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乡容闳
这人呐,大多爱面子,好虚荣,讲门第。在我的朋友中就有不少人自称是古代帝王将相的嫡传苗裔,听起来响当当的令人肃然起敬。但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老芦当然也不能免俗,也想攀龙附凤,自高身价,可惜枯肠搜尽也攀不上个显赫的祖宗。郁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中国留学生之父容闳先生,嗨,他不就是俺老乡嘛!老芦出生安徽,容闳祖籍广东,挨得上吗?挨得上,因为芦太太就是广东人,总算是半个老乡吧。这样说也许有点牵强,但是容闳1850年就来到美国康(乃迪格)州,并娶了康州的太太,在康州生活了20多年,最后死在康州,葬在康州。老芦1990年春来到康州,至今已在康州住了22年,以后也要死在康州,葬在康州,你说俺跟容闳算不算老乡呢?
容闳(闳,读作红,宏大之义),号纯甫。1828年生于广东香山县与澳门毗邻的南屏镇,与孙中山是同乡。幼年家贫,少时进入食宿免费的澳门教会学堂。1847年随该校校长布朗赴美求学,成为基督徒。 1850年考入耶鲁大学,1852年入美籍,1854年毕业,为中国第一个留美毕业生。1855年,容闳海归后,当过译员,做过生意,均不如意。转而从政,会见过洪仁玕,洪秀全赐他四等爵,目睹太平天国之腐败,不受。1863年成为曾国藩幕僚,被派赴美国选购机器,筹建江南制造总局有功,授五品衔。
其间容闳不断努力,希望促成清政府派遣幼童赴美留学,但进展甚微。1868年通过江苏巡抚丁日昌和曾国藩向清政府条陈,多经周折,终于获慈禧太后恩准,受命主持选取派幼童赴美留学,并任副监督。1872年9月22日,第一批幼童30人历经艰险,到达康州哈特福德。1872-1875年间共有120名幼童来美求学。但后来遭保守派攻击。1881年朝廷取消留学计划,留学生被撤回国。1898年,追随康梁,参与戊戌变法维新。1900年在上海参加张园会议,称“中国国会”,被推为会长,遭清政府悬赏通缉,逃回美国。1910年,邀孙中山赴美会谈,表示支持革命。著有《西学东渐记》。
事业受挫,爱妻早亡,容闳晚景甚为凄凉。1912年4月21日,容闳逝世于康州首府哈特福德(Hartford),安葬于南郊的雪松岗陵园(Cedar Hill Cemetery),距今整整100周年。想到老乡身后寂寞,又逢清明时节,出于对老乡的崇敬,顺便把这个显赫的老乡套磁实,昨天俺还特地带了太太儿子和孙女,祖孙三代浩浩荡荡,专程前往容闳的墓地扫祭一番,并献上一束水仙花,略表老乡之一片芹意。
陵园离我家仅30多公里,开车半小时即到达。是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雪松岗陵园里池塘如镜,松柏森森,樱红枫紫,景色怡人。我们开车驶进陵园,发现陵区很大,超过1平方公里。按照在陵园入口处拿到的地图指引,沿着蜿蜒盘旋的道路,很快就找到第10墓区。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走进墓区,开始寻找容墓。
雪松岗陵园正门。陵园建于1864年,占地270英亩,分成25个墓区,共有3.1万块墓碑。其中安葬着很多出生于康州的著名政治家、将军、银行家、企业家、慈善家、艺术家等社会名流。此陵园已成为康州的历史纪念陵园,有专门基金维护修葺,以供人们凭吊祭奠,缅怀先人。
10号墓区
10号墓区一景
10号墓区位于陵园中央雪松岗的最高处,面积足有好几个足球场大,密密麻麻到处是墓碑。我们逐一察看墓志铭,来来回回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容闳的墓。容闳的墓地并不显眼,也不寒碜,四四方方,占地约50平方米。正中央的石碑连基座约两米高,碑石为四面相等的长方体。顶部呈椭圆拱窿状,饰有叶状花纹,因年代久远上面生了些微绿的苔痕,有点像是顶清朝遗老的瓜皮帽。每面有两个圆形十字图案,看上去像是顽皮孩子的一对眼睛, 正在好奇地“睁开眼睛看世界”,似乎是留美幼童的脸庞。容闳的英文名是 Yung Wing,可能是广东的发音吧。基座上是个大大的YUNG 字和篆体的汉字容字,看起来很像一张哈哈大笑的面孔,颇有幽默感和喜剧感。
中间的碑石上刻着墓主的生卒日期:
容闳的妻子玛丽 克洛格 容 1851年7月26日-1886年5月28日
容闳 1828年11月17日-1912年4月21日
主碑前面的草地上平躺着一块一米见方的花冈岩石碑,是台湾国府1972年为纪念容闳1872 携30名幼童赴美留学一百周年所献。
碑上面是中华民国的国徽,两边是英文姓名YUNG WING,下面是生卒年份:1828-1912,再下面的碑文是:
容闳先生纪念碑
先生字纯甫,清才朗识,淹博多通,为我国学生留学美国之第一人。归国后,力主遣幼童留学国外,当轴者纳其言。一八七二年乃遴选学生三十人,由先生携以赴美,遂开我国派遣留学生之先河。而中美文化交流,亦以此为嚆矢也。
自先生初次携学生赴美,至今适届一百周年。寻声考迹,想高躅于当年;振铎扬芬,播景行于终古。维兹俊哲,实系人思。爰泐碑文,借申虔慕。
中华民国教育部部长蒋彦士敬撰
一九七二年八月
这位蒋彦士先生,明尼苏达大学博士,古文甚是了得。老芦好歹也是顿克莱大学的博士,竟然不认识“嚆矢”二字,还以为是用蒿草所制的箭,惭愧!你说说,都是博士,这学问的差距咋就这么大捏?后来查网才知道嚆矢是响箭的古称,就是梁山好汉旱地忽律朱贵常用的玩艺儿,飞鸣镝,箭未到而声先至。这里喻容闳之举为国人留学之先声,之开端。除了响箭,还有响马,响箭一发,埋伏的贼盗兵马一齐冲出,杀人越货,被称为响马。扯远了,顺便说再一句,这位蒋部长有个堂弟蒋彦永在大陆也甚是有名。他是北京301医院的名医,当年曾把被北京当局隐瞒的萨斯疫情向国外媒体捅了出来,引起轩然大波。
容闳墓园全貌,园中总共有14块碑石。正碑前方是蒋彦士撰写的碑,再往前,立着两块更小的石碑,左首一块的顶部刻着“Y W”两上字母,乃容闳名字广东音译“Yung Wing”的缩写,右边一块顶部刻着“M K Y”是他妻子姓名的缩写。正碑的左手边有五座碑,都是克洛格家族的亲属;右手边也对称地排着五座碑,是容闳儿孙的墓。在正碑的背后,还有一块碑石,上面刻着:J B K 三个字母和1925- 的字样,应该是克洛格家的成员为自己预留的墓穴。
容闳次子的墓碑
容闳孙子的墓碑,骨灰葬于中国上海。
当时刚到美国的幼童都分散地住在美国人家里(host family),以便尽快适应环境,掌握英语。有两个幼童就住在哈特福德的名医克洛格家中,容闳因此认识了这家的女儿玛丽而坠入爱河。1875年,47岁的容闳年与24岁的玛丽•路易斯•克洛格 (Mary Louise Kellogg) 结婚。婚后育有两子。长子容觐彤(Morrison Brown Yung, 族名咏兰) 生于1876年,次子容觐槐 (Bartlett Golden Yung, 族名嘉兰) 生于1879年,两人均出生于美国。近年来,有学者提出容闳在国内还有一个儿子,名叫容若兰,是他的中国妻子郑氏所出。 虽无确凿证据,也合乎情理。旧时男女都早婚,容闳出国时已19岁,有妻儿也很正常。
容闳要求他的两个儿子都叶落归根,回中国发展。虽然俩孩子都不太愿意,还是听从了老爸的教导,在母亲去世后回到了中国,还都娶了中国女子为妻。可惜容家人丁不旺,大儿子58岁才结婚,生了容永成10天后即去世了。二儿子活了63岁,生了一子二女,可儿子只活了33岁,大女儿容文真终身未婚,现居老家。现在健在的孙子只有容永成一人,容永成有一女容慕兰和一子容志坚(现居新加坡),容慕兰也只有一女,祖孙三代现居上海。
容闳虽然后人凋零,但是中国人从来没有忘记他这位近代留学先驱。在他的家乡办起了容闳学校,上海交大建立了容闳堂,不断举行一些纪念活动并出版了很多有关的书籍和影视节目。中国人不忘容闳,美国人也没有忘记他。哈特福德大学校园里矗立着他的铜像。耶鲁大学有他的纪念馆,康州政府于1998年立法把中国幼童1872年抵达哈特福德的9月22日定为容闳纪念日。可以告慰容闳的是,当初他艰辛开创的留学事业,今天已经如江河奔腾,大潮汹涌。数十万中华莘莘学子正踏着他的足迹,在美利坚这块美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蔚然成林。
容闳,我亲爱的老乡,你可以安息了!
紧挨着容闳墓园,是美国著名影星凯瑟琳 赫本(Katharine Hepburn) 的墓。美人总有鲜花相伴,幽暗的墓碑旁,四季芬芳,永不凋谢。
在第11号墓区安葬着美国最富有的银行家摩根父子(J. P. Morgan 和他的父亲 J. S. Morgan),赭红色的花冈岩石碑,端庄凝重,雍容华贵。
2012年4月16日于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