是太穷了,等你有了钱再来娶我的玛丽亚,好吗,孩子?”“好的,我一定要拚命赚钱,为了我的玛丽亚,你们就等着吧!”

第二天,山姆和一个好朋友威廉就走了。玛丽亚红肿着眼睛把他送上船后,哭晕倒在码头的大礁石下。山姆走了,他带走了玛丽亚的心,却在她肚里留下了他的种。那年玛丽亚刚满15岁,啥也不懂,等到肚子慢慢大起来,才告诉爸妈。她爸妈一听,大惊失色!那年头,英国也像中国一样封建保守,未婚生子为社会所不容,也是家族的奇耻大辱。他们后悔当初没把女儿嫁给山姆,现在到哪去找他呢?山姆临行前告诉玛丽亚,他和威廉要去佛罗里达,听说那里有艘西班牙货船沉没,船上装着2000箱金币。他和威廉去撞撞运气,要是能捞到几个金币不就发财了吗?可哪里能找到他呢?那年头,殖民地邮政系统很不完备,普通人家通信都很困难,何况是山姆这样的流浪者!

哈雷一家胆颤心惊地隐藏着这个秘密,后来把玛丽亚禁闭在家里,直到偷偷生下个婴儿。不敢让婴儿哭声传出去,玛丽亚泪流满面地扼死了自己的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乎?唉,作孽啊!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恶梦已经过去,却不知道恶梦才刚刚开头。原来从玛丽亚跟山姆好上之后,就有些村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飞长流短,到处传播。到后来玛丽亚失踪于公共场合,更激起了一些高尚村民们无比的好奇心。义务侦稽员像警犬一样到处闻嗅扒拱,终于在一个草甸里发现了婴儿的尸体!

像是一记惊雷在小镇炸响,伤风败俗,天地不容!高尚村民们个个义愤填膺,教会政府全力介入,不费啥劲,就抓到了罪魁祸首玛丽亚,把她关进了监狱。但是不久发现玛丽亚越狱了,就把她再抓进去,严加看管,可后来又越狱了!她为何能越狱?听说是有个狱警动了恻隐之心。但是村民们却不这么想,他们发现玛丽亚性情大变,常常尖声呼啸,让人惊惧。于是一个判断就为所有人接受了:玛丽亚变成女巫了,她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所有有了越狱的法力!如何处置女巫?可以烧死,绞死或者用石头砸死。村民大会时,众说纷纭,有慈祥的老人叹口气说,自从小镇建立以来还没有处死过一个人,还是不要沾上血腥吧。于是形成决议,把女巫玛丽亚驱逐出境!

出境?出什么境?逐出伊斯汉姆镇的地界,永远不准回来!玛丽亚捡了一条命,逃到了10公里外的威尔弗里,发现沼泽里有个废弃的旧木房,四面漏洞,就住了进去。她怎么过活?没人说得清,有人说她给一家药房干点杂活,有人说她手巧,能织出漂亮的布匹。虽然人们被禁止和她来往,还是有人偷偷地来找她,买她织的布。她冷吗?她饿吗?也没人能说得清,人们说,她是女巫,不吃不喝不穿衣服也饿不死冻不死的。人们只看到她每天夜里跑到海边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指手划脚,仰天长啸。人们说她在诅咒她的心上人,负心汉山姆,给她带来如此深重的苦难。

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玛丽亚已经疯了,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得了精神分裂症!一个15-6岁的女孩子,在乡村长大,在心智都不够成熟时,骤然遭此人生巨变,孤独无助,她能有多大的抗压能力?如果不是心中还有个山姆在支撑着,也许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山姆啊山姆,你在哪里?山姆在哪里?山姆在海上。山姆和威廉到了佛罗里达后,希望能找到西班牙的沉船处,但谁也不知道准确地点。而且得知此消息前来寻宝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除了大批的穷水手,还有西班牙王室,皇家海军,很多财大气粗的公司,他们装备着当时最先进的潜水工具。如此一比,像山姆这样的两手空空的流浪汉,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了。果然,他俩干耗了大半年,结果是一无所获,还是像来时一样穷的叮当响。

1689年,山姆 贝勒米(Samuel Bellamy)出生于英国的棚户区,是他家的第六个孩子。这孩子命硬,一出生就剋死了他亲娘,母亲因生他难产去世。穷孩子的出路在哪里?那年头马克思恩格斯都还没出生,要不然,山姆拎把菜刀跟党走,也许能成为开国上将啥的呢!既然没这指望, 山姆就跟那时候大多数的穷孩子一样, 到了海上。他十几岁就当了水手,漂洋过海,工资几乎没有,管口饭吃而已。接着又当了几年皇家海军,打了好几仗,退伍后又当了水手。想不到至今还是一贫如洗,山姆绝望了,真想一头扎进海里,一了百了!可是他想起了玛丽亚,那个美丽纯洁的少女是他心中的女神。他能这样穷困潦倒地去见她吗?他咬了咬牙,对威廉说:像咱们这样的穷鬼,要想发财,只有当海盗,敢不敢干一票?
威廉跺脚道:干他娘的,大不了不就是一条命吗!于是, 俩人就投奔了当时有名的豪尼戈德 (Benjamin Hornigold) 和黑胡子 (Blackbeard) 的海盗团伙,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山姆的精明干练,勇猛善战且富于谋略很快得到了豪尼和黑胡子的赞赏,成为其下属一艘船的船长,不到半年,山姆就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海盗黑山姆和海盗王子。

黑山姆一名的由来是因为贝勒米有着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以黑缎带扎束成马尾。身着黑色绒袍,挎黑色佩剑和四把黑柄决斗手枪。海盗王子则是因为山姆的行事作风有别于当时其他的海盗,对俘虏十分宽大与慷慨,甚至在掠夺船舰后便将自己的旧船给予俘虏,让俘虏得以逃生。他的属下都称他为海上罗宾汉(Robin Hood of the Sea)。
豪尼也是英国人,虽然被英国皇家海军追杀,却有着一种迂腐的爱国情操:绝不抢劫英国船!海盗们都很不满,1716年通过海盗特有的民主表决形式取消豪尼的统帅头衔,而选举黑山姆成为新的统帅。豪尼和黑胡子离去,另开门户,而他们原来的手下都成了黑山姆的人。

当了统帅之后,山姆作风民主,凡大事均有众海盗投票表决,因而深受部属爱戴。黑山姆率众大肆劫掠,抢劫商船50多艘,战果丰硕。最为成功的是他于1717年2月成功掠夺英籍贩奴船维达号(Whydah Gally),获得金银珠宝无数,维达号成为他的旗舰。维达号是当时最先进的三桅船,时速13节(24公里),堪与皇家海军最快战舰相媲美。船上原来装备着18门大炮,黑山姆又把她增加到28门,其火力无可匹敌。如此的速度和强大火力使黑山姆如虎添翼,使被劫商船无不闻风而降,黑山姆就成了当时最富有的海盗。黑山姆的赫赫威名,令全球颤抖。

浪迹天涯,刀头舔血,海盗过的是魔鬼般的生活。不仅杀人劫财,还劫色。劫不到欧洲女人就强奸当地土著女子,欧洲人把天花伤寒传给土著人,土著人把花柳病传给欧洲人,听说哥伦布就是死于梅毒。南美洲混血人非常多,大多是西班牙葡萄牙男人们留下的后代。因为当时的远征军,探险队,商船水手都是不带家属的。而北美混血较少,因为这些新移民是带着家属来的。黑山姆理解他的部属,默认其所为。但他自己却洁身自好,从不参与,因为他心中有一座女神。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1717年4月26日,黑山姆回来了,带着他的人马和4.5吨的金银珠宝回到了鳕鱼角!他要迎娶他心中的女神玛丽亚,从此金盆洗手,找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去过他们神雕侠侣般的神仙岁月。入夜时,黑山姆进入了鳕鱼角。这里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密密麻麻的岛屿,杀机四伏的暗礁向来都是世界上最难航行的水道之一。不知是天意还是宿命,当黑山姆的维达号来到威尔佛里时,一场百年不遇的强大风暴从天而降。狂风怒号,巨浪排空,维达号像一片树叶在怒海里挣扎颤抖。4月27日零点15分,维达号触礁沉没,带着黑山姆和他的140多个弟兄,还有满船的金银珠宝,沉进了海底。

就在那个雨横风狂的黑夜,威尔佛里镇有人看见女巫玛丽亚站在海岸的巨礁上,两手向空中挥舞,口中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呼啸。消息马上传遍小镇:女巫玛丽亚在作法,恶魔附身,正在用巫术招来风暴,把海里的船打沉了,快去杀了这恶毒的女巫!人们擎着火把,拿着鱼叉向海边冲来,向玛丽亚站立的礁石冲来。玛丽亚跳下礁石仓惶逃跑,人们紧追不舍。不到十分钟,人们终于赶上了扑倒在沼泽地上的玛丽亚。在听发出她的一声尖厉的叫喊,一把鱼叉戳进了她的心口。刹那间,又有几把鱼叉捅进了她的身体。玛丽娅两眼朝天,形容恐怖,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看着暗红的鲜血流出来,洇红了草地,人们如释重负,可恶的女巫终于不能再害人了,见你的撒旦去吧!

海浪澎湃,涛声依旧。从黑山姆沉海至今,又是近三个世纪过去了。当今天你漫步在维达号海盗博物馆,已很少有人能记起那些陈年往事了。
如果你走在伊斯汉姆小镇的街头,看见一条路标:Goody Hallet Drive,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Goody是加上引号的,好像是指社为地位低下的好女人,那是当时人们给女巫玛丽亚起的绰号。三百年前,哈雷一家就住在这里。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也许还能看见玛丽娅轻盈苗条的倩影。
当你走在鳕鱼角国家海滩上,看到有个马可尼无线电报站,那是1903年1月,马可尼在这里代表美国总统西奥多 罗斯福向英王爱德华七世发送了世界一份双向越洋电报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地名是:古迪哈雷草甸(Goody Hallet Meadow),也就当年女巫玛丽亚被村民们追赶到这里用鱼叉扎死的地方。女巫年高几何?芳龄一十七岁!

斯人已去,冤魂不散。据说玛丽亚,也许还有黑山姆的的鬼魂经常在这里徘徊,所以又叫做魔鬼草原。

白云叆叆,往事悠悠,沧浪呜咽,欲说还休——

链接:维达号海盗船博物馆
https://hxwk.ciaos.org/lu-zi.hxwk.org/2014/12/14/%e9%b3%95%e9%b1%bc%e8%a7%92%e5%af%bb%e6%a0%b96-%e5%b0%8f%e9%95%87%e9%a3%8e%e6%8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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