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江南18 神秘湖畔看云彩

第二天一大早老方和尤儿就起床了,急匆匆冲了个澡,草草吃了点早餐就开车出了门。老方昨天说想带份厚礼给董云彩,在决定买什么时却犯了踌躇。尤儿说,从已知的信息看,她们是个很富裕的上流人家,不会缺什么,几百块的礼也称不上厚,人家也看不上。而且是初次造访,礼厚了反而不妥当。不如买束花,大方而随意。老方认为有理,就花了40多元,买了一只漂亮的花篮就上了路。

那是个晴朗的春日,他们出发不久,便上了3号公路,沿着狭长的神秘湖北行。晴空一碧如洗,湛蓝的天上云彩朵朵,倒映在神秘湖中,如诗如画。湖水蓝黑幽深,充满着一种神秘的色彩。明亮的朝阳漫洒在静谧的湖面上,闪烁着点点片片的耀眼光芒。湖畔的草地已是绿茵一片,而枫树林的梢头却刚刚泛出紫红。虽已时过清明,底色苍黄的景致仍显得有些萧索。新英格兰春姑娘的脚步总是袅袅娜娜,姗姗迟来的。借助GPS导航仪的指引,一路北上,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俩就来到了云彩的家。真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云彩一家就生活在在老方的眼皮底下!

老方把车小心地停在门前的路边上,兴奋而忐忑地提着花篮走下车来。这是一个座落在湖北岸的幽静小区,云彩家是座三层的白色小楼,房价虽高,看其来也挺普通,不觉得奢华。门前草坪也不太大,散漫地开着一簇簇鲜黄的雏菊和水仙花。草地上有秋千架滑滑梯翘翘板等玩具。向后院看,草地上有个帆布大棚,里面是一艘白色的游艇。再往南就是一个简易的圆木码头和开阔的湖面。想来在夏秋季节泛舟湖上,一定很有情趣。

他们走到门口,隐约能听见里面有孩子嬉戏的声音,就按了门铃。几秒钟后未听见动静,又按了一次。一会儿听见有人来了,开门的是个苗条的姑娘,约二十七八岁。不算很漂亮,但气质不错,文静中透着知识女性的儒雅。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请问,有没有一位叫董云彩的女士住在这里?”“噢,有的,请进来吧。”她回头向楼上高声喊道:“婶婶,有客人找你!”然后礼貌地把他们让进客厅的沙发上,为他们沏上茶,就到里面玩具室跟孩子们玩去了。

尤儿没坐,跟着她走进去,见里面两个孩子正在玩耍,大的是个女孩,3-4岁的样子,红红的小脸蛋,蹦蹦跳跳,一刻也不闲着。小的是男孩,剃个光光的和尚头,愣头愣脑的萌样。他刚刚会走路,小笨熊一样地摇来晃去,嘴里咦咦呀呀地叫个不停。尤儿一见就喜爱上了这两个小鬼头,走过去拉着女孩的手:“告诉阿姨,叫什么名字?几岁啦?”“我叫爱米,三岁。弟弟叫艾登,一岁。”“真乖,让阿姨抱抱。”说着就把爱米搂在怀里,放在腿上。见艾登啃着手指在旁边傻看,就把他也抱起来,一边腿上一个,逗他们玩。

很快云彩从楼梯上走下来,边用手拢着灰白的头发,边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客人:“谁找我?你们是—”老方赶紧站起来,“您请坐,坐下再说。”“你们也坐,坐吧。”
尤儿放下孩子,也过来问好。
老方递上花篮:“云彩你好,这是送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云彩更疑惑了:“哎呀,素不相识的,怎么送我花呢?请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找我?”
老方看着云彩略带风霜的脸,几十年不见了,还能依稀看出当年的影子。但是如果是在街上偶然遇上,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老方嗫嚅着说:“其实呢,我们是熟人,30 多年前我们见过面的,我是方小春。”
云彩一惊:“方小春,方小春—,噢,你是兰儿的—”
老方低了头,小声应道:“是的,是的,是我。”
云彩脸上掠过一层乌云,盯着老方看了片刻,眼睛冒出火星来!她腾地站起来,抓起花篮扔到门口,一手指着老方:“方小春!原来是你呀!啊,你还没死!?你来干什么!我一辈子都不要看见你,出去!出去!林箫,快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那个叫林箫的姑娘急忙上前,拣起花篮放在茶几上:“婶子,你看你,发这么大火干嘛,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看都吓着孩子了。”见奶奶发大火,爱米跑上了楼梯,艾登吓得哇哇地哭起来。林箫急忙抱起他,轻轻地拍着。
云彩依然怒火不息,抓住老方的胳臂往外推:“出去!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老方尴尬地挣扎着:“云彩,云彩,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你给我滚!快滚!”
尤儿走上前:“大姐,请您你冷静点,听老方解释。”
“我不听,不听!你是谁,你是他什么人?你也出去!”
“我是老方的太太,我们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您的。”
“噢,原来是老方的小蜜啊!都不欢迎,请你也走!”

动静闹大了,楼上的儿子儿媳都下来了。儿子说:“妈—!我跟小丫还都正在赶项目,明天开会要用的。看你这闹腾的!” 媳妇小丫也说:“妈,瞧你这脾气,闹个啥子事哟?坐下好好说嘛!”
云彩气呼呼地坐下,手指着老方:“为啥闹,闹啥?我懒的说,也说不好。叫他说,叫他自己说!”
老方:“云彩,你看,这孩子们都在,有些事说起来不太方便,还是咱们私下里说吧。”
云彩:“为啥私下说,怕丢脸是吧?怕丢脸就别做丢脸的事!说吧,孩子们都不小了,有啥不能说的!林箫,你也不是外人,一起听听!”

老方端起茶杯,呷了两口,垂下双眼,缓缓说道:“云彩,32年前,是我辜负了兰儿,是我背叛了她,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兰儿!我做梦都在后悔—”说到这里老方的眼睛红了,话也哽住了,接过林箫递来的纸巾擦眼睛。
云彩嘿嘿冷笑两声:“你可真能装啊,还哭上了!你那鳄鱼的眼泪只能骗兰儿,骗不了我!装吧,接着装!虚伪小人!对不起?呵呵,你说的可真轻巧,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一句对不起就能换一条人命?”
云彩的儿子东方插话说:“妈,你们都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谁是兰儿?她在哪里?她跟咱们家有啥关系?”

云彩说:“我董云彩一生碌碌无为,草木之人一个。但是我董云彩做人光明磊落,一是一,二是二,行得端,坐得正,从不掖着藏着。但唯独有一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至今没人知道。我今年已62岁了,也没有几年好活了。有些事情我要是不说出来,就要带进骨灰盒里去了。因为事关重大,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告诉你们。今天方小春你找上门来了,机会难得。那我就说出这个埋在我心底30多年的秘密,要不然我心里憋得难受,将来到地下见到兰儿也会心中有愧。今天我要让你方小春明白,更要让你们孩子们也都知道这个兰儿是谁,她跟咱们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东方笑道:“妈,你还真能卖关子,吊胃口,你就赶快说出你的惊天秘密吧!”
云彩说:“好,东方,你听清楚了,我是你妈吗?不是,我只是你的养母!你爸老林,林虎冲也只是你的养父,你的亲妈是兰儿,你的亲爹就是这个狼心狗肺的方小春!”

好似晴空一声霹雳,人人都被震得目瞪口呆,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半晌,东方才憋出一句话:“妈,你这演的是哪一出?你是样板戏还是电视连续剧看多了,头脑发热,走火入魔了吧?”
“孩子,我不是在唱红灯记,我的神经很正常,好的很!说出这个秘密,我这心里也畅亮多了。只是对你太突然,一时难以接受。知道你的名字林东方是谁起的吗?是你亲妈兰儿。东就是董,方就是方小春。你刚出生三天,兰儿就把你给了我们,而她自己却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苦命的兰儿啊—”

林箫递给云彩一盒纸巾和一杯茶:“婶婶,你喝点水。别着急,坐下慢慢说,我们都听着呐。”

云彩边擤鼻涕边说,几十年前的事了,想起来就揪心的疼。这兰儿呢,全名叫叶阿兰,湖州南浔人,1976年我俩同时进了华东师范大学英语系,同班同组同宿舍。虽然我比她大几岁,但脾气相投,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像是美国人所说的soulmate。平时话儿说不够,到了寒暑假还要互相写信穷聊,一写就是3-4页纸。1979年我俩毕业后同时留校,在同一个教研室,住同一间宿舍。人海茫茫,我们俩能6-7年同吃同住,亲密无间,你说说这是不是缘分?

1979年底我结婚了,老林是老大学生,南通师院的数学教师。1981年底,兰儿在普陀山遇见方小春,俩人开始谈恋爱,爱得热火朝天,蜜里调油。方小春那时还是复旦的学生,为了节省他的时间,兰儿每到周末就往复旦跑。一去就买了不少好吃的带给他,而她自己却省吃简用,每天就是5分钱的咸萝卜干,连我看着都心疼。她把什么都给了方小春,可换来了什么呢?82年5月,兰儿的父亲病重去世,兰儿痛不欲生。而这时方小春正是春风得意,要到美国留学去了,突然提出要跟兰儿分手,并再也不见兰儿了。一句轻飘飘的“咱俩再也没关系了”就把兰儿给甩了!理由呢,原来是他偷看了兰儿的日记,得知兰儿刚插队时曾有次被她的干爹,也是当时的公社书记刘洪涛,用酒灌醉后强暴过。

方小春,你这天杀的,你说说你这干的是人事吗!兰儿她有错吗?你这不是往兰儿流血的心头捅刀子吗?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到处显摆去了,可你知道兰儿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她每天以泪洗面,人几乎崩溃了。怕她出事,我天天陪着她,不敢让她落单。随后学校清理工农兵学员,第一批就把她退回南浔中学。8月初,临走时我到车站送她,开导她,要她千万不要想不开。兰儿说,别担心她,她是不会作傻事的,因为她肚里已经怀了方小春的孩子!我听了大吃一惊,那个年头未婚先孕可是弥天大罪!哪怕怀的孩子是自己男朋友的都不被社会所谅解,更何况是兰儿这种情况。我劝她去流产,我可以帮忙在南通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把孩子做了。但是兰儿坚决不同意,她说孩子是无辜的,她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方小春啊方小春,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兰儿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是你骗了她,说要在出国前跟她结婚才把她哄上了床!我让她到复旦去闹,把你出国的事给闹黄了,那年头这种事可多了去了。通常都是女方赢,男的要背个陈世美的骂名,一辈子抬不起头。但是兰儿摇摇头拒绝了,她说她爱方小春,为他去死都心甘情愿。还说了几句冒傻气的话,说她为了与方小春的婚姻,在普陀山不肯去观音寺里求过签,签上说:不以规矩,难成方圆,香续一茎,空谷幽兰。她说,后两句不太明白,前两句她认为是因为自己以前不规矩了,所以才与方小春不能团圆,错在自己,这就是她的命,她认了!明明是方小春背叛了她,她却揽在自己身上。无怨无悔,承担一切后果,你说她傻不傻啊!

正说到这里,艾登那小子哭闹了起来。东方说,“哎呀,都快十二点啦,他一定是闹困,也该饿了。小丫,你先给他喂点奶,哄他睡吧。”小丫说,“妈,兰儿的故事你先莫要讲喽,等我哄睡了艾登,再来听你讲,你们家的故事好精彩哦。哎,东方,也是午饭时间了,你打电话到老四川要几份外卖,中午就不要烧了,好听妈妈讲故事唦!”说罢就抱了艾登上楼去了。
云彩喝口水说:“行,那我就不说了,想起这些往事就生气伤神,让我喘口气也好,消停消停,下午再说。那我去厨房烧个紫菜蛋花汤,再炒盘青冈菜吧。”

这边林东方在电话上要了外卖后,就坐到老方旁边,上下打量着老方:“怎么称呼你呢,叫你方叔吧,你说妈妈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吗?”“前面都是真的,后边的很多事我也不知道,我相信也是真的,你妈是不会编故事骗人的。”其实,刚听了云彩说东方是他和兰儿的儿子,吃惊之余,老方就盯着东方看了很久。他长的很清秀周正,眉眼之间隐约还能看见兰儿的影子。尤其是左耳垂下边,也像兰儿一样,有个绿豆大的红痣。对兰儿的那颗痣,老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个头比老方高大,可能是营养良好的缘故,老方的童年可是在三年困难的大饥荒中度过的。但是他宽阔的额头很像老方,笑起来的样子和神情也很像老方,没错,他就是老方和兰儿的儿子。30年从未见过面的父子,骤然坐在一起,虽有些拘谨,但已心有灵犀,相照不宣。不是说血浓于水,父子连心吗!

这边父子对坐无言,而那边尤儿和林箫带着爱米在游戏室里玩,倒是聊得挺欢。原来林箫是山东大学历史系毕业的,与尤儿是同行,俩人共同语言就多了起来。林箫,青岛人,来美后,在纽约大学读了个图书馆学的硕士,现在附近的麻州大学一家分校图书馆里工作,也是至今单身,暂住在堂弟东方家里。正聊得起劲,送外卖到了,云彩的两盘素菜和汤也端上了餐桌。午餐很丰盛,两大盘炒龙虾,四喜丸子,夫妻肺片,豆瓣鲤鱼等等。想到这样的团聚很不容易,东方又拿出两瓶泸州老窖助兴,一家人吃的热气腾腾,其乐融融。虽然云彩不时还要骂老方几句,但看在他是东方亲爹的份上,而且也看到他确有痛悔的诚意,也就口下留情了。只是在心里叹息:过去的也只能让它过去吧,还能怎么着呢?

饭后,是水果沙拉,然后是清茶一杯,云彩继续痛说革命家史。欲知她究竟又说出何等动人的故事,诸网友且听下回分解!

此条目发表在 游记 分类目录,贴了 标签。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被标记为 *

您可以使用这些 HTML 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