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江南24 梦醒幻灭 魂归普陀

自从离开普陀山来到上海,兰儿就改变了装束。开始兰儿还不习惯,不大愿意。儿子东方说,你已经还俗了,就要入乡随俗。不然穿着僧衣晃荡,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的,难为情吧?兰儿觉得有理,就不坚持了。在云彩和小丫的捣饬下,她换上了色调淡雅的休闲上装和水磨蓝的牛仔裤,下面是蓝帆布运动鞋。头上是一顶黑色薄呢卷边小礼帽,再配副墨镜,真是酷毙啦!小丫说,妈妈,你的身材这么苗条,这么一打扮,看着就像个20几岁的大姑娘呢!东方说,妈妈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嘛!兰儿说,我都一脸老皱纹了,你们不能这么编排取笑你妈!东方又说:到波士顿后,我要带妈妈到哈佛的麻省总医院把你额头上的那块疤除掉。
兰儿说:你是嫌妈妈额头上的伤疤丑?
东方说:不丑,一点也不丑,但是去掉伤疤,妈就更漂亮啦!
云彩说:对,一定要去做,安全可靠吗?
东方说:那当然,这是铒激光除疤新技术,效果非常好,还能消除细小皱纹和老年斑呢!
兰儿说:我不做,这么老了,还在乎什么漂亮不漂亮。嘴里这么说,可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哎,天下哪个女人不爱美?不管是多大年纪,也不管是身心在寺庙里禁锢了多少年!

兰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对东方说,你叫我妈不对。我虽生了你,却从没养过你,不配做你的妈!云彩才是你们真正的妈,以后你叫我姨吧。云彩忙说,使不得,亲娘就是妈,该管我叫姨。东方说,不行,都得叫妈,我有两个妈,两个都是亲妈。老方说,要是两人都在,你叫妈,知道是叫谁呢?东方说,要是俩人都在我就叫董妈妈大妈,兰妈妈二妈,好不好?云彩说,叫啥都一样,一家人也不拘这个的。啊,还有个问题,兰儿,你知道尤儿吗?你到美国后住哪边呢?兰儿说,知道,老方都跟我说了。我们早说好了,以后我就跟你在一起住,你不乐意?云彩说,当然欢迎,咱俩作伴最好不过了。到美后,你先住我那,此事等以后再说吧。

话虽如此说,云彩觉得还是应该让老方和兰儿有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毕竟他们有过缠绵的过去。所以在南通宾馆时,她借口去开同学会,晚上不回来了,让老方和兰儿同房一夜。那天,老方倒是很猴急,一方面觉得亏欠兰儿太多,想给她点补偿,包括感情上和肉体上的。另外,他想,虽然兰儿的记忆已恢复,但是要是加上性爱的体验,效果可能会更好更巩固。所以关上门之后,就想拥抱兰儿,但是被兰儿正色拒绝了。她双目凝视着老方说,小春,你是我一生中的最爱。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但是这种爱是心灵之爱,不是肉体之爱。记得“桃李春风结子完”的话吗?当年我们有了东方,咱们的肉体之爱就完了。痴痴师父入定看了我的前生后世,诫告我还俗后,亲情友情爱情都能有之。但切记不可犯色戒,不可开荤腥,否则将万劫不复,追悔莫及。这次你为了我不辞辛苦到普陀寻找我,使我非常感动,觉得我当年并没看错你。有爱人如此,我当年所受的一切磨难都值了。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爱惜我,请你尊重我,你能明白吗?
老方看着兰儿,从她的目光里他看到真诚和圣洁,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我听你的,从今后再也不作非份之想。我相信痴痴师父。从她预见到自己圆寂的日子,我就知道她是得道高僧,她的教诲当然不能违拗。她看了你的前生后世,那是什么?她把我支开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兰儿:哎,你真是胡涂了。如果我能告诉你,痴痴师父当时又何必把你支开呢?好了,我要打坐了,你先睡吧!
老方看着兰儿打坐的神情,端庄肃穆,可亲可敬。也不禁肃然敛容,学着她打起坐来。
打坐完毕,两人相视一笑,各睡各床,秋毫无犯,直到天亮。

中间还有个插曲,值得一提。当老方一行到南浔祭拜兰儿父亲叶厚时,找到当年民政局的一位老局长,通过他的帮助把叶厚的骨灰盒取了出来,移到了南通。当老局长听说眼前这位尼姑模样的女士就是当年的兰儿时,激动得拉着兰儿的手,半天说不话来:
哎呀!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原来是出家了。叶厚,好人啊,是他在天之灵保佑了你。
闲谈中还得知兰儿的干爹刘洪涛,好多年前就出狱了。老局长说,得知你爸和你的恶耗,他跟你干妈肖燕来到你爸灵前大哭了一场。从此两口子吃斋念佛,每年清明都来给你爸烧点纸钱。你要不要见见他们,他现在给文昌庙看大门呢。他有两个儿子在外地打工,都不管他们,老俩口日子过得挺紧巴。兰儿说今天要赶回上海,时间太紧了,下次吧,就离开了南浔。后来老方通过网路找到他的单位,用兰儿的名义给他汇去了五千块钱,谢谢他这些年为爸爸扫墓,但没有留下回信地址和任何信息。兰儿说老方处理得很好,很得体。

办完护照签证诸事后,老方一行7人便从上海飞回波士顿。这是兰儿第一次坐飞机,越洋过海,横穿大半个地球。兰儿不断地从机窗俯瞰美洲大地,看到莽莽雪山平原,湖泊河流,还有积木般的城市,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到达波士顿罗根机场时,已是傍晚时分。
一下飞机,花春和林箫开了两辆车来接机,尤儿也在车上。离预产期还有俩月,尤儿身子有些蠢了。她要下车来见兰儿,云彩急忙按住她说,别动!兰儿,你过来,咱们坐这一辆车。上了车,尤儿就拉着身边兰儿的手叫兰姐,亲亲热热地叙开了。尤儿很大方,从机场到家约半个小时,她一直说个不停。把怎样认识老方到后来如何成婚,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然后诚心地要兰儿到她家住,并说自己从到波士顿就跟老方分房住的。见尤儿如此坦荡热情,兰儿很感动。就告诉尤儿,自己虽然还俗,不是尼姑了。但仍谨遵痴痴师父的教诲,戒荤戒色,绝不会跟老方同房的。尤儿说,那你就跟我作伴,咱姊妹俩好好叙叙话。云彩说,不行,兰儿是我的,我先预订的。尤儿说,你们都亲热好多天啦,现在该轮到我啦!
兰儿见尤儿其意甚诚,就说,我去跟尤儿住吧。她身子重了,又是双胞胎,做事不大方便。老方还要上班,我还是能帮帮忙的。云彩说,嗯,也有点道理,那我就把兰儿让给你吧。哇,尤儿,你可是大赚了,雇了个不花钱的月嫂!

那边老方等五口就上了花春的旅行车,也说着闲话。老方先问公司里的情况,花春说一切如旧,没大变化。老方又问了皮阿珠的情况,花春说,她惨了。她的老板小林阳太郎原来是个一文不名的马场穷吊丝,傍上了常去骑马的千金小姐惠川丽子。这才靠吃软饭发迹,他现在公司都是用惠川家族的资本开的。他跟皮阿珠的事早就有细作传到东京,惠川立刻回到波士顿,到公司里大闹一通,把皮阿珠好一顿羞辱,当场就给开除了。惠川勒令小林必须与她一刀两断,永不来往,否则将净身出户!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小林连个屁都不敢放。但不忍见阿珠流浪街头,就托他的朋友横路进三帮忙照看。横路进三见阿珠秀色可餐,马上为朋友两肋插刀,收留了阿珠。但这个横路也不是啥好鸟,开了个色情音像公司,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就把阿珠当了粉头,弄到床上,前途很不看好。
小丫说,那可不一定,没准这个阿珠以后能成为皮文迪呢?
东方:皮文迪?瞎说!人家邓文迪可是耶鲁的MBA,阿珠有啥学位,本事?
小丫:学位有用吗?比尔盖茨啥学位,高中毕业,大学一年!阿珠她年轻呀,才26岁。年轻就是本钱, 邓文迪傍上默多克时可是32岁了! 况且,她工作了三年,花春赔了她十万,可能小林还偷着给她点钱。她手上至少也有个几十万,做生意,或读个学位也不是啥难事。
东方: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你可别说,这事还真让小丫给说着了。后来听说阿珠把横路进三迷得五迷三道的,一来二去,成了公司的副总裁。没几年又一脚把横路给踹了,而且卷走了他的大半财产。自己跑到加州开了家公司,一路发。又到中国投资,上海深圳都有分公司,成了国际上小有名气的富商。只是婚姻不太顺,男友走马灯式的换,总没个头。不过这是后话了,且按下不表。

兰儿到美国以后的生活是丰富多彩,平静而满足的。首先云彩教会了她开车,拿到到了驾照。从此她就开着尤儿的佳美,像蜜蜂一样在神秘湖的两端来回穿梭。兰儿是个勤快人,除了打坐时间,一刻也闲不住。除了每天的买菜和三顿饭,就是在院子里忙乎。她在尤儿指导下,跟老方联手建起了花坛,种植上各色花卉。同时在云彩家临湖的大草坪上开出了一大片菜地,足足有半亩地大。她和云彩用铁锨钉耙把这块地整好,种下了玉米,西红柿,黄瓜,西葫芦,辣椒,芹菜,南瓜等疏菜。还栽种了不少韭菜,瓠子,丝瓜,空心菜,辣萝卜等中国疏菜。东方,小丫,花春和林箫周末和假日也来参加义务劳动,忙得一身汗两手泥。孙女孙子们也常常来凑热闹,大呼小叫地摸爬滚打,弄得浑身泥土。每天要洗几次澡,换几套衣裳。

后来,疏菜多了吃不完,花春和林箫也帮忙吃。还吃不完,就送给同事和朋友。东方说,波士顿气候偏寒,到八月底就不能种菜了。他说到时打算建个塑料大棚,天冷也能种菜。这样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疏菜吃,有机健康。兰儿给这个家带来很多新的气象。首先是吃素,每天的餐桌上,除了少量的鱼虾肉丝,那主要是给孙儿们吃的。其余大部分都是新鲜疏菜和沙拉。兰儿完全吃素,在她的影响下,云彩很快也成了素食者,连老方和尤儿也基本吃素了。小丫说,吃素很好,前几天看电视新闻,一个118岁的印度老头说他长寿的秘诀就是一生吃素。加州一所大学的研究发现,素食者的寿命普遍比非素食者长7-9岁,我们以后都要吃素,至少是半吃素。

另外就是打坐,云彩最早开始打坐的。很快,尤儿和老方也加入了打坐的行列。每天晚上,老方,尤儿和兰儿都在床上,双腿趺坐,合十闭目,三人无语相对个把小时。最初老方尤儿只会念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观世音菩萨 和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三句真言,慢慢地就能默诵阿弥陀经,心经,楞严咒,大悲咒等。说来奇怪,每天打坐之后都觉得神清气爽,一天不打坐便怅然若失,浑身不自在。

哦,还有三件大事要说一下。一是兰儿在麻省总医院做了铒激光除疤和面部除皱手术,效果非常理想。不仔细审视,根本看不出疤痕了。加上头发长了好几寸长,兰儿看起来丰采翩然,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云彩大受鼓舞,也去做了除皱手术,效果也很好。俩人一高兴,趁个周末开车去游了趟尼亚拉加大瀑布,照了不少照片回来,看起来都容光焕发,神采弈弈的。二是花春和林箫在5月15号结婚了,选这个日子,因为那是林箫的28岁生日。林箫的父母从国内赶来,林箫的哥哥也从芝加哥赶来,办了个很隆重的婚礼。老方是主婚人,东方小丫是伴郎伴娘,爱米和艾登是花童。花好月圆,皆大欢喜。

第三件事是兰儿的移民问题。林箫的哥哥林笙,中国石油大学出身。因为他伯父林虎加的关系,在国内颇有背景,生意做得很发达。后来移民美国在芝加哥开了家机械公司,生产开采页岩油气的矿山机械。现在正是页岩油气的黄金年头,前景很乐观。老方跟他谈了很多,决定拿出50万美元,算作融资,为兰儿办理投资移民。因老方是林箫的大媒,且此事有利无弊,落得做个顺水人情。林笙于是满口答应,不在话下。后来的实事证明,这是项英明的决策。林笙的公司利润丰厚,老方的投资也得到好几倍的回报,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

后来的岁月还没有来到,但是前景已不难预料。现在时兴玩穿越,咱们也不妨玩一把。但也不是随心所欲乱穿越的。下面的这个大事年表就是当年痴痴大师告诉兰儿的,兰儿把它郑重地记录下来,锁在抽屉里。没承想老方会像当年偷看兰儿日记一样重施故技,又偷看到了。私下里告诉了老芦,文抄公老芦就照抄如下:
2014年7月4日,美国独立节,尤儿的两个婴儿顺利降生。兰儿和云彩为两个小宝宝花费了很多心血。一年后,葛儿愚儿都上了托儿所,尤儿开始在一家中学当双语教师。
2015年3月,林箫也喜得麟儿。云彩和兰儿都帮了不少忙,直到花春的爸妈顺利拿到签证来到美国。老俩口整天抱着孙子,乐得合不上口。
2016年8月,林东方被聘为麻省理工学经济系终身教授。
2019年10月,老方正式退休。用一年的时间带着兰儿和云彩,周游列国,览尽世界风光。并到中国青海玉树的普陀中学义务教学6个月。这所学校就是当年痴痴兰儿和老方捐资100万建造的。此后的每年里,他们三人都到此校义务教学半年。
2033年10月,林东方获诺贝尔经济学奖。
2035年2月,花春和林箫的儿子花帅男代表美国在世界杯乒乓球决赛中,击败排名世界第一的中国名将马小龙,荣获冠军。
2040年4月,老方患帕金森氏病去世,享年87岁。
2043年9月,云彩患胰腺癌去世,享年90岁。
2050年2月,尤儿不幸车祸身亡,享年75岁。
2050年5月,兰儿在夜间打坐时圆寂,享年93岁。
兰儿圆寂前的晚上,留下一封遗书给林东方。

书曰:

东方儿:

海天佛国,普陀仙境,观音菩萨之道场也。不知何年何月,不肯去观音寺前路旁生出一丛兰草,娇柔馨香,伺茗童子雅爱之。伺茗前身为唐初少年才子王勃,曾以《滕王阁赋》一篇雄文名震中华。后来,王勃乘舟浮黄大洋,遇风暴溺亡。观音普萨怜其才,收其魂魄,用为其莲花座前之伺茗童子,专为菩萨说法时奉茶续水。伺茗甚爱兰草之幽韵,常以残茶叶壅其根,余茶水浸其壤,兰香更为浓烈。兰草喜阴惧阳,伺茗童子遂移来一株云竹植于其侧。云竹叶片茂密,亭亭如盖,为兰花遮阳蔽日。后来兰草附近又生出一丛蕙兰,竹兰相依,枝叶相通,意殊温婉。兰草云竹承天地之雨露,摄日月之精华,静聆大士之纶音,乃悟菩提之大道。经年累月,竟有了灵性。

一日,伺茗童子忽忆当年长安之繁华,遂起尘心,欲到人间游历一番。兰竹念其多年关爱之情,不甘遗世独立,不忍与伺茗长久分离,遂求其携往尘世一游,就演绎出一段风流公案。伺茗童子就是你的父亲方小春,兰草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兰儿,云竹是你云彩妈妈,蕙兰即是你尤姨。妈妈的师父痴痴是观音座前的小龙女,圆寂前嘱我将来归葬普陀。现在你父亲,云彩妈妈和尤姨都已往生,等明天妈妈往生后,你要将我们四人的骨灰送往普陀山。把骨灰撒在不肯去观音寺前的路边,我们就算重回故里,落叶归根,修成正果了。

东儿,你我母子一场,情分非浅。痴痴师父来接我了,娘要跟她走了。分别在即,悲辛交集,言不及义。唯愿你和孙儿重孙儿们广种福田,他日相会于在西方极乐世界。
切切此嘱!

母字

2050年6月,满头银发的林东方和马小丫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来到了普陀山不肯去观音寺。他们打开四个精致的骨灰盒,把里面灰白色的粉末小心地撒在寺前道旁。看着它被微风扬起,漫入草丛,融进土壤。然后他们来到观音跳,眺望远方的洛迦山。又来到潮音洞,在峭立数丈的绝壁边。看那洞底犬牙交错的礁石,听那潮水如雷的轰鸣。潮起潮落音韵锵然,像是演奏着一部气势恢宏,凄婉悲怆的交响乐章,叙述着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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