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劫

桃李劫

        刘欢在一首歌里唱道:“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说得是在事业生活中受到挫折的人可以豪情万丈地从头再来,几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李万桃从医院回到校之后痛定思痛,决心痛改前非,从头再来。她开始努力地学习,补上落下的功课,按时作息出操,下劲干活,殷勤地跟别人说话,用她的一双巧手帮女生们裁剪衣料,教她们打各种花色的毛衣,试图使她们能接纳她而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但是她的努力是枉然的,女生们客客气气跟她说几句话就走开了,从眼神里看得出她们的蔑视和厌恶,男生们更是过份,拿她寻开心,甚至送她个“李烂桃”的外号。从此李万桃明白了,无论怎样努力,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在同学们的眼中,她就是个烂女人,破鞋,人人都嫌弃她,怕沾上她的晦气。她已经没有资格过与别人平等的生活,她变得沉默寡言,满眼忧伤,一个人成天默默地徘徊于教室宿舍饭厅,像个孤独的幽灵。

        日子如同紫芦湖旷野里的枯叶在寒风中旋转,在雪花里飞舞,转眼就到了75年底。同学们都匆匆到八里庄或宿县城里买花生,买麦芽糖瓜等土特产,喜气洋洋地准备回家过年了。很快学校就放假了,每天喧闹嚷嚷的大喇叭哑吧了,人欢马叫的球场上阒无人迹,灯火辉煌的教学楼浸泡在无边的黑暗里。学生们都走了,老师领导们也走了,他们的家大都在合肥,盼望有一天安农能打回老家去。等到年关时连食堂也停伙了,除夕夜时,只有一间女生宿舍里还亮着灯,那是李万桃在用个小煤油炉在烧面条。想到别人都阖家团聚,欢声笑语地围着桌子吃年夜饭,她黯然神伤。家里自从她出事后,再也未来过一封信,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家了,不过她也毫不想念那个令她生厌的家。她呆坐在床边,想她的儿子,眼前浮现出一个婴儿皱巴巴的小身子,弯弯的罗圈腿,仿佛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开始还抽抽噎噎,想到伤心处便放肆地大哭起来。

        李万桃正哭着,听见有人敲门,便止着泪问是谁,原来是果林系的旋老师(我第一次听说这姓)。那时,假期里各系都要按排值班人员,以防意外,前几天她在食堂里见过他几次,搭过话,却未想到今晚会来请她去吃饭。她本想推辞,见旋老师老远跑来,诚心诚意的,就跟他去了。旋老师四十多岁,老婆孩子都在合肥,所以住学校的单身宿舍。宿舍里生着熊熊的炉火,很暖和。他炒了好几个好菜,还有一瓶红酒,听着收音机里贺岁的音乐相声,俩人就在一起过了大年夜。年初一初二,李万桃又过来跟旋老师一起包饺子,炒年糕过了两天。年初三,有人来换班,旋老师就回合肥去了。后来开学了,旋老师还常与李万桃有来往,有人看见他俩星期天在宿县逛商店,就回报了。还有人把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过年的事也翻出来了,于是张书记就找李谈话,李一口否认与旋老师有任何不正常关系。虽说无风不起浪,但没有确凿证据,便不了了之。

        不久又到了开门办学的时间,因是最后一学期了,也算是毕业实践。这次全系分成十个小分队,分别去了全省十个地方。李万桃是个问题人物,张书记就把她编在党支书许星的小组里,去了宿松县的乡下。许星,六安人,曾任解放军排长,驻防四川攀枝花。短小精悍(同学中的六安人都是短小精悍的),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不像郑长金那么锋芒毕露,因而深得张书记的青睐,屡屡委以重任。小组里的男生是苏旺银,就是在蚌埠军训时误入女生宿舍的那位。另两位女生是周秀和温玉娥,天真活泼,没啥心眼,但对李万桃跟她俩分在一组很有意见,坚决不愿与她同住一屋。许星费了不少劲才跟大队弄了三间房,俩女生住一间,他和苏旺银住隔壁。李万桃单独一间,在大队部边上。

        开门办学就是要下大田,调查各种作物的生长,病虫害的发生发展和防治措施。通常要分组下去,有人调查,有人记录,然后取样汇总分析。但俩女生阶级立场坚定,不愿与李万桃为伍,于是苏旺银便于俩女生同行,陪伴李万桃的艰巨重任便责无旁贷地落在了许星的肩头。四月的江南莺飞草长,桃红柳绿。明媚的阳光下,有美女作伴,出没与碧绿的麦田和无边的油菜花丛,许星觉得如同神仙一般。但神仙也有思凡的时候,他是李万桃专案组组长,曾审问过李与常泉交往中最隐密的细节,让他脸红心跳,无限向往。终于有一天在金黄的油菜田里,许星实在按捺不住住荡漾的春情,任凭一腔春水泛滥,亲身实践体验了那些向往中的细节,做了一回欲醉欲死的神仙梦。

        从此,他俩便形影不离地在田野里辛勤耕耘,直到油菜小麦收割完毕,只剩下一片片明镜般的秧田。虽然没了青纱帐的掩护,也不能停止战斗。于是许星每到深更半夜,便悄悄起身,轻轻开门,偷偷溜进李万桃的房间,天不亮再回屋,如同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他唯一的顾忌是被同屋的苏旺银发现。但如此数次顺利得手后,以为苏不过是个毛孩子,嘛事不懂,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其实苏旺银已有觉察,有次到大队食堂打开水,从窗口看见他们在亲嘴,听见响动急忙分开,用袖口擦掉嘴上的口水,苏装着啥也未看见,但心里都清楚了。等夜里许蹑手蹑脚出门后,他也蹑手蹑脚盯在后面,看着许蹩进李的住房,只是没说破而已。

        这一发现让苏旺银激动万分,到下田时就跟周秀和温玉娥说了,她俩也大惊,想不到平时光明磊落的许书记会干出这等下流勾当,三人当即决定,一切保密,找机会揭露许的丑恶嘴脸,坚决与坏人坏事作斗争。但时机还未成熟,因许星接到通知要他一人回校向张书记汇报工作并研究系里的一些大事。一周之后的傍晚,许星回来了,晚饭后开小组会向他们四人传达了系里的会议精神,不外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等等,又布署了下一步工作,已是九点多钟了。会后,苏找了俩女生出来说,今晚一定有事,不是说久别胜新婚么?许星肯定心里猴急猴急的,你看他个刚才瞧李万桃的眼神就明白了。俩姑娘说,对对!那咱咋办呢?关键时刻,苏旺银显示出令人惊叹的大将风度,手一挥,跟我来!于是仨人去找了大队团支书,说明了敌情,那团书记也很兴奋,那年头除了八个样板戏,啥娱乐都没有,机会难得呀!遂定下周密的作战计划,务求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不然打不着黄鼠狼反惹一身骚,毕业分配时给你小鞋穿,可不是好玩的!

        苏旺银回屋时许星正在用香皂洗澡,原来趁苏不在那一会儿功夫,他已跟李万桃搞了不少小动作,倍觉亲密缠绵,情不自禁。但怕苏旺银等回来撞见,不敢太放肆,便约好下半夜见面时,再搞大动作。见苏回来,许便问他们干啥去了,苏说他们去查看紫外灯诱蛾情况,三化螟不少,看来要发预报了,说着便洗洗上床了。乡下条件差,没有闲床,苏和许是同睡在一张大床上,一人睡一头。七月初,天够热的,只能穿个裤衩,盖个被单。两人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说些闲话,就关灯睡觉了。二人虽是抵足而眠,但却各自心怀鬼胎,同床异梦,恰似三国演义群英会里的周瑜和蒋干。一个想的是:窃玉偷香,颠鸾倒凤弄风流;一个想的是:拒腐防变,反帝反修逞英豪!窗外新月如钩,树影婆娑,虫声唧唧,夜色如水,好一个静谧而杀机四伏的仲夏之夜!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初定。熄灯之后,许星心中挂念着李万桃,辗转翻侧难以成眠,过了很久,听到苏旺银发出轻微的鼾声,不禁心头暗喜。等了一会,听到鼾声渐大渐匀,遂翻个身用膝盖碰了一下他的身体,苏旺银嘴巴咕噜两声,又睡着了。再等一会,许星用脚尖去挠苏的胳肢窝,苏只挥了挥胳臂,鼾声又起。许星大喜,刚要起身,突然想起毛主席“万万不可粗心大意”的伟大教导,不能急躁冒进!就轻轻把一条腿放在苏的肚皮上,然后慢慢向下用力,像是芭蕾舞女演员在练压腿功。苏旺银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下面的气体也因压力的骤升而欲喷薄而出,他也牢记这毛主席“不须放屁”的伟大教导,运起丹田之气与之抗衡,默念着“最后的胜利往往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的语录,咬紧牙关,硬是一动不动,终于骗过了许星。

        就在许星进了李万桃房间之后,苏旺银立刻起身,刚敲一下隔壁的门,秀娥两位姑娘立刻开门而出,原来她俩压根没睡,枕戈待旦呢!几分钟后团支书的几十号人马也蜂拥而至,把李万桃的住房围了个水泄不透。苏旺银上前咚咚地敲门,里面李万桃问道:“谁呀,你要干什么?”苏说:“叫许星出来!”里面没声音了,再敲门也无人答应。

团支书说:“拿电筒来!”

        于是5-6只手电筒的光柱明晃晃地从前后两个窗口照进去。首先看到的是李万桃,她已穿好了衣服,两手抱膝坐在床头,把头埋在两膝之间,散乱的长发遮着她的脸,动也不动。这令不少观众大失所望,原以为能看到更香艳刺激的镜头呢。电筒到处乱照,床上没人。突然有人叫道:“在床下边呢!”几只电筒立刻聚焦床下,果然看见床下有个人像拱桥一样两手撑着一端的横木,两脚蹬着另一端的横木,弓背收腹,头和脊梁紧紧贴着床板。

        这一闹腾,动静大了,村里狗们受了惊吓,一犬吠影,十犬吠声地叫成一片。孩子们跑前跑后大呼小叫:“大学生搞破鞋啦,快来看呀!”不大一会,已聚集了好些人,连大队干部都来了,还有邻村好热闹的小年轻。来晚的看不见就拼命往前挤,抢手电筒,乱成一片。再往床下照,已空空如也!

“他妈的,给他溜了!” 有人愤愤地骂道。

“快看呀,在屋梁上!”有眼尖的人叫道。

        大家顺着电筒的光柱往上看,果然看见许星骑在屋梁上,正准备从屋梁上爬到隔壁的储藏室里去。看见自己在纵横交叉的电光中原形毕露,干脆坐在梁上不动弹了。梁下是一个凳子,从凳子爬到梁上还是个高难度的体操动作,难怪许星浑身都是汗,水淋淋的,他只穿了条田径裤衩,也湿透了。忽然有人说:“他哭了!”骚动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许星,只见他脸上布满了泪水,死命地咬着下嘴唇,面孔痛苦地扭曲着,两肩不停地抽搐抖动,喉咙里压抑的哽咽声在静下来的夜空里断断续续地回荡,强烈地叩击着每个人的心房。在那一刻许星想起了在乡下苦熬的年迈的双亲,想起了张书记对他的栽培和厚望,想起了我们的同班同学小赵,那个已经把终身托付给他的纯洁美丽的姑娘,现在一切都完了,只因自己一时胡涂,铸下如此大错,辜负了所有的亲人,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真是:凭君掬尽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想到这里,许星已是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屋外,一个老队长说:“大伙散了吧,回家睡觉,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呐,散了吧!”既然没啥好戏看了,大伙附和着:“走吧,走吧,回家,回家!”如同大海退潮,刹那间,人们走得干干净净,门外只剩下苏旺银和两个女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咱咋办?”俩姑娘看着苏,苏问:“几点了?”“三点半。”苏把手一挥:“走,到五祖镇去!”于是三个人沿着一条土路向西奔去。五祖镇在十里开外,但要穿过好几个村庄,毫无例外地,每经过一个村庄都要受到群狗们的热烈欢迎,有的狗太热情,甚至要扑过来亲吻他们。幸好苏旺银手里有根齐眉短棒,风车一般耍弄起来,盘头护顶,密不透风。俩姑娘用电筒照着熠熠发亮的狗眼,终于连闯三关,在晨光熹微时来到了五祖镇邮电所的门前。太早,还没开门,仨人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折腾了一夜,太累了,如同刚到达吴起镇的中央红军,人人疲惫不堪,往地下一歪就晕乎乎地睡着了。

        不久天大亮了,邮电所开门了,他们走进去要发电报。一个姑娘给了他们一张电报纸,苏旺银填好交给她。那姑娘一看,噗哧一声,捂着嘴笑起来,所长也凑过来看,跟着大笑起来。苏旺银大窘:“写得不对?不能发?”所长一边擦去笑出的眼泪,一边把电文交给那姑娘:“写得很对,很对!全文照发,到这边交费!”当天中午,电报就到了系里张书记手中,电文曰:“张书记:许星与李万桃乱搞男女关系被我们捉奸在床,速派人处理。苏周温”。张书记一看,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赶紧服了两片降压灵,马上找来教工支部书记林元寿,让他立即动身赶往宿松,查处此案。

        第二天林书记就赶到现场,听取了苏周温的汇报,又找大队团支书和社员们核实了情况。然后与许李作了个别谈话,二人也供认不讳。尤其是许星,痛苦流涕,毫无隐瞒地交待了所有的情节,态度非常诚恳。林书记很满意,让许星第二天就回校,当面向张书记做深刻检讨,争取从宽处理。林书记自己则要再停留数日,继续做李万桃的思想转化工作。林书记一待就是六天。不分昼夜,深入细致地做李万桃的思想工作。究竟深入细致到什么程度呢?苏旺银有一天在午睡时间偶尔瞥见,李万桃躺在床上,林书记坐在床边,一只手挟着纸烟,眯缝着眼吐着烟圈,而另一只手竟深入到李万桃的内裤里面去了。

        这次苏没有像上次那样打一场捉奸的人民战争,而是偷偷跑到镇邮电所给张书记挂了个长途电话,张书记让许星带着他的信赶回宿松,命令提前关闭办学点,全体人员撤回学校,到校后林元寿立即被停职反省,像许星一样写检查交待问题,成了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林元寿是肖县人,张书记的同乡,从部队连长转业后被张书记要来做帮手,想不到出了这种事!林元寿也是痛哭流涕,说是李万桃勾引他,寻死觅活地出尽了洋相。看在同乡的面上,张书记网开一面,只给了他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而且吩咐不要把此消息告知林在肖县乡下的老婆。他老婆虽是个四十多岁的黄脸婆,大字不识,但脾气暴烈,一旦后院失火,必定鸡飞狗跳,家无宁日,领导的关心让林元寿感激零涕。

        7月底的时候,我们73级全体学员都结束了开门办学,回校等候毕业分配。因为接二连三的事件,李万桃已成为过街的老鼠,特别是女生就叫她狐狸精,并说她有病,是个“花痴”,天生淫荡,万恶不赦,好像许书记,林书记都是无辜的,是被她勾引,被她强奸的受害者。其实两个书记只是拿她当免费的妓女,不嫖白不嫖,没有一个爱过她,给过她一点真情,更丝毫没有为她的前程着想,只是利用手中有权左右她的前程为要挟来玩弄她。不然她绝不会看上满嘴烟臭,一口黑牙,土得掉渣的林书记。

        有一天有个女生跟她吵架时,骂她李烂桃,谁知李万桃竟敢反唇相讥,说起那女生在下乡时的丑事,那女生大惊,狼狈逃窜,从此再也不敢惹李万桃。听说之后,其他心虚的女生也对李万桃敬而远之。原来刚入学体检时,所有的女生都要查妇科,非处女的女生都被记录入档,而林书记为了讨好李万桃就泄露了那个非处女名单和其他档案中的秘密(如曾被迫害过的女生)。这个非处女名单据说党员干部都知道,连我这个党外人士都有耳闻,可见那年头个人隐私权被侵犯到何等程度。

        后来为了缓冲矛盾,李万桃被按排到气象室隔壁的一个单人房间,谁知就在那个十平米大的小屋里又上演了一幕闹剧,女主角当然是李万桃,而男主角则是被我们称作六爷的大班长倪家武(1+5=6)。六爷原来是兰州骑兵部队的班长,曾立过三等功(见芦文《路遇》)。上大学后也曾把女生追得鸡飞狗跳,但可能由于技术的原因,临毕业还是光棍一条,饥不择食,色胆包天,在一个夜晚向李万桃伸出了咸猪手。他以为李是破鞋,人尽可夫,许书记动得,林书记动得,俺六爷也能动得!谁知李万桃跟了许林是为了寻求保护伞,现在这两把伞已残破凋零,自己的前途已是板上钉钉,再也不愿为谁献身,于是在那小屋里就暴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战。骑兵班长虽然骁勇骠悍,却难敌李万桃不要命的撕咬抓挠,最终马失前蹄,落荒而逃。李万桃乘胜追击,直追到张书记家里,青丝紊乱,梨花带雨地告了一状。

        不久系总支发出通告:李万桃在留校察看期间不思悔改,道德败坏,腐蚀党员干部,开除学籍,遣返回乡。许星倪家武党性淡薄,作风下流,影响极坏,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和肄业处分。六爷不服,找到张书记理论:“我啥也没干成,为啥跟许星受一样的处分?!”张书记把桌子一拍:“胡涂!许星是通奸,属民事纠纷,你这是强奸,要追究刑事责任,懂不懂?!”“但是又我没有干成---”“你这是强奸未遂,后果虽不同,性质是一样的,如果你干成了,你就要被判刑,这回你懂啦?!”

        不管六爷懂不懂,我们系的这桩风流大案终于曲终人尽,落下了幕帷。几声风笛,同学们风流云散,各奔东西,登上了另一座更加恢弘壮阔的社会大舞台,粉墨浓妆地去演绎一场场更加精彩的人生悲喜剧。

刊登在 2010 华夏快递 kd1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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