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英国探险家哈德逊命名的哈德逊河是纽约州最大的河流，发源于纽约上州山区冰川湖，全长500多公里，由北向南贯穿全州。像一条绿色的飘带，挽起山峦，连起湖泊，串起城镇，波涛滚滚一路南下，在曼哈顿岛注入上长岛湾，汇入大西洋。就在距离纽约市北80公里的地方，宽阔平缓的哈德逊河水被东岸突出的宪章岛阻挡，水道陡然变窄水势湍急折向西南，恰恰又被西岸一个凌空兀立的三角巨岩挡住去路，猛地转了个急弯，奔腾咆哮向东南夺路而去，这块面积约50平方公里的三角巨石坡因位于河西岸的拐点处，就被称之为西点。
大河滔滔，巉岩壁立，远山起伏，树木茏葱，河谷的优美景色令人陶醉。连大文豪狄更斯都说：“很少有其他地方的景致可与西点相媲美。”但西点之所以出名，并非因其美丽的风光，而是因为举世闻名的西点军校就座落在这里。西点军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美国的独立战争。当时美洲没有铁路公路，贯穿南北的交通大动脉哈德逊河，即成为当时美军和英军争夺的焦点，而地势险要，扼哈德逊河出海咽喉的西点自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华盛顿将军的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华盛顿说：“西点是打开美国的一把钥匙。”美军在此建筑了坚固要塞并用15吨重的铁链封锁河面，以居高临下的密集炮火给英军舰船以重创，使英军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华盛顿对西点情有独钟，建国后，提议在此建立一所军事院校，以培养美国急需的职业军官和军事技术人才。他说：“创办这所学校是美国发展的头等大事。”1802年3月16日，杰弗逊总统签署法令，于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一所军校正式成立，全名是美国军事学院（United States Military Academy），但极少有人称其全名，都习惯上把她叫作西点军校。自建校以来，从西点军校那灰色花冈岩的大厦里，走出来两位美国总统，三千七百多名将军，三千多名大企业总裁和五千多名总经理，还有无数的科学家，工程师，艺术家和宇航员，于西点名声大噪，成为世界军事教育领域里的一朵奇葩。 在西点走过的二百多年的风雨历程中，有两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彪炳史册。一个是1817年出任第四任校长的塞耶将军，他1808年毕业于西点，深知其弊病之所在。他在17年的任期里，排除种种困难，实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吸收外国先进的治学思想，严格招生制度，改革课程设置，改革教学方法和管理教育，建立了著名的荣誉制度，形成优良校风，使西点真正成为“将军的摇篮”。为纪念他为西点军校的建设和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后人在校园里为他竖立一座铜像，其上镌刻着“西点军校之父”，并有以他命名的大楼广场和旅馆。
另一位大人物是第30任校长麦克阿瑟将军，1919年他带着”重振军校”的使命回到母校，提出治校的新观念：“应着眼于不断变化的世界，着眼于复杂的未来，着眼于军事技术装备的现代化。”提倡民主精神，建立评比制度，重视体育运动，把体育锻炼提高到与科学文化，军事训练同等重要地位。组织夏季野营训练，改进课程，把传统的西点军校带进了现代化的20世纪。今天麦克阿瑟铜像也耸立在校园里，他身穿衬衣，右手叉腰，左臂搭着外套，一副闲适模样，但眉宇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使人想起他在二战时的叱咤风雷。
西点大名，如雷灌耳，但以前从未想过西点与我老芦家会有任何瓜葛，可出乎意料的是女儿艾米去年高中毕业报考了西点，并更意外的被录取为西点2012级学员，成了一名女兵，我老芦也就成了“军属”。近一年里，我去西点参加过六月的新生入学典礼，八月的阅兵仪式，后又接送女儿3-4次，对西点有点大概了解，但都是按规定区域活动，很多“禁区”是不能涉足的，仍透着神秘。今年3月13日，我们应邀参加为期三天的“新生家长周末”活动，在西点住了三天，这是学员在校四年期间家长能够“深入” 西点的唯一机会，儿子和媳妇也趁机前往。校方慷慨地组织我们参观了军装厂，学员宿舍，教室，图书馆，训练馆，教堂，校长住宅等“禁地”，还有阅兵和宴会等活动，窥探到“机密”若干，当然更多真正的机密老芦是刺探不到的。
西点军校其实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墙电网，森严壁垒，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围墙，严格地说连个门都没有，只有被称为门的三道岗哨，即只有三条路可以通往西点。北门是华盛顿门，是内部专用门，从未去过。南门是塞耶门，西门是孤石门，学员和家长可开车通过，但进门时要检查证件和行李箱，出门则不问。西点也接待普通游客，但必须在南门外的游客中心集中验证买票，由导游带领乘巴士按规定的线路游览。，不得自由活动。巴士每小时一班，在校内游览时间约一小时，有意思的是游客大多是咱中国同胞。游客中心内有西点历史图片介绍，军装枪械展示，学员生活电影和纪念品商店，外面是西点镇的商业区，多为饭店旅馆，还有几家中餐馆。镇子不大，当时旅馆爆满，尽管我们提前预订，还只订到较远的一家汽车旅馆，每夜200美元。
欢迎活动在艾森豪威尔大厅举行，那是个宽大宏伟的红砖建筑，朴素大方但气派非凡，通常一些重大活动或演出都在此进行。校领导多人致词，不外乎“成绩辉煌，问题不少”等俗套，后答家长问，气氛自由热烈，特别是去年有一名新学员自杀的事，引起大家的严重关切。西点训练严酷，早上6点起床，晚11点就寝，吃饭时间仅20分钟，要各种训练都达标文化课都合格，绝非易事。每年招生1200多人，只有8-900人能毕业，淘汰率近30%，入学时七个多星期的“魔鬼训练”就有7%的新生退学，还不到一年这届新生已有100多人退学。一个德州来的家长告诉我，他儿子的高中去年考进来两人，另一孩子仅一门课不及格便被勒令退学了。
一般一二年级淘汰较多，三四年级就很少淘汰，因学费太高，国家损失太大，据说西点培养一名毕业生，国家要耗资百万，因为要动用军机，战舰，装甲车等等昂贵的教具。有一个三年级男生长胖了，攀岩考核三次未通过，被校方命令停学一年，回家减肥，然后再通，还有次机会。西点岐视肥胖（也岐视侏儒和巨人），从校长到教官没有一个胖子，男生一律光头，女生短发扎个小髻，个个体态匀称，彪悍挺拔，英姿飒爽。课业和训练的压力造成一些学员的心理问题，自杀引起校方注意，现已增加一些专业心理辅导员，对少数有问题苗头的学员加强沟通疏导，提前采取措施，以防患于未然，但学术体能指标绝不能放宽，这似乎是大家的共识。
然后参观军服厂，也是一栋红砖建筑，一进门是西点军装展览，大礼服，礼服，军服，军便服，运动服，衬衣，睡衣，鞋袜，绶带，五颜六色，林林总总，代表不同的军阶等级，每个年级学员的军装也有区别。这些军装材料精良，式样考究，只要在电脑里输入学员的身体尺码资料，机器即在一条数十米长的工作台上游走，自动剪裁出料片，进入下面拼缝，里面数百名雇员正忙碌在生产线上，数十架缝纫机嗒嗒地响着。有一些操作如衣帽的装饰要手工完成，最后熨挺打包入库。这些军装价值不菲，典礼或检阅时穿的礼服900美元一套，我数了一下，其上仅铜钮扣就有48枚，金光闪闪，观赏不错，真打仗，还是迷你彩便服管用。也有黑呢短大衣军装卖给家长，90美元一件，左胸缝有金字“USMA2012”的字样，我与太太各买一件，也算过了一把当兵的瘾。
阅兵是这次活动的重头戏，由少数老生带队，以新生为主体，校军乐队为前导，八个连的新生1000多人，列成八个方阵，在军乐声中依次进入足球场。他们身穿灰色礼服，头戴圆筒状礼帽，黑皮鞋，白手套，白色宽边武装带交叉胸前和腰际，肩扛上了刺刀的步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通过观众台，向校领导致敬，向各级军官报告，发布口令，最后绕场一周后再徐徐退场。每年这样的阅兵式都要进行多次，因制服颜色主要为灰色，所以西点生又被称为“灰色长队”。西点只有本科生，在校学生仅4000人左右，建制上属一个旅，下辖四个团，八个营，三十二个连。与明尼苏达大学或俄亥俄州大这些学生六七万人的大学相比，西点是太小了，但校园却不小，有1.6万英亩。
阅兵后，学员即可与家长一期活动，女儿带我们看了她的宿舍，大多两人一间，与普通大学宿舍相似，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枪一电脑而已，只是衣橱里的冬夏军装有6-7套之多。另外，学员宿舍一概没有空调，只有风扇，盛夏时日子不好过，为校方为锻炼学员吃苦精神有意而为之。然后我们去看了教室，没什么特殊之处，文化课的学习时间占八成，其余才是军事和体能训练，通常安排在7-8月份，平时每周只4小时。前两年是31门文理科基础课，第三年开始专业课，与一般大学相似。本科毕业后可获学士和少尉军衔，大多要到军方服役五年，少数可继续到其他大学读研，仍算军龄，毕业后再服役。
看完教室，我们又看了新落成的图书馆，那是一座雄伟的六层大楼。一进门有杰佛逊的塑像，沿旋转楼梯或电梯可到以上各层。阅览室的一边全部是落地窗，采光很好，又具有现代气息，窗外景致，一览无余，是学员读书自修的好去处。大楼的左前方是艾森豪威尔的青铜塑像。听别人说过去这里的老图书馆旁还有一尊巴顿将军的塑像，因建新馆，就把它暂时搬走了。巴顿将军以作风严厉，作战勇猛，善于捕捉战机，扩大战果，成为二战明星。但巴顿在西点时成绩却不咋地，花了五年时间才毕业。记者问其原因，巴顿说，他上学习期间没有找到图书馆。于是西点人在校图书馆旁立了尊头戴钢盔、身着戎装，腰间插着象牙柄左轮手枪，手持望远镜凝望的巴顿将军塑像。似乎在调侃这位老校友：
“尊敬的将军阁下，您看见图书馆了么？”
无独有偶，在西点历史上，艾森豪威尔也不算个好学生，曾因抽烟旷课受处罚。但罗伯特.李将军却是个毫无过错的优等生，以第一名毕业，但在南北战争中最后却败在成绩平平，屡犯纪律，以第53名毕业的格兰特将军的手下，衣冠楚楚举止优雅的李将军亲手把投降书交到胡子邋遢衣帽不整的格兰特的手上。据说罗斯福和小布什总统大学的成绩都是C，钱尼副总统连大学毕业证都未拿到，可见成绩这东西不怎么可靠的。不过老芦不能跟女儿说这个，只能在这里偷偷说说。
图书馆右边是要塞炮台一般的塞耶大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哈德逊河。塞耶大楼里有校领导人的办公室，系办公室和98个现代化的教室和两个大礼堂，以及计算机中心和西点军校博物馆。馆里珍藏和陈列着许多珍贵的军事历史文物和图片资料，其中有华盛顿用过的手枪，塞耶的军上衣和礼仪佩剑，拿破仑的佩剑和手枪，格兰特的军服，二战时德国元帅戈林的权杖，美国宇航员博尔曼穿过的密封服等等。西点绝大多数教学楼和宿舍都是哥德式古城堡建筑，有着堡垒式的城楼和攻击口，带有明显的军事色彩，远远望去像一个城堡群。建筑均用巨大的灰色花冈岩材料砌成，大多4-5层高，古朴典雅中透着威严。
图书馆左边的潘兴大楼旁边，有一座半圆形的黑色花冈岩石碑，镜子般光滑的平面刻写着西点学员的荣誉准则：不撒谎，不欺骗，不盗窃，也不容忍他人如此。西点的校训是：责任，荣誉，国家，刻写在校徽上，要西点人以为国家尽责而荣耀。听起来是大话官话，要做起来却不容易。就说荣誉准则吧，一贯吊儿浪当的老芦就做不到。年轻时在毛泽东时代，你能不撒谎不欺骗吗？林副统帅名言：“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万岁不离口，背后下毒手，那年头没人敢说真话，都要撒谎欺骗，插队后也干过偷偷摸摸的勾当。太太说她正派，我说你在中餐馆当跑堂时拿的现金小费，也没报所得税，不是撒谎欺骗？
每个西点新生在入学伊始都要接受16个小时的荣誉教育，灌输西点的基本价值观，包括珍惜荣誉，争取荣誉，创造荣誉，保持荣誉，正直诚实和尊敬他人的尊严等。西点有很多严格的纪律规范，违反的就要受到处罚，而在诸多处罚中，数背离荣誉准则所受的惩罚最为严厉，漫不经心地撒个谎很有可能会被开除。
刊登在 2009 华夏快递 kd09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