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怨

桃李怨

        大学时有个女同学李万桃,来自江城安庆,芳龄二十,中等个头,身材窈窕。虽然插队多年依然肤色细嫩白皙,眉眼精致如画,看来山岚江风滋养美女,此话不假。安庆,千年古城,长江重镇,以前为安徽省府,达官巨贾,名伎豪儒,灿若星云。但李万桃的家世并不显赫,属于小家碧玉。父母都是升斗小民,能拉上关系把女儿送进大学已经是祖坟冒烟了。安庆还是著名的黄梅戏之乡,街头巷尾耳濡目染,李万桃从小就精于此道。虽说文革时,黄梅戏因其曲调婉转被批为靡靡之音而禁演,表演大师严凤英被迫害惨死,但其深厚的群众基础和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又让她借尸还魂,一批革命的黄梅戏应运而生,在这些高门大嗓的掩护下,经典的曲调依然在私下广为流传,禁而不止。

        一般人唱黄梅戏不过会唱几个段子,像什么“树上的鸟儿—”之类,但李万桃能唱全套的《天仙配》和大部的《女驸马》。记得有个晚上在到雷达站演出回来的路上,她轻声地唱了一段“天空岁月太凄清,朝朝暮暮数行云。大姐唱说人间好,男耕女织度光阴,—”,她用地道的安庆话,略带沙哑的低柔嗓音把这段唱腔演绎得九曲盘旋,荡气回肠,让我真正领略了黄梅戏的精妙韵味,从此对李万桃刮目相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李万桃刮目相看的并不止俺一人,当她嬝嬝娜娜走在校园里时,男生们有人侧目而视,有人回首张望,有人亲切地嘘寒问暖,有人殷勤地跑前跑后。但李万桃一概目视远方,只微微一笑便飘然而去,直到有一天一个真正的君子来到她的面前。

        这名真君子叫常泉,也是安庆市人,高大富态略显臃肿,但生得面如满月,眉宇轩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加上衣着精美考究,走起路来一摇三摆,风度翩翩,很有出将入相的龙凤之姿。所谓虎子无犬父,原来他父亲是安庆市某局局长,13级高干,其母为办公厅主任,15级中干。两个老革命仅常泉一根独苗,自然更加刻意培养,使他早日成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他插队没两年,就被招工到岳西的一家兵工厂当工人,没两年又被工厂推荐进了大学,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我有幸与常泉同宿一舍,朝夕相处,得以经常聆听他的谆谆教诲。我们那时八个男生共处一室,分别睡在四张架子床的上下层。在每天夜里例行的卧谈会上,我们都能听到常泉的精彩讲座,上至天文地理,世界大势,下到鸡毛蒜皮,街巷俚闻,颇长见识。因为他能读到大参考,看过不少高干才能阅读的内部读物,谈吐阳春白雪,不同俗流。但常泉也有俗流的时候,有时会运用他丰富的性知识给我们进行科普。他那时已有个女朋友,是他爸爸在部队时老战友的女儿,也招工在岳西某兵工厂当工人。他曾给我们看过她的照片,果然艳丽如出水芙蓉,让我们个个眼馋。卧谈会时常泉有时会谈到他的恋爱经历和一些香艳细节,并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不足与外人道的地步,更是让我们这帮饱受性饥渴折磨的王老五们痛心疾首,浮想连翩,夜不能寐。

        岳西的美女虽然美,但远水不解近渴,于是常泉一对剑眉下那双多情的星眸就落在李万桃婀娜的腰肢上。帅男追美女,无往而不利,更何况常泉是个多金的帅男。我们那时每月只有生活费15元,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中餐晚餐只能买一毛一份的烧白菜或萝卜条。而常泉天天中晚都是烧排骨,四喜丸子,吃的嘴里冒油,看得我们嘴里冒水。当我们看到他跟李万桃共进午餐打开牛肉罐头时,嘴里的酸水就更多了。我第一次从常泉那里学会了个新量词:听!罐头要论听,不是个,一听红烧肉罐头市价一块多,一听香酥鸭块两块多,听着都让俺发晕。

        常泉常去找李万桃,大家也不以为奇,都是安庆老乡嘛!那年头老乡观念盛行,老乡们结帮拉派聚在一起很正常。每到星期天,常泉就邀李万桃坐校车到宿县去。先在人民饭店要两客葱油饼,两碗辣乎汤,一顿香脆麻辣吃得李万桃心花怒放,如沐春风,然后又带她去逛雪枫公园,说他爸爸原来就是彭雪枫将军的部下,在这一带打过游击,使李万桃肃然起敬。中午,再到东关龙江饭店来一顿板栗仔鸡,两杯红酒,真是欲醉欲仙,恍若神仙。常泉说,你知道这饭店为啥叫龙江饭店?因为这宿县东关是演样板戏《龙江颂》主角的李炳淑的家乡,她爹是有名的大地主。李万桃敬佩万分地看着常泉,真不愧为高干子弟,啥都知道,出手还这么大方,哪像自己家,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学教师,母亲是个街道小厂的临时工,天天到菜市场买贱卖的筐底子烂菜帮。贫贱夫妻百事哀,爹妈常为钱的事吵架生气,想到这,李万桃眼泪差点流下来。

        那是1974年的春天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常泉找李万桃到果林场赏花。果林场在安农与八里庄之间,走过去要20多分钟。果林场是果林系的教学实验农场,有一百多亩,大多是桃树,李树,苹果树和梨树等。开花时绯红,粉白,淡紫,五彩缤纷,映着碧绿的麦田,金黄的菜花,装点得贫瘠的淮北平原如同锦绣江南一般。他们在林间走了很久,暖暖的春风里带着甜蜜的花香,让人醺然欲醉。

        他们说着话并肩走着,常泉伸手拉着李万桃的手,李挣了一下,未挣脱,看看周围无人就不再挣了。常泉紧攥着她的手,来到一条灌渠边,看见有个电灌站的破砖房,就拉着她走进去,刚进小屋,常泉就一把搂着她的细腰,左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把火热的嘴唇贴到她的嘴唇上,拚命地热吻着。李万桃浑身簌簌地颤抖着抗拒着,但被常泉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趁她喘息气的当口,常泉把舌头伸进她口中,缠绕着,搅动着,同时把右手插到她胸前恣意抚弄揉搓。李万桃的心砰砰地跳着,身上火辣辣的燥热,也把舌头吐出来,任由他吸吮品咂。但当常泉的手解开她的裤带时,她意识到危险的逼近,本能地挣扎着,反抗着:

“不要,不要!我怕,我好怕!求求你等以后再——”

然而在常泉那只情场老手的撩拨逗弄下,李万桃软弱的防守很快就瓦解冰消,全线崩溃,化作了春风中丝丝颤抖的呻吟和甜蜜的啜泣。

        那天夜里,李万桃躺在床上,回味着今天果园里所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个迷迷茫茫的梦,甜甜的,酸酸的,五味杂陈。不知为什么,她眼中泪水流了下来,越想控制越不能自已,泪珠竟滚滚而下。她蒙上头,把枕巾咬在嘴里,身子抽搐着,任凭泪水纵横,漫过发际,浸湿枕头。她哭泣着已经成为历史的少女时代,她恐惧她做下了在当时是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纸里包不住火,总有败露的一天。她感动常泉在她耳边的海誓山盟,她留恋向往着跟常泉灵肉相交的销魂时刻,胡乱地想着哭着,她迷迷胡胡地进入了梦乡。

        后来他们瞅空在晚上又去过两次果园,一进到那破屋俩人就立刻搂在一起,如同饥渴的人的大吃大嚼,有天很晚才回宿舍,李万桃被辅导员狠训了一顿,从此常泉再来找她,也不敢去了,摸着黑走半小时,鬼鬼祟祟摸进那黑屋,要是撞见个啥,不是好玩的。事有凑巧,6-7月里,72级的学员要外出开门办学,安庆老乡把钥匙给了常泉,让他帮忙看宿舍,以免失窃。那宿舍是一排僻静的红砖平房,周围很少有人走动,这真让常泉喜出望外,中午午睡时就把李万桃拉来鬼混。常泉还特有心眼,进屋后从窗子跳出去,从外面把门锁好,再跳进屋,神不知鬼不觉,几乎天天如此,狠过了一把风流瘾,直到放暑假。

        暑假里,常泉带李万桃回家,把她介绍给他爸妈。他爸妈表面客气地跟她寒喧了几句,等她一走,就告诉常泉,你已有过女友,交往几年了,不能说吹就吹,跟她爸妈也不好交待,并让常泉马上到岳西去见他女友。常泉想当面跟女友说清楚也好,就去了。谁知女友一见他,如同喜从天降,马上带他到宿舍,关上门就钻到他怀里撒起娇来,常泉见她妩媚可爱,比李万桃更有风情,不禁淫心飞动,宽衣上床成其好事。常泉在岳西整整待了一星期才回安庆。他爸妈见了常泉就说,他们已经调查过了李万桃的家世,穷得叮当响,爷爷奶奶是两个棺材瓤子,还有三个弟妹,都是负担,将来就是个无底洞,你一辈子也填不满,更重要的是,李的父亲政治上还有历史问题,曾参加过三青团,所以我们坚决不同意你跟李万桃搞对象,常泉听说,不作一声。

        两天后见了李万桃,常泉不说去岳西的事,只说他爸妈不同意他们的事,他很为难。李万桃听了如同挨了当头一棒,懵了,半天才醒过来,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满肚的苦水倒不出来,就拿头望墙上撞,常泉急忙抱住她说:“别这样,你别这样!等我跟爸妈再说说,再做做工作,也许还有希望。求你别这样!”好哄歹哄,楼着她又温存缠绵了一回,李万桃才安静下来。直到她爸妈快要回来时常泉才走。接下来的时间里,常泉大多待在岳西,只见过李万桃一面,说他爸妈的工作还没做好,还需要时间,让她耐心点。又是一连好多天见不着常泉,李万桃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抓没挠地难过。终于忍不住,有天晚上就到他家去了。常泉妈妈在家,见了万桃就说:

“小李呀,常泉三天前到岳西兵工厂他女朋友赵蕾那去了,他俩都谈了三四年啦,我们计划等泉子一毕业就给他们办事。喂,喂,你这就走了?不再坐会儿!”

        第二天一早,李万桃就乘第一班车赶到岳西,虽说只有二百多里,但多山路,盘盘旋旋地走了四个小时,等找到兵工厂时已过了午饭时间。门卫查了她的证件,告诉她赵蕾的宿舍,李万桃就匆匆走去。那是个炎热的八月天,她看见赵蕾房间门窗大开,一个秀气的姑娘穿件无袖短衫在门边的大木盆里搓衣服,屋里的竹席床上四脚朝天地躺着常泉,身上只穿着一条三角裤,正在睡午觉,手里还抓着把巴蕉扇。李万桃从门前走过,再折回来看了一遍,见那洗衣姑娘好奇地看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知道了这一切,李万桃知道自己被骗了,被抛弃了,不禁万念俱灰,才体会到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一切都晚了,生活前途幸福对她来说已是毫无意义。她想到爸爸妈妈那阴沉的脸,每天恶言相向的歹毒咒骂,更使她觉得尘世间已无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在回安庆的路上就打定了主意:投江自尽,了断此生。文革时,投江自杀的人太多了,也不在乎再添个幽灵。到安庆时,已是夜晚了,她沿着江滨大道漫无目标地走着,象一个没有躯壳的游魂野鬼,在向这个世界作最后的诀别。江边梧桐树下的暗影里,一对对情人紧紧地依偎着,呢喃着甜蜜的情话,那是她是多么熟悉的景象,现在却觉得是恍若隔世了。

        她来到江边,宽阔的大江波涛澎湃,滚滚东去。两岸的昏黄灯火在水面上跳跃抖动,象是水中的精灵向她抛着诱惑的媚眼,夜航的船只象座阴森的鬼影幢幢的游动古堡,在默默地召唤着她的灵魂,是的,只要往前再走几步,她所有的烦恼悲伤,痛苦折磨就统统都消失了,那万顷波涛就是她灵魂的乐园,但就在她脱下凉鞋走进水中时,冷冷的江水让她打了个激灵,她突然想起了肚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没来月事了,她没有告诉常泉。她有权选择自己去死,但她没有权利去扼杀另一个无辜的生命。想到肚里那个正在生长的幼小生命,李万桃的心痛了,心软了,一种母性的光辉笼罩着她的全身,这是我的孩子,我的亲骨肉,那怕是千难万难,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他生下来!让他活下去。她耳边响起了白毛女在风雪深山里的呐喊:“我不死,我要活!我不死,我要活!—”

        74年的秋季开学了,李万桃早早就一个人回到了紫芦湖。当常泉回到学校来找她时,她冷若冰霜,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常泉只好给她写信,一封又一封,诉说自己在父母压力下自己内心的痛苦,对她的爱和思念等等,但一个字未提岳西的姑娘。李万桃把这些信只瞄一眼就烧掉了,她已经看穿了他的表演,也看穿了他的灵魂,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贪图一点嗟来之食而成了他的猎物。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但要再想让她上当,休想!本来,李万桃可以告诉常泉,让他妈找关系悄悄做人工流产,烟不出火不露,就能保住他们的名誉和前途,但李万桃却悲壮地选了另一条路,她要保住孩子,那怕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她每天都写日记,把她的心路历程化作一页页的文字,浸着泪,滴着血,每一个读过她日记的人都为之动容,为之颤栗。

        光阴荏苒,象那滚滚东流的江水,转眼就到了1975年的3月。李万桃穿着厚厚的冬衣,谁也没觉察到她体型的变化,只是听说她患了肝炎,没能参加在蚌埠的学军。后来还是说病未好,早上出操和体育课也不上了。终于有一天晚上,上厕所回来时发现羊水破了,赶快喊同宿舍的黄莹。黄莹大吃一惊,急忙跑到司机班,,按排了院长的小车并陪同她前往宿县人民医院,当晚李万桃就产下一个男婴。婴儿生下来,只给李万桃看了一眼,便被抱走了,再也没有抱回来。只记得那婴儿的脑袋大大的,赤红的身子瘦瘦小小的,皱巴巴的,因为李万桃孕期缺乏营养,婴儿只有五斤多重。看着那婴儿扎撒着细胳膊,张大了小嘴拼命地哭叫,李万桃揪心地疼,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第二天,公安局来了个女民警让她在一张表格上签个名,本人自愿把婴儿送人,永远不再与婴儿有任何关系。李万桃不签字,哭着要她的孩子。那女民警说,签了吧,你还是个学生,拿什么养孩子,就算你能养的起,孩子跟了你,等大了,人人骂他私生子,他能健康成长吗?告诉你吧,抱养孩子的是个很好的人家,你不要担心孩子受屈。你要是真的爱孩子,你还是签字吧!这对你对孩子都好。李万桃哭着说,我想再见孩子一面,亲亲他,行吗?民警说,孩子早被抱走了,见一面又能怎样,不是更难过吗?李万桃颤抖着签了字,民警拿着表走了,李万桃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谁也哄不好。

        消息很快传开了,全校震惊。这种事别说是在极左的文革中,就是在文革前也是极为罕见的。系里张书记大怒,立刻成立了以许星,黄莹为正副组长的李万桃专案组调查事件的来龙去脉,同时电报通知她父母要他们前来照料。在她父母到来之前,黄莹把女生编成两人一组,轮流在医院照看她坐月子。有李万桃的积极配合和她的日记为证,专案组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真相。三天后,李万桃的父母来信了,说家门不幸出了李万桃这个败类,真是奇耻大辱!他们不认这个女儿了,当然也就不来了。不过常泉的妈妈却来了,可是她并不是来照顾李万桃,而是来找张书记,为他儿子说情来了。常泉的妈妈徐娘半老,风韵嫣然,很有交际能力,在安庆颇有名气,谁知张书记是个年已半百的工农干部,土得掉渣,但党性极强,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反而速战速决,一纸通令,把常泉开除回家了!

        李万桃因其态度很好,又属受骗上当,但影响恶劣,给予记大过,留校察看的处分,一周后即出院回校上课,一场风波遂告平息。自始至终我以为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有一天黄莹找到了我头上:“芦紫,你跟李万桃是什么关系?我希望你能跟组织上说清楚!”

我懵了,黄莹跟我关系不错,看她严肃的样子不象开玩笑,就说:

“同学关系呗。”“普通同学关系?”“当然了!”“那你为什么送给她这个?”

        她把一个绿塑料皮的笔记本塞到我手里。我翻开一看,里面都是李万桃的血泪日记,第一页赫然是我的题字:赠李万桃同学留念!就跟她解释说,去年我们到蚌埠学军时,我姐姐姐夫路过凌家桥,就到安农来看我。那时没有手机电脑啥的,事先未联系,谁知到了紫芦湖扑了个空,而当天没有车了,紫芦湖又无集镇饭店,就犯了愁。幸好李万桃在,到食堂买了菜饭招待他们,又带他们到校招待所按排了住宿,第二天才走。我回来后听说了,就买了个笔记本,写上字赠给李万桃,感谢她的帮助。我姐是一家中学的校医,后来给李万桃寄来两包中药白术和柴胡,当时说是帮她治病的,出事后才知道那是她用来保胎调养的。

黄莹听了,松了口气说:“我们原以为你跟李万桃也不清白呢,这下好了,把笔记本还我吧。”我说:“我倒是想不清白,可惜没那本事。”

黄莹笑了:“组织相信你。”

就这一句话,我当“二爷”的嫌疑遂被排除。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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