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行第二十五回 山庄逸韵远 名园翰墨香
说实话，这次来镇江待了三天并不是对镇江多么情有独钟，因为毕竟来过两次了，没有太多的新奇。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千古名城扬州也！自古以来扬州就是锦绣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见扬州就是个名利场、销金窟。明清年间，富可敌国的盐商们的庞大财富如烈火烹油，把扬州的繁华奢糜推向极致，连康熙乾隆爷六下扬州都是驻跸盐商所建的行宫里，清政府每年的财政收入有一半来自盐税，以至有“两淮盐，天下咸”的民谚，可见扬州盐商的赫赫威势。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附庸风雅的盐商们的重赏之下，文人墨客云集扬州，吟诗泼墨，成就了盛极一时的维扬文化，花团锦簇人才辈出，扬州八怪即是其代表。
然而风水轮流转，自从一百多年前太平军三陷扬州，加上两淮盐田的衰微，扬州的好运就走到了头。后来津浦火车的开通更使大运河的重要性巨降，扬州也就丧失了交通枢纽的卓然地位，经济文化每况愈下，昔日的繁荣娼盛已渐成昨日黄花。然而虎死威不倒，几千年的流金岁月给扬州留下了厚重芬芳的历史沉淀，古寺名刹，唐城宋井，山水林园，豪宅庭院，都让你感受到那浓郁的维扬文化气息，吸引着千百万的中外游客纷至沓来。扬州与镇江隔江相望，相距仅38公里，不过半小时车程，近在咫尺。但过去由于不通火车，我在宁沪线上不知往返过多少次，竟不曾去过扬州，可谓是人生之一大憾事！“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旅游品牌是指4月18到5月18日，即农历的三、四月之交，是扬州行的最佳季节。今年5月17日我总算是踩着烟花三月的尾巴来到扬州，圆了一个梦，一个埋在心中多年的扬州梦。
凌晨6点从镇江火车站登上大巴北上，几分钟后就来到闻名已久的润扬大桥。因为桥上不能停车，只能从车窗管窥一斑。大桥全长36公里，投资近60亿，建成于2005年，是当时中国第一大桥。大桥横跨长江，连接镇江扬州，本来叫镇扬大桥，但“镇”有镇压的意思，扬州人不爽，老家在扬州的江泽民也不爽，就改称润扬大桥了。润，即润州，镇江之古称也。
不到7点我们就到了扬州。扬州也像镇江一样，有公交旅游专线连接各个景点，非常方便，我们第一站就来到何园。一下车就看见右边的古运河和河上的徐凝门大桥。徐凝是谁？不知道吧？也不能怪你笨，除了扬州人，知道徐凝的人还真不多！徐凝者，唐朝一藉藉无名之二流诗人也！他写的诗不少，水平都不咋的，甚至被苏东坡骂为恶诗。但是，有一天，可能是吃错了药，他突然心血来潮写了一首《忆扬州》：“萧娘脸下难胜泪，桃叶眉头易得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前两句尚犹可，后两句却是石破天惊的神来之笔，令人震撼，仕子伶人争相传颂，风靡一时。有人甚至以为这两句是徐凝从哪里偷来的，老芦认为是冤枉老徐头了，天下万事皆有异数，红楼梦里的呆霸王薛蟠大爷不也崩出过一句“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的雅诗么？反过来，一代诗帝毛泽东不也有“不须放屁”的名句吗！
扬州人感谢老徐头为他们做了个大大的广告，遂在古运河边建了座徐凝门，可惜现在被拆除了，只剩下条徐凝门路，何园就座落在这条路上。何园的正式名称是“寄啸山庄”（注意：不是英国名著《呼啸山庄》），取陶渊明“倚南窗以寄傲，登东皋以舒啸”之意境，但太雅，还有点拗口，因为园主姓何，老百姓就称作何园了。园主何芷舠（1835-1909），这个“舠”字，现在字典上都查不着，好像读作“刀”，嘛意思？不懂，可见他老人家学问有多大。他的后人也取名奇跷，比如他的曾孙何祚庥，我就常念成何诈麻。老何头故乡在安徽省望江县，那里的江边有条河，叫做雷池。别人都“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有老何头不信邪，不仅越过雷池，还越过三大洋，做了清朝驻法公使。后来又做了湖北道台兼江汉海关关长，又到扬州捞了个两淮盐运使这个日进斗金的肥差，成为巨款爷。1883年，何爷激流勇退，隐居扬州。斥巨资买下这片园林，花13年精心经营，终于成为名噪一时的“晚清第一园”。
其实何家的兴旺起始于何芷舠的父亲何俊，他是道光九年三甲头名进士，学问非同小可。镇压太平军时投靠李鸿章，成了淮军的总后勤部长，后来论功行赏，官至江苏巡抚，死后李鸿章亲自为他撰写墓志铭，备极哀荣。何爷在世时长袖善舞，钱权通吃。并与乡党李鸿章、孙家鼐（状元，光绪帝师，安徽寿县人）和张之洞结成姻亲，共存共荣，赫赫扬扬，数世不衰。近年来，有学者通过考证，言之凿凿地说何家的祖先乃是明朝大忠臣方孝孺的后代。当年明成祖把方孝孺灭十族，幸有一男丁逃到安徽，改姓何以避祸，遂有何氏一族。所以老芦在上一回里写道：“刘邦，刘秀，刘备和刘裕都起身于布衣，从一文不明的穷光蛋而混到面南登基，成为一代雄主。再想想，也是开国皇帝的梁武帝萧衍和魏武帝曹操同是大汉宰相萧何和曹参的后裔，还记得“萧规曹随”的成语吧？念及此，老芦也不由得像倒霉蛋陈胜那样感叹一声：帝王将相，宁无种乎？
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果从何芷舠的父亲何俊进士算起到何祚庥院士已是五代。何芷舠有个儿子是进士翰林，还有个曾外孙女王承书是个留美博士，与丈夫张文裕一起于1956年回国，成为夫妻院士，两弹元勋，王承书被毛泽东称为造出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女功臣。何芷舠还有两个留美法学博士的孙子，1924年创办了持志大学，即现在的上海外国语大学。何门女也不简单，出过个女画家，钢琴家，教育家等。何祚庥的堂妹何祚芝是位有名的冶金专家，嫁了个更有名的丈夫：前中共政治局常委罗干。三年前何祚娴的百岁华诞在何园举行，共有12位何氏家人到贺。今年又有33位何氏后人聚会何园，修订族谱，扫祭何芷舠母亲任太夫人墓，在扬州传为佳话。
又有俗话说，虎父多犬子。如毛泽东的儿孙，虽官至少将，不过是个草包。何氏后人虽多专家学者等精英，但与祖上两三代的一品二品大员相比，就黯然失色了。何芷舠在何园隐居18年后，审时度势，毅然携巨资全家迁居正在崛起中的大上海，投资建房兴业，府第连绵，富甲一方。但等他撒手西去，孙子何世模接手经营，就投资失败，亿万家产都被英商哈同并吞，何家从此衰败，一蹶不振。何世模的女儿何祚娴为此深感愧对何氏后人，百年华诞时还再三表示歉意。何祚庥善解人意，说是商海风浪险恶，胜败兵家常事，不能怪大伯。其实何祚庥应该说，要不是大伯败家，一解放，不仅家产同样散尽，可能还要被镇压枪毙。能活下来都要成为贱民狗崽子，我又如何能混进中共宣传部，所以应该感谢大伯败家，败得好！
说起来祚字辈里混得最风光的应该是何祚庥院士了，至少此公在中国的知名度几乎家喻户晓，何院士知识广博，天文地理，阴阳气功，核能水电，三峡工程，无所不通。可惜无职无权，人气虽高，也只不过是个帮闲的小角色。他也能诗善文，当然远不及他的祖宗，但是他高超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和对三个代表理论的精辟阐述则足以耀祖光宗。今天祚字辈已日薄西山，祚字辈以下应是长字辈吧，还没听说过有点名气的，看来百年豪门何家气数将尽，快要沦为寻常百姓家了。何家也许将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淹没无闻，但他们留下的何园却在扬州占尽风情，向人们娓娓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何园前身为片石山房，据说是石涛和尚叠石而建。1883年，何芷舠购进，加以改造扩建，命名为寄啸山庄，成为《红楼梦》、《还珠格格》和《河边青青草》等电视剧的拍摄地。
园中有多处门额上写着：寄啸山庄。
船厅建于水上，形状似船，故名。为何命名为船？我想何芷舠的舠字可能是船的意思，而且盐商靠水运起家，与船结下不解之缘。
近看船厅，有联云：“月作主人梅作客，花为四壁船为家。”此联甚雅，大有小资情调。
船厅的四周以鹅卵石与瓦片铺成鱼鳞似波纹的地坪，给人以船在水中的意境。
上下两层的复式回廊是何园一绝，曲折盘旋连接六座楼房，使园内行走不为雨雪所阻，游廊长达1500米，号称天下第一廊。
太湖石假山，是石涛大师的杰作？
洞中还有洞，石上复叠石。疑似花果山，气死孙猴子！
据说假山里所有的洞上下左右都是通连的。
花窗渐欲迷人眼，窗内又见西洋楼。大红灯笼高高挂，不知春色有也无？
钢窗似铜钱，有方也有圆。窗外景色美，益寿又延年。
康有为先生手迹
这座中西合璧的紫红色小楼叫玉绣楼，是小姐们的居所，共有28间。何氏家训甚严，小姐们足不下楼，饮食均用一吊篮送上。楼梯处都有健妇把守，所有闲杂男丁，不得越雷池半步！哪位落魄公子要想来后花园私会小姐，赠金赶考，难度一定很大。
看了一遍，未见有厕所，不知小姐们的新陈代谢问题如何解决，存疑。
小姐的书房，每天要练琴棋书画和女红，也挺辛苦，好像这间房是何府管家的女儿的。
小姐的闺房典雅秀丽，就是床前的马桶有点煞风景。
何爷的办公室，注意墙上的璧炉，还有座椅上的垫子听说是用血汗宝马的鬃毛编织的。里面的留声机是何老爷从法国带回来的，据说当时中国只有两台，另一台在老佛爷慈禧太后的卧房里。
何祚惠小姐的旧照片，民国初年的大家闺秀大多如此。
2009年何祚娴在何园庆百岁华诞，并当众演奏钢琴。何家人多长寿，何祚惠高寿98，何祚忻97，何祚庥也84了，依然健旺，估计活到90几没问题，说是跟何家菜有关系。何家菜多鱼虾蔬菜，营养而清淡，除了宴客，无酒。饮食限量，一个咸鸭蛋必须两人分食，很节俭。何家家规：不纳妾，不吸大烟，不打麻将，不酗酒，无疑都是好规矩，尤其在上百年前，更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