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行第二十回 岁月染青丝 晚霞映蓝天

神州行第二十回        岁月染青丝 晚霞映蓝天

我们在阜阳一共待了八天,除了家庭聚会就是跟张献,陈志,董海等老朋友吃吃喝喝,胡侃海吹。这些年差不多我每两年就回阜一次,所以虽然还挺热乎,也平常了。但是有个不平常的聚会值得在此一提,就是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会。我们班总共40人,来自阜阳地区的6-7个县市,自从1968年毕业至今,从来没有团聚过。68年10月离校时,正是文革动乱后期,武斗刚结束不久,昔日威严庄重的教学大楼门窗破碎,校园里残砖碎瓦,荒草丛生,一派凋敝景象。离校时,没有毕业典礼,没有合影留念,更没有聚餐晚会,连张毕业证书都没有,所以至今也拿不出任何证件证明我具有高中学历。同学们有的参军,有的插队,有的回乡,如树倒猢狲散,哀鸿各自飞,霎那间直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四十三年风云变幻,岁月峥嵘。有些同学之间还有联系和来往,大部份却是渺如黄鹤,音讯杳然。近年来大家都陆续步入花甲之年,情愿或不情愿地加入了退休大军的行列。日子有了点闲暇,手边有俩闲钱,有人开始怀古忆旧。去年我校同届的别班同学搞了个同学会,受到启发,我们班也有几个热心者发出倡议来个“白首重聚首,再温青春梦”。此议一出,响应者甚众,很快联系到十几人,但有少数人还未完全退休,还有的跟着儿女在外地,没定下个合适的日期,就拖了下来。当今年初从我老弟处得知我今春将回阜,便与我联系,我也欣然赞成。因为我是唯一的海外远客,回国时间短,便根据我在国内的行程,把会期定在5月11,12和13号这三天,这同学会的大戏立刻就密锣紧鼓地开了场。

首先由家在市里的五个同学成立了一个筹备小组,老班长张玉锁挂帅,当年叱咤风云名震阜阳的刘彪辅之,然后开始联络同学。这事说起来不大,办起来难度却不小,因为有一半人毫无线索,而且在外县或外地。最困难的时候,玉锁刘彪等人骑着电瓶车,只根据当年在校时的那点模糊印象,分头在数百里的乡间小路上奔波,到处打听,甚至找到家里。功夫不负有心人,汗水浇开幸福花。到四月底的时候,40个同学的下落弄清了39个。只有一个是军分区司令的儿子马刚因68年参军去了保密单位,家人也早已不知去向,无任何线索可循。还有5位同学已经辞世, 天人永隔,只能永远活在记忆中了。所有联系上的34人,都热切表示一定准时参加,共襄盛举。

聚会在我们母校阜阳一中大门东边的中京大酒店举行,5月11日,酒店的大门上悬挂起鲜红的欢迎横幅,报到处设在大堂里。几个同学站在门口,看见在横幅前驻足的中老年者便上前问候,四目相对,不敢相认,等说出姓名来,果然是当年同窗,便激动得颤抖着握手拥抱,唏嘘不已。43年的岁月给每个人的脸上都刻下了斑驳的年轮,如果走在街上迎面相遇,绝不会相认。即使在报到处,也往往要看上3分钟才能恍然大悟地叫出名字来,再仔细端详端详便能在盛满风霜的皱纹里依稀看见当年的面影,随着后来的言谈话语和表情动作,那青春时的容颜就慢慢显露出来,而且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清晰。往日的岁月和故事便如汩汩的泉水从记忆深处漫涌出来,还都是那样生动鲜活,岁月并不如烟啊!

那天同学们纷纷从各地赶来了,除了我之外,最远的来自贵阳,北京和上海等地。最后到了多少人呢?28个!原来答应来参加的另外6人没有到,广州中山大学的大川因母亲病危没能来,南京的两个同学一个不巧摔了一跤,粉碎性骨折,另一个刚做了手术躺在医院里来不了,但他们都来电向同学们表示了祝贺和不能与会的遗憾。还有另外三人原来说好了要来的,但等了三天也未现身,手机也不通,联系不上,不知是何原因。虽说只来了28人,但有十好几个人是带了夫人一起来的,还有个女生带了丈夫,更有意思的是还有个同学把成年的女儿也带来了,说让她看看叔叔阿姨们。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了40多人,人欢马叫够热闹的,俩人一个标准间,几乎住满了酒店的一个楼层。

11号是报到,会餐,参观母校,拜访老师,自由活动。12号是全体同学与13位尚健在的老师们合影,录像并共进午餐,重头戏是座谈会。13号上午包乘一辆大巴到西湖生态园游览,中午会餐,下午话别,散会。先说参观母校吧,母校还是那个母校,只是容颜改。我们变老了,母校却变年轻了。六十年代,阜阳有一中,二中,三中三所正牌中学(尚有杂牌3-4所),当时有顺口溜:一中楼,二中树,三中上街少走路。三中在西城老区,是当时的商业区,购物方便。二中在东城郊,校园开阔,树木茏葱,而一中介乎二者之间,进了大门就是一字儿摆开的三座高楼,两灰一黄,挺气派。东楼是宿舍楼,西楼是办公楼,中间是米黄色的教学楼,我们的教室就在三楼上。

一中建校于1917年,比共产党还大四岁, 1953年成为省重点,号称百年名校。桃李满天下,校友遍布世界。仅院士,将军,省部级公仆就有数十位,还有数不清的作家科学家艺术家等等,但都不算太有名,较为人知的有个作家戴厚英,可惜被盗贼所害。还有个牛人刘克亚,他有十几本专著热销,他的表演英语教学法曾风行全国,名噪一时,不过也有人说他是个骗子。另一个名闻全国的校友肖作新曾任阜阳市长,跟王怀中书记搭档,后因贪腐一同落马,王被处死,肖被判无期徒刑,可见鱼龙混杂,在所难免。

刚进校门,就见左边的高墙上的金榜题名,是去年考取清华北大和科大三校的骄子们,数了一下,好像有二十多人。陪同的老师说,现在的学生不错,但招了不少计划外的高价生赚钱,整体质量就差了些。即使计划内的正牌学生,也比不上文革前,如65年升学率达90%,在安徽省名列前茅,且大部分进了重点大学。这事我们也知道,记得当时有个尖子生因政治的原因只被安徽大学录取,他气得当场撕碎了通知书,准备来年再考清华,谁知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阴差阳错沦落为知青。

现在的一中,三座大楼早已无踪,两座5-6层的大楼在原址上拔地而起。两楼之间挖了池塘,养了莲藕,建了九曲廊桥,亭台楼榭,一周垂柳依依,红花灼灼,已不复当年朴素清纯的乡野景观。听说因为扩招,学生已超过三千(文革前仅八百),校区现在市中心,发展受限,又在颍河东办了个东校区,也有三千人,据说校舍更加新潮壮观,我们就不去看了。走近教学楼,看见一间间教室里老师正在给学生作解题辅导,离高考只剩下几周时间,正在最后冲刺阶段。连我们都感受到那空气里的紧张和肃杀,不过现在大学扩招,进大学远比当年容易,可是要进名校还是要奋力拼搏一番的。

再说说座谈会吧,会议在酒店的会议厅里举行,全程由专业人员录像。会议由玉锁住持,刘彪致词。大家首先起立静默三分钟,向已经逝去的五位同学致哀,再由熟悉他们的同学介绍了他们的情况。第一个离开我们的是个女生,因出身不好,插队很久才招工,生活的坎坷使她悲观厌世,终于服毒自尽。另三位男生均在80,90年代因病去世,一个胃癌,一个肝癌,一个是脑溢血。脑溢血的同学最可惜,他来自蒙城农村,毕业回乡后就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77年恢复高考后考进了重点大学,在校时没日没夜拼命用功,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一点钱寄回家,农忙时还赶回家帮妻子干活,劳累过度,终于瘁死在校,离毕业典礼只差三天。因未分配工作,家属不享受任何抚恤,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很艰难。还有一位阜南的女生,去年心脏病发过世,是这次举办同学会联系到她的子女才得知的,大家免不了又嗟叹一番。

然后每个同学轮流发言,说说自己43年来的生活和自己的家庭。座谈会上每个同学都发了言,或长或短,或简或繁,都说出了自己这43年的经历,使大家都能相互了解。总结起来,大家都还混得不错。因为插队或回乡后,大多当了民办教师,加上基础知识扎实,后来有20多人进了大学,除了我和大川是73年的工农兵学员,属冒牌货,其余的都是77,78级,虽然大多是师范院校,但也有6-7个是响当当的重点大学!赵铎是他们中的皎皎者,也是我们班的骄傲。他大学毕业后留学欧洲,获工学博士后海归,教学科研,成就斐然,成了工程科学院院士,博导。我跟他在北京曾见过几面,那时他带了39个碩士生,4个博士生,忙得团团转。以做学问混饭吃的还有大川和我,但与赵铎相比都相形见绌了。现在同学中除了我和赵铎还会再干几年,其余同学已全部退休了,有4-5人退休后被反聘,继续发挥余热。

座谈会上俺也发了言,不过有点另类,不仅没有歌颂母校的温暖和可爱,反而忆苦思甜,控诉了当年校团委伙同班主任政治老师对俺进行政治迫害,还有插队后的坎坷遭遇,很有点像境外反华势力的代言人。同学中约有十几人当了官,县长,局长,校长等等,在南京的两个同学是从部队里营级干部转业的,退休时都官至厅级。虽然他们觉悟都比较高,但毕竟是昔日同窗,友情为重,谁也没有去追究或批判老芦的险恶用心。再说了,四十年河东洋西,白云苍狗,时代也不同了嘛!当官的同学们也都比较自律,没听说有作奸犯科被审查的,这使大家很欣慰。只有两人受了处分,是为了想生男孩超生,违犯了计划生育政策,也算不上什么大恶。那些上了大学而没有当官的同学大都成为特级或高级教师,如老盖等,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颇有成就感。

没有上大学的同学们有的是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去考,也有的是考了但没考上,继续在工厂当工人或在乡下当民办教师,后来也都转正了,但退休工资低些,每月只有千把块,是同学中经济上较为困难的一族。让我很感动的是一个虔信法轮功的同学,曾被警察请去喝茶,仍然不改初衷。他只是个乡村教师,退休金不过一千出头,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家境很窘迫。但是他却省吃俭用,捐给法轮功1.3万元,相当于他一年的工资!他跟我长谈了数小时,向我传授大法。讲了不少他亲身体验的神迹,还把他创作的一些文章剧本送给我。最后见我不为所动,甚为失望。但我表示尊重他的信仰并赞赏他的人品,希望他能法轮常转,功德圆满。座谈会上他也讲了自己的信仰,有点像境内反华势力与老芦相呼应,但也未受到任何批评或阻挠。当年他是我很好的朋友,至今仍记得他俯卧式跳高越过1.57米的英姿。

或有人问,当年在校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男女生有没有整出点浪漫故事来,不好意思,没有!因为女生只有四个,资源稀缺,加上那时狂热的革命环境,没有爱情存在的角落。现在四位女生已有两位作古,另两位都来了,都是77级大学生,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尤其是当年很腼腆害羞的于芳,现在华发似银,妙语如珠,与当年判若两人。她丈夫也是个幽默开朗之人,妇唱夫随,很般配。于芳在十几年前毅然抛弃铁饭碗,在淮南办起一所私立学校,历尽艰辛,把学校办得红红火火,竟是个创业型的女强人,令人刮目相看。另外一个值得一说的同学是来在淮北某高校的李春熙夫妇,这些年来他们教学之余,爱上了古诗词和书法,造诣还相当高。聚会之前,他把每个同学的名字都嵌进一首古诗里,用狼毫徽墨抄写在大幅宣纸上送给我们。在欣赏他诗兴书艺的同时,也为他对同窗的深情所感动。

第三天是游园活动,大家逛了西湖庭的生态园。这是王怀中肖作新的政绩工程,里面有千年古迹,珍稀动物,热带雨林,水产养殖,湖中的天然鱼可以捕捞,塑料大棚里的有机瓜果可以随意采摘,当然要付钱。里面除了玫瑰园,石榴园,桃花园,还有个日本樱花园。桃花樱花已谢,枝头结满了小小的青果,而榴花正火,灼灼照人。另外还有水上儿童乐园,恐龙园等,给人们提供了一个休憩玩耍的好去处,但门票也不菲,40元。我们三三两两漫步在湖光塔影鸟语花香之中,纷纷合影留念,定格下那一段温馨的时光。中午会餐后,路远的同学就要走了。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互道珍重,相约3-5年后再来聚首,依依而别。

我在中京酒店又住了两天后才离开阜阳,虽说这次同学聚会很短暂,但却熙熙攘攘异常热闹,一旦人去楼空,心里倒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有种失落感。总体说来,除少数几人身体不佳显出老态,大多数同学健康状况还是不错的,60出头,在阜阳被称为“二黄老头”,即老头的初级阶段。有如下午4-5点钟的太阳,虽然光芒内敛,依旧热力四射,能跑能跳,心态阳光,正是含饴弄孙,享受人生的好时候。好多同学进了老年大学,摄影诗词,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玩得有滋有味。爱好旅游的,丽江,楼兰,拉萨,三亚,新马泰,越南,朝鲜都跑了个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等下次再聚首时,不知还有几人,念及此,竟有些伤感,遂口占一俚词云:

同窗何所似?参商天地间。四十三年重聚,鹤发逐童颜。莫说青葱苦涩,付与颍泉沧浪,往事浑如烟。岁月染青丝,晚霞映蓝天。举金樽,敞心扉,且共欢。执手再叹,相见时难别亦难!常恨造物无常,只愿吉人天相,各自保平安。却待重阳日,再唱月儿圆。


同学合影,前排坐在椅上者为当年的老师。


学校池塘里的九曲桥


生态园大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待到霜降花尽时,咱们都去爬烟囱。


湖光塔影绿茏葱,捕鱼捉蟹碧水中。
但教此身无羁绊,不辞长做垂钓翁。


热带蕉林


看得见是什么东西么?大熊猫!硕大无比,躲在窗下咔哧咔哧啃竹子就是不露面。我等了5分钟,只能拍了张耳朵照!


会老堂是当年欧阳修的故居,他晚年就居住并终老于此。见芦文《说说颍州》。
欧公遗泽在,诗香会老堂;虽是新砖瓦,却是老地方。


东坡见欧公,殷勤把手拱;咱俩喝二两,你说中不中?


小桥流水


泉河大堤长,花开紫又黄;堤下柳荫里,昔日好乘凉。


在这个我曾生活过17年的城市里,当年的景物早已随岁月而湮灭无迹,难以寻觅,只有清清的泉河水依然奔流不息,在那里曾消磨了我多少美妙的夏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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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行第二十回 岁月染青丝 晚霞映蓝天》有 1 条评论

  1. quan 说:

    Hi 芦紫,很高兴看到你关于阜阳的文章,我也是一中的校友,现在住在长岛。希望有机
    会能见到您,我的EMAIL 是 quan_xu88@yahoo.com.
    谨祝安康!
    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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