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阅读”及“人物系列”
·楼 兰·
*关于“写作”
近期在网上登了几篇拙文,不是为出名,也不是闲得没事忽然想起写作。其实我这些文章都不是专为网坛创作的新稿,而是来美国多年的写作积累,而且大多是在其他书报刊中发表过的。
“写作”曾经是我谋生的职业,但既然那时是为了应付差事,就不能随心所欲由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写,还得遵循一些职业规则。直到后来厌烦了,跳了槽,改了 行。着实为不用再靠写作混饭而舒服了一阵,好久懒得动一下笔(电脑键盘)。不过后来还是不得不把自己的写作技能用到当前的职业上。眼下连应允写的英文中文 稿都交不过来,实在没有闲心和时间编写无关本职的文章。但往年存下的现成文章却有几箩筐。
虽然我在此华夏网坛诞生之初也来浏览过,但一来那时很不习惯对着电脑读长篇大论,会使我头晕眼花。再者我当时还是传统印刷媒体的忠实职业人士,对网络 媒体这来势汹汹的新挑战者心怀戒备,生怕其抢了咱饭碗,也就竭力而贬之、避之。因而多年不来光顾,更不会稀罕在网上撰文。
然而时代与科技都在发展,咱也不能总墨守陈规。后来自己因工作需要而习惯了到网上寻找信息资源,也难免忙里偷闲造访一下中文网。但仍没想上网发表文 章,因为网上文章无版权保护,没稿费可拿,质量良莠不齐。我写作的动机其实特实际(或称俗气),应付本职工作为首,挣点闲钱为次。因此但凡能在别处胡乱骗 取几个稿费的,就舍不得拿到网上发表。
然而,观网略久,我也悟出网络媒体的一大优势是流传甚广。印在纸上的文章,读到的人毕竟有限,报刊过期之后也再难找原文。有远方朋友想读我的旧作,我 无法逐一复印邮寄。而万能网络则能解决这些难题。因而挑了几篇陈年旧文,投上网去试验一下,传播效果还行,下载打印转传他人都很容易。网上文章最有意思的 一点,是可以获得读者的直接反馈,无论观点正反,都有意义。
知道了我的老底,就会理解我有成堆的现成文章并非吹牛。但很多原来发表过的旧稿内容和时效性并不适合今日网坛。所以我还是费心挑选了一番,找些比较通 行的话题,并加以重新包装,新坛装旧酒,仍能使其符合如今网络读者的口味。只有极少文章属于首发原创,要么是别处不给登没混上稿费的,或是个人手记原不想 发表的(像“初来美国”那篇,显而易见,我的记性不可能好到十多年后还记得旅途中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只不过前些时偶然翻出一篇当年手稿,也使自己回忆起 已经遗忘的情景,顺便就敲入电脑送上网)。我不是专拿以往的旧文来呼弄大伙,只是想借先进网络载体之便,将往年旧作废物利用,与更多的人分享一下还有点价 值的经验教训。希望读者们莫怪我怠慢。
既然文章都非新作,我如今的观念很可能与写文之时已有所不同。为保持原作结构特色,通常我不大改动文章主体,但会加补一些现今的感受。希望大家在阅读时也能体会出作者心境的变化。
*关于“阅读”
由于自己投了些稿,近来浏览此网的机会也多了些。但因时间有限,只能拣感兴趣对口味或能提供有价值信息的来读。可见我的“阅读欲”和我的“写作欲”同样实惠。
对有些文章,即便我没兴趣和时间去读,粗粗一瞥,也使我感到此网上真有些颇具才情的作者。若论个人看法,我不见得喜欢一些作者的写作风格和内容。但网坛如同社会,允许多元化存在才能丰富多采。本人不爱读的,别人或许喜欢;被你奉为上品的,没准遭他谩骂;这都不奇怪。
我通常连读文章都得争分夺秒,更无暇在论坛上鏖战,但也会抽时间关注一下大家的讨论。我的感觉是,网上的作者,发表作品还应慎重些,因为此网恐怕没有 “儿童不宜”之类的禁区,得关照一下是否题材适合所有人。很难说是否会有中文很棒的小朋友来此光顾。同样,网上的读者,发表议论也别太匆忙。而且在海外阅 读应戴与中国不同的“眼镜”。
以前中国的学校里老师教作文,要讲究“立论、论点、论据、结论”等等结构部分,少了一项都可能被扣分。中国的媒体,更被列为“党的宣传工具”,导向性、正确性更为重要,稍一走样就会犯“政治错误”。
然而,西方民主国家的媒体则不是如此。尤其在美国这样言论自由的国家,新闻媒体的责任是“提出问题”,而非“给出结论”。美国的新闻媒体,经常对从个 人到国家大肆评论,横加鞭打,出言犀利,似乎竭尽“妖魔化”之能事,要将人至于死地。其实都是“新闻炒作”而已,只求一时效应,不计深远影响。因媒体不是 法庭,做不出任何具有法律效果的判决。新闻界叫嚷的再欢,像“邪恶轴心”这类定义,也只有从总统及其高参嘴里出来才起作用。
美国敢放任媒体而不怕引发乱子,是因为美国人民阅读和理解的素养较高,不会轻信新闻舆论,也不把媒体的攻击或吹捧当真。或许恰恰相反,是因为美国人的 阅读和理解水平太差,又缺乏各类基本知识,对媒体的好心恶意或错误百出都分辨不出来,也就由其胡说。但美国人也因而活得潇洒,克林顿尤其是个典型。
而中国则有文人善辩之传统,从一些个人到政府都爱计较一言一词,有时对那些只不过信口雌黄的老外反攻抨击时,人家还傻乎乎的不知哪点惹了您呐!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实,中美间的许多矛盾,不见得是因政治分歧,倒是因文化差异。
海外的读者多少受民主文化熏陶,阅读时不必去追究作者们的目的立意。对许多作者而言,抒发自我或记录经历大概就是写作目的,并没想去教育指导别人,更不打算给出什么结论。
我读一些作者的文章而不甚明白时,只能怪自己水平不够,或是没对上路子,而不会去责怪作者。最多今后自己不去浪费时间读那些看不懂或不爱看的就是了。阅读应是一种消遣,犯不着读后还着急上火打仗。而作者们不得不撰文解释,或在论坛上反戈一击,也有点太累人。
允许和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地写作,才是这网坛的重任,也是所有读者应该尽的义务。
我本来是个对政治和严肃话题并不感兴趣的人,却曾一不小心误入了一个得假装深刻写文开导别人的专业,因此也曾经感到很累。虽然终于脱离苦海,却也落下 后遗症。例如身为女性,却不会写也不爱看小女人的轻松文章。而产生自个人经历的作品,又无法避免有点复杂的大背景小环境、及渺小人事所处的重大时局。写作 之时也曾心虚,因为我确实对许多事都只一知半解。我遵循的写作原则来自在美国所受的专业培训,除了编故事外,就只是揭露问题,和提点启示或建议,绝对没有 指教他人的意思。不过不同的读者或许有不同的感觉,如果读者们觉得我的文中有故作深沉高明的倾向,完全可以置若罔闻,像美国人看新闻那样,别信这些瞎编胡 说。
*关于“伊朗工头”
“伊朗工头”一文数年前就曾在一很有水平和影响的中文刊物上发表过,编辑与读者都未找出破绽。而这华夏网上高人甚多,所指点的使我受益匪浅。
记得我刚来美国时,看中东人都长得差不多,也分不出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差别,但我还是知道伊朗与伊拉克等阿拉伯国家是对头。但有趣的正是,那个伊朗人 哈桑常自称是“阿拉伯人”,与其他阿拉伯留学生称兄道弟。他也确实会讲阿拉伯语信奉伊斯兰教。我没调查过他的确切种族,但伊朗确有阿拉伯少数民族是不争的 实事,他或许是其中一员,这大概就是他在祖国曾受迫害的原因。也没准是因为那时节伊朗人比其他阿拉伯人更遭美国人恨,他才有意这样表白。但他不曾忌讳自己 在伊朗生长的背景,也容不得外国人谩骂他的祖国。读者应能看出,我对他的这种骨气还是挺敬重的。
我在美国先后遇到的许多中东人,不管彼此的国家是友好还是对立,都能和睦相处视为同族。这或许像海峡两岸政治对立至今,炎黄同胞们在海外相逢不是血浓 于水了吗?还有中国人仇视日本鬼子,越棉寮国家曾互相打仗,到了美国却都得团结在“亚裔”的大旗下,非亚裔常分不清我们之间国籍语言文化的差别。
需说明的是,哈桑确有其人,但他的事迹还混合了其他阿拉伯同学的故事,因此这个人物应算是在我笔下抽象化的族裔混血典型,正确的称呼该是:“哈桑 们”。例如秉公执法让我失业的并非哈桑,而是另一位真正的阿拉伯工头,他与哈桑很“哥们儿”,但为人比哈桑和气,长相又比哈桑面善,因此远不如哈桑遭人 恨。我也就记不清他的姓名了,只好将其“罪行”记在可怜的哈桑头上,因为哈桑也确实对其他打工学生有过类似举动。这不是名人传记得考证求实,编故事的目的 也并非秋后算帐,这点冤假错案该不至于让如今平安过日子的哈桑先生蒙难吧?
当初与我同校的中东留学生不算少,个性人品多种多样,但我记事不记人,忘了大多数人的名字模样。而哈桑大概因混合了阿拉伯与伊朗人的双重特点,性格是 比较极端,大家就对他记忆特深。写故事都得抓典型突出主要人物,我也就把从所有中东同学身上得来的感慨融合在一块儿,转嫁到唯一记得住名字的哈桑身上了。
引我当时写此文的感慨是:一,从小在中国受的教育,似乎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敌对阵营,中国和美国分别为两方之首(尽管前苏联其实威 力更大)。到了海外开阔了眼界才发现,自以为是美帝国主义的头号敌人,是中国的自作多情。起码冷战结束后,资本主义们就没再把共产主义放在眼里,倒是中东 很了不得(至今还被美国人揪为“邪恶轴心”)。二,当年中国的国际主义和阶级斗争教育,让人们只按国籍或贫富划分敌友,是种误导,那种教育才是或者“妖魔 化”或者“神圣化”的以偏概全。在美国多元化的社会中与各族裔相处后,才体会到任何个人和民族都有可爱和可憎的双重方面。三,过份利用和煽动偏激的民族情 绪确实是很危险的,此说并非只针对阿拉伯或中东裔,这是中文文章,不是给中东人或美国人看的,那么何人应该从中接受点前车之鉴?
有心的读者会理解,我无论对哈桑个人还是所有中东裔,其实都不怀真正的仇视,911之后更是如此。何况推广多元化,反对族裔歧视,是我如今的职责。文章最后一段,是我新补充的肺腑之言。
此文只是我写的人物系列之中的一篇。这一系列文章,记叙了我在美国接触过的许许多多具有不同国家、族裔、文化背景的男女老少的故事,像是美国这个多族 裔移民国家的缩影。综合起来阅读,像是个多元化的万花筒,但只取其一篇,可能有些偏颇。希望读者能耐心多读几篇后,再琢磨其中涵义。
世上无完人,我取材的所有这些人物都是多层面的,我之所以选这些人与事来写,是因为他们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以不同的方式教育了我,是我人生中遇到的 难得老师。虽然文章素材都取材自真人实事,但并非新闻采访如实报道,对于已忘却的细节和无法调查的真相,我便采取“戏说”。为了给文章增加点调料,也采用 了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比喻夸张、调侃讽刺、正话反说等写作手法,因此人名、时间、地点、细节、背景资料等不见得完全属实,或许可归类为“纪实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