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行之十六——洞庭青螺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到湖南不看洞庭湖和岳阳楼，岂非一大憾事。南岳归来，风尘未洗，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又奔驰在北上的京珠高速公路上。还是老梁陪同，湘兰带俩孩子照婚纱照去了，我说老梁你也不必来了，他说在家也是闲着，再说也有二十年未到岳阳了，想去看看，于是就有了我们岳阳的三人行。司机轻车熟路，沿途农田平缓苍黄，路边的白杨已纷纷落叶，有了些北国的萧索气象。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就到达湖南第二大城，湘北重镇岳阳。刚下高速，扑面而来的即是一幢二十层高的白色大楼，巍峨簇新的楼体上八个大字赫然入目：岳阳现代男科医院！虽然天南海北跑过不少地方，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男科医院，看我愕然，导游说现代男人太累，负担太重，白天夜里超负荷运转，毛病就多啦！这是港商投资1200万新建的。一个山东游客说俺就不累，俺负担也不重，用不着！老梁说那是因为你腰包不够鼓，大家都笑起来，用笑声表达了对那些“太累的”爷们的同情或羡慕。
车子进入岳阳市区，穿过汴河街岳阳楼向北驶去。导游说，我们先去看洞庭湖君山岛，下午看岳阳楼。出城不久我们就看到凌空飞腾的洞庭湖大桥，桥头有江泽民的题字，三座高过百米的人字形桥塔高耸入云，气势磅礴，桥长一万多米，似一条长虹横贯江上，导游说这是中国十大桥梁之一，三塔双索斜拉结构，造价8.4亿，2000年建成通车，彻底改变了过去到君山仅靠轮渡的状况。桥面宽广，视野辽阔，桥下是东洞庭湖和长江的交汇口，但见“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过了大桥便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和草甸湿地，窄窄的公路两旁，芦花竟放，蒿草摇曳，各种禽鸟啁啾盘旋，飞翔其间，蔚为大观，导游说有三百多种十万多只鸟在这里栖息越冬，每年都有盛大的观鸟节在此举行。沿途有不少低矮破旧的农舍和劳作的渔民，似乎并不富裕，在这样的旅游点，当地领导也没刻意搞靓化工程，面子工程，我以为是一种进步。
几分钟过后，我们便到了君山公园，大门口各有一尊横躺的石雕，都是唐人，一位是李白，一位是刘禹锡，身后的石壁上刻着他们赞美君山的诗句：
帝子潇湘去不还，空馀秋草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李白）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刘禹锡）
君山又称洞庭山，是神仙洞府的意思。是八百里烟波浩淼的洞庭湖中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远望如横黛，近看似青螺，俗称“君山状如螺髻”。君山四面环水，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虽只是弹丸之地，但却与中华民族一般地老天荒，历史悠长。这里有新石器时代遗址，有中国最古老的摩崖石刻，这里流传着众多的神话典故和美丽的传说。君山顶上的轩辕台，传说是华夏始祖轩辕黄帝铸鼎之处，因而得名，当地人称铸鼎台。又说尧帝的二女娥皇，女英是舜帝的两个妃子，见夫久出未归，就寻到洞庭君山，忽闻舜帝去世的消息，不禁肝肠寸断，忧伤而亡，葬于此。因屈原称二妃为湘君，所以称此岛为君山。
史记载自诩为“功过三皇，德高五帝”不可一世的秦始皇南巡至此遇大风浪，闻道这里是君山，大怒，“一国岂有二君！”下令砍树烧山，以玉玺印石崖上封山。但风浪仍不息，走不成，始皇无奈只得拜求湘君，风方止。后人将秦始皇留在石壁上的四颗大印，称为“封山印“。该印长1.2米，宽0.8米，经过两千多年的风雨和湖浪的剥蚀，字迹漶漫，依然可见，笔法苍劲，有释为篆文“永封”者，有释为篆文“封山”者，还有人认为是一种道家符咒，难以定论。此印原有四颗，文革中被炸毁了两颗，至今那石壁上尚存两颗。还有传说，汉无封五年，汉武帝巡狩到君山，见一巨蛟作怪害民，用宝弓神剑射杀蛟龙，留下一座射蛟台，台上有一对脚印，据说是汉武的足迹。我比划了一下，至少二尺多长，比姚明的脚至少大一倍，不知道汉武帝身高几许。
君山既然因湘君而名，湘君古墓是一定要看的。我们乘电瓶车来到君山东麓即看见用花岗岩砌成的二妃墓。墓前黑色的大理石碑上刻着：虞帝二妃之墓。是湘军水师统帅彭玉麟所书。舜号唐虞，所以又称虞帝。墓前竖立着一幅石刻楹联：君妃二魂芳千古，山竹诸斑泪一人。墓两侧有青石雕刻的二妃塑像和前人的诗词题咏。周围翠柏环绕，斑竹蓊葱，即是那“斑竹一枝千滴泪”的斑竹，又称湘妃竹，据说是湘君二妃，闻之舜帝去世的噩耗，痛不欲生，泪雨滂沱，洒向竹林，在青翠的竹竿上留下斑斑泪痕，世代不泯，称为斑竹。
我们走近一看，见青竹身上果然是斑斑黑点，宛如泪滴，有的甚至连成一片，摸上去平滑无凸起，令人称奇。我知道这当然不是泪渍所致，导游说斑竹是刚竹的一个变种，君山的土中有一种特有的真菌，由根向上侵染竹茎，长成斑斑菌落，遮蔽了叶绿素，形成黑斑。这种菌与斑竹只生存与君山及附近的九嶷山，移植到其它地方，斑痕即淡化以致消失。但如把斑痕消失的竹子再移栽到君山，第二年就会墨痕依旧。月底到北京紫竹院见到从君山移植的斑竹，果然墨痕很淡，导游所言不虚，我想如果连土移植，可能会保持斑痕，但土的成份不同，真菌在北京的土中也许存活不久。
离开二妃墓，穿过一条小山谷，就来到柳毅井。据唐人传奇《柳毅传》，柳毅是个进长安高考落榜的书生，回乡涂中在泾水之滨见一绝色牧羊女悲泣，怜而问之，知她是洞庭龙王幼女，嫁给浮浪的泾水龙王二公子，饱受家庭暴力，托柳毅传书给其父，她叔叔钱塘龙君杀泾龙之子，救回小龙女，后与柳毅结成夫妻，传为佳话。这柳毅井即是柳毅进入龙宫的入口，井沿上两个鲤鱼头吹胡子瞪眼，内壁上刻有虾兵蟹将。正下着雨，井水混黄，深不可测，据说有人以四两丝线缚一铜钱沉入水中，线尽而不见底，甚至说是此井可与东海相通。有说此井水，四季不竭，冬暖夏凉，是神泉，饮之能延年益寿，消灾弥祸。井后是一红柱绿瓦的传书亭，左宗棠书一对联于其上曰：海国旧传书，是英雄自怜儿女；湖山今入画，有忠信可涉风波。赞扬了柳毅英雄救美，忠信仁义的精神。据说井口原有一大桔树，是柳毅用衣带敲三下传信号的消息树，今已不可寻。
传书亭是六角双顶，似鸳鸯双亭合一，象征着柳毅和龙女的坚贞爱情。亭边还有柳毅，龙女和羊群的白玉石雕塑。因为柳毅龙女人神之恋和娥皇女英的爱情传奇及斑竹的传说，给君山岛涂上了一层温馨浪漫的瑰丽色彩，其中的几多凄婉，几多纯情，真是可歌可泣。加之如果从空中看君山岛呈桃状或心形，所以君山岛又被人称为“世界爱情岛，东方伊甸园”。如今的君山岛上建有一个爱情博物馆和爱情园，每到情人节或农历七月七，都有双双对对的情侣来者种植一棵爱情树，再到柳毅井，湘妃寺焚香礼拜，祝愿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忠贞不渝。就在柳毅井旁的高坡上有几棵很奇怪的树，是两棵树长在一起，但树心几乎枯空了，尽有部份树皮少量木质部连接根冠，但树叶依然青翠茂密。导游说叫黑什么树，没记下，可两树依偎生长，虽心焦髓枯，仍不弃不离，象征着患难生死与共的爱情。
树边有一钟亭，里面吊着一口大铁钟，叫飞来钟，据说这里是曾是宋朝农民起义军杨幺的营寨。杨么曾在洞庭湖边反抗官军达数年之久，军纪严明，深得百姓拥护，百姓铸了这口钟，夜间偷送上山，无人知晓，所以叫飞来钟，义军以此钟声预警迎敌。后来宋高宗派岳飞来攻打，伐君山木，制木筏塞堵港叉，又运杂草浮于湖上，阻住杨幺战船。杨幺投水逃走，为岳军部将牛皋擒获，杨么遂灭。站在山顶远望烟波浩淼的八百里洞庭，遥想当年岳飞杨么鏊兵湖上鼓角雷动镝矢飞鸣的情景，令人感慨时空悠悠人世苍桑。就是这洞庭湖也今非昔比，面目全非。洞庭湖古称云梦大泽，是中国第一大湖，真是“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但千年之后，面积缩小了三分之二，已让位于鄱阳湖，成为第二大淡水湖。
导游说洞庭湖有三件宝，一金二银：金龟，银鱼和银针。下山来到朗吟亭，据说诗酒神仙吕洞宾曾头枕君山，濯足洞庭作诗曰：“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在朗吟亭的茶室里我们品尝了名茶君山银针，这种银针茶，是君山独产，从唐代就是贡品，曾在莱比锡国际博览会上获金奖，全国十大名茶之一。银针茶一枚枚尖尖的茶叶，被滚开的热水冲泡得起起伏伏，但是在水中全都茶尖向上直立不倒，而且三起三落，最后停于杯底，别人都说好，但我从不会品茶，喝不出它的妙处来。我们品茶时，导游小手捧君山金龟给我们看，这种金龟的背部隆起，龟甲紫红如紫檀木，颈部两侧，腹部和脊背，有着鲜明的金色图案，成“王”字形，还让我们逐一抚摸金龟的腹背，沾些富贵长寿的“王气”与“旺气”。另外一宝是洞庭银鱼，很小，通体雪白，蛋白丰富，是做汤的佳品，有真空保装成品卖。但导游说洞庭湖还有一宝：回头鱼，味极鲜美，下面带大家去品尝。
跟随导游我们来到湘妃祠，但见红墙黄瓦，巍然高耸。上有一匾额：湘妃祠。大门两边有联曰：垂杨秀竹神仙府，之径高台帝子家。横批：江南第一祠。祠前有一香烟缭绕的青铜大鼎，一走进祠内便看见一幅张之洞题写的400多字长的湘妃祠联，不及细读，只是觉得那书法龙飞凤舞，赏心悦目。正殿里是二妃的端庄塑像，周围有一些壁画，联语，诗赋等难以尽述。时已过午，肚子饿了，就到祠左的湘妃饭店用餐。饭店不大，还算整洁，服务员热情地带我们到后面水池里看回头鱼。“洞庭湖特产，好味道！才88块一斤！”“才88块？这么贵？”“88好哇！发大财！”“为什么不是66，66大顺更好哇！”“老板，你真会说笑。”老板？既然都当老板了也就不费口舌了。只见浅浅的水中几十条回头鱼来回地游着，大头白身略带粉红无鳞，我们挑了一条，二斤半，一鱼两吃，头尾烧汤，中段红烧。
饭店效率挺高，不一会就上桌了，我在饮食上是没啥品味的，但觉回头鱼的确美味，肉白如脂，鲜嫩爽滑，尤其那漂着葱花的鱼汤，乳白清淡，香气四溢。我们便吃边喝边聊。老梁说：“这回头鱼卵在洞庭湖孵化后，就随波逐流进入长江，到达长江口不习惯海水环境，就成群结队，千折百回，逆流而上，回到洞庭湖故乡来产卵生子，所以叫回头鱼，又叫作江豚。故土难舍呀，我就是那回头鱼，在海外飘了20年，终于回来了。你们甚么时候回来？”我们？我与妻对望有顷，我们何时回来？有答案吗？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09 华夏快递 kd09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