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行之九——秋长寻叶
羊城广州有两个卫星城：西江明珠肇庆和东江明珠惠州，都是风光优美的历史名城。惠州有苏东坡，肇庆有包公。惠州市内有五湖，组成西湖景区，肇庆市内也有五湖，称星湖景区。凭心而论，惠州西湖虽美，却不能匹敌肇庆七星岩，惠州的罗浮山虽秀，也略逊肇庆鼎湖山。但惠州毗邻香港，深圳和东莞，经济发展势头强劲，肇庆只能瞠乎其后，尤其是近年来崛起的大亚湾石化城更是令世人瞩目。数十家全球大公司的落户，上千亿元的投资，使大亚湾迅速成为一个世界级的以炼油和乙烯生产为核心的石化基地。近年来，我到过几次大亚湾，流连于澳头和霞涌间那十几公里美丽的海岸线上，看着推土机压路机轰鸣着，一个个山头被削平，一湾湾海港被填起，看着那尘土飞扬脚手架林立的巨大工地上逐渐耸起庞大的油罐高塔和盘旋交错的钢管铁线，感受到大亚湾那强劲的脉搏正带动着惠州经济的腾飞。
此外，惠州曾出过廖仲恺，邓演达，叶亚来，叶挺这些中国近代史上的名人，足以使使肇庆为之失色，而巧的是这四位名人均出自惠阳市。惠阳又称淡水，蒋介石东征时在此打过一次恶仗，并枪毙了他的临阵脱逃的表弟。这次回国给岳父母扫墓，住在惠阳，我建议去看看叶挺纪念馆，但无人响应，我就天马独行，懒得等公交车，在宾馆门前打辆摩的，绝尘而去。先到叶挺纪念馆，不远，就在市内一条静僻的街上。坐北朝南，穿过一道铁栅大门，里面是个宽阔的前庭，种植松柏等树木。纪念馆不算高大宏伟，由灰色大理石砌成，显得古朴端庄，上面有叶剑英的题字：“叶挺纪念馆”。进门的大厅里是叶挺的半身石雕像，里面有好几个展室，有很多图片和实物，介绍了叶挺坎坷而辉煌的一生。印象较深刻的实物有破烂的军装，生锈的步枪和两挺老式机关枪。另外就是叶挺的手迹，《囚歌》，是我在小学时就会背诵的：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呵！给尔自由！ 我渴望着自由，但也深知道， 人的躯体那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期望着， 那一天，地下的火冲腾， 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出了纪念馆见那摩的还在等我，就问他是否知道叶挺的故居，他说知道，便带我前去。小伙子二十多岁，聊几句发现口音挺熟，一问竟然是合肥人，家在水家湖，离我曾工作过的淮南仅几十里，老乡！摩的嗖嗖地左右穿梭，一会就到了城西郊的秋长镇，钻进一个又一个巷子，就是找不到叶挺故居，小伙子困或地说，原来来过的，应该在这里呀，后来问个警察，说叶挺故居不在秋长镇上，在镇西北十几公里呢！我们跨上摩的向西走了好一段，毫无踪迹，小伙子正犹豫，我发现一个路牌，赫然写着：将军路！我说没错，应该是这条路，惠阳没有几个将军的。于是拐弯北上，走了一段，果然有个箭头路标：叶挺故居，由此向前！我们大喜，嗖嗖嗖地奔驰而去，可走了十几分钟，毫无踪影， 再走一段，感到不对了，正在这时，又看见一箭头个路标指向左边的岔路：叶亚来故居，由此前行。我嘀咕着，叶亚来，没听说过，叶挺的别名？不管它，跟路标往前走！
这条路倒是标记得很清楚，只是路很窄，曲曲弯弯地在村落里绕行，大点的车子还真开不进来。先看到一所门面普普通通的小学：腾云小学。门上的木牌介绍说叶挺小时在此读过书，不果当时叫私塾。那时他的一个老师教育他要“挺身救国”， 为他改名叶挺，取“人要上行，叶要上挺”之意。再往前走，就到了周田村，村口一棵百年古榕亭亭如伞，树上有牌子，是省重点保护古树，树龄近200年。附近一间与榕树一样古老的砖土房，门上挂个“周田廖家”的木牌，不收门票，走进去看看，扁担箩筐等农具仍在院子里，老式的木制门窗破败的很，可透着岁月的沧桑，一个老人在吃饭，不太友好地看着我们。往前走又见到几间这样古老的民居和叶家祠堂，再绕过一个池塘，我们到了叶亚来的故居——碧滟楼。
后来我才搞清楚，这叶亚来并非叶挺，而是叶挺的前辈族人。叶亚来，客家人，1837年生于此村，17岁随同乡“卖猪仔”赴马来西亚做锡矿工人，表现出色，24岁即成为一地方总管，32岁成为吉隆坡总管，在由争夺锡矿利益引起的雪兰莪内战中，叶亚来三次光复吉隆坡并任吉隆坡地区行政首长，掌管吉隆坡政令，他领导了吉隆坡的经济重建并成为当地首富，是吉隆坡的开埠功臣，有“吉隆坡王”或“吉隆坡之父”的称号，在马来西亚和南洋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凡南洋有代表团来华，都要来碧滟楼朝拜，只是我不读文史，所以对他一无所知。
碧滟楼建于1889年，是叶亚来发财后回乡捐建，也是他成功的标志。碧滟楼是集传统客家建筑工艺建成，内部有形状各异的院落，结构布局得体实用，是一幢典型的客家传统四阁楼围屋，最兴旺时，这里住过100多口家人。正门前方开一半月形水塘， 绿树倒影，碧波粼粼。故居正门上方镶嵌“碧滟楼”三字石刻门额是著名惠阳才子江逢辰进士所书，其上置一牌楼，墙体上端塑正脊两卷纹翘角，雕刻精美，气势恢宏。进到里面发现是个横向相连三内门的庭院，各房屋厅堂皆以廊房、廊道和回廊连接和相通，错落有致，浑然一体。但终究是130岁的老屋，也许是无钱维修，木质门窗梁椽都虫蛀雨蚀，油漆斑驳，显出老态，粉墙也颓败脱落，露出青砖，若不胜风雨状。
离开碧滟楼沿原路回去，刚上了将军路不久即看到一个叶挺故居的路标，斜指向一条小路，我们转进去不远就看到一个白墙黑瓦的整齐院落，门前就是江泽民的手迹：叶挺将军故居。我们原来可能摩的开的太快，错过了这个路标。不过也庆幸这个错误，不然我绝不会想到去看碧滟楼和腾云小学的。走进大门是一个青砖铺成的宽敞的前院，正中是一尊叶挺将军的戍装铜像，高1.891米，暗喻将军出生于1891年。但见叶挺足蹬马靴，腰扎皮带，左手叉腰，右手扶杖，两眼平视，神色肃然。铜像的底座上有六个金字：“抗战到底 叶挺”。说明书介绍，叶挺的手杖很不寻常，是他流亡欧洲时一个德国将军赠送给他的一把“倚剑”。平时可当手杖，休息时，打开手柄，插在地上可当板凳，遇敌时推上子弹就是一支枪。
这幢故居是叶挺的祖父于清末所建，为二进四合对称式建筑，已有100多年的历史。叶挺故居相当简朴，简单的床铺蚊帐，木制桌椅，写字的笔砚，很多陈设都是普通农家田间劳作时的用物，如各种大小箩筐，木桶，锄头，锹铣，镰刀和罈罈罐罐等杂物。展室摆设了150 多件珍贵的照片，实物，文物，墙上还展示多幅大型油画，概括了叶挺一生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 叶挺1919年投身革命，入国民党，1924年留苏并加入中共，1925年任北伐军独立团团长，在汀泗桥和贺胜桥两役中击溃吴佩孚主力，获得了“北伐名将”的声誉，所部被称为“铁军”。后领导八一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等。1928年，叶挺在莫斯科挨批斗，负气脱党流亡欧洲澳门等地十年，为谋生开过餐馆，卖过豆芽豆腐。抗战后，任新四军军长，但受副军长项英打击排挤，如同傀儡，曾两次出走。1941年皖南事变被捕，系狱5年，写下《囚歌》。1946年3月获释，重新入党。赴延安途中因飞机失事遇难。
叶挺是个罕见的军事天才，在北伐前后达到他人生的辉煌顶点，在中国现代史上留下了壮丽的一页。1928年后则多历坎坷，备尝艰辛，英年早逝，令人叹息。
离开叶挺故居，我们又顺路拜谒了秋长观音禅寺。说是顺路，其实下了将军路要在曲曲弯弯的乡间小道上走十几分钟。寺庙建在一个高坡上，绿瓦黄墙，崭新铮亮，看说明刚刚落成开光一个多月，开光典礼时，来了不少政要和港澳佛教界人士，还挺隆重。庙宇建筑结构大同小异，我匆匆转了一圈，也未烧香就打道回府。这里没有公交车，道路狭长，我不懂为何选址于此，也不懂那些政要们怎么来的，但好处是在这弯曲回旋的乡间小路上，我得以饱览淳朴无华的古老民居和清新幽静乡村景色，看到农民们在农田和菜地里辛勤劳作，看到那成片的蔗田和青翠的瓜果，感到心旷神怡，不虚此行。
回到宾馆我问那憨厚的小伙子要多少钱，他说40块，我给他一张百元的票子，他搓着手说没零钱找，我说别找了，算我请你吃饭啦，咱们不是老乡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说是吧？
刊登在 2009 华夏快递 kd09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