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妈”与“狼郎”——课堂讨论热门话题
·楼兰·
学生们陆续进入教室就座，三三两两地聊天，等待上课。我跟往常一样，开始宣布上课、点名。可学生们好像依然谈兴未尽，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听见他们交谈中的 只言片语——“虎妈”、“中国式教育”、“白宫”、“反美”等等，我已经猜到他们在议论什么——“虎妈教育之道”和“朗朗白宫演奏”——这可是目前美国与 华人相关的两大热门话题。
这是中文三四级混合班，学生们跟着本老师学了几年，已有些中国语言文化基础，对中国事物也有兴趣。他们多是十一二年级高中生，头脑也比较成熟了。这节课本 来是让学生们分小组继续做中文课题编剧本的，不如抽点时间由他们讨论跟中国有关的话题，或许会有意外启发，我也有兴趣听听这些美国高中生的看法。
于是，我问学生们在议论什么呢？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听说有个华裔虎妈吗？她写文章说管孩子特严。我们和家长读了有很多看法……看来耶鲁大学法律教授蔡美儿 (Amy Chua)的“虎妈”文和书震憾到的不仅是华人圈，也是美国主流社会成人和孩子们的热议话题了。那说说都有什么看法呢？几个读过虎妈文的学生都摇头表示不 欣赏她那种过于严格苛求的教子方法，说自己的家长不会这样行事。
白人男生B说是他妈妈给他看该文的，他妈妈觉得蔡教授的养女方法有些道理，但对那些苛刻要求不以为然。而我知道他妈在美国家长中算够“虎”的。几年前他哥 哥（也曾是我的学生）有志参加去中国姐妹学校交流，并经我推荐先参与孔子学院办的夏令营提高汉语水平，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听从了母亲的强迫。但他哥从中国 回来后收获极大，曾表示虽然当初反感母亲的包办逼迫，后来理解并很感谢妈妈的一片苦心。现在这弟弟的中文学得比哥哥还好，背后当然也有妈妈做推手。他们的 母亲是个高知识水平女强人式的干练女性，对孩子的高期待强推动跟蔡教授有得一比，可她和孩子却都认为虎妈那套清规戒律太过份了。
学生们也感觉到华人似乎普遍对子女的期待更高，也好奇是否老中家长们真的跟一般美国人的教育方法不一样呢？一个华裔女生C说自己的妈妈就不像蔡教授，而是 管得比较放松，不会限制自己选择课外活动，如果自己考试没考好或成绩得了B，妈妈也会理解，不会规定非A不可。其他同学说，你啥时得过B啊？哪儿用你妈操 心啊？这女孩确实是个全面发展的优秀生，中文也棒。她姐姐也曾是我的学生，如今已是常春藤大学生，并因出色的中文担任了该校赴中国交流团队的领队助理。她 们的家长跟很多华人家长一样，对孩子高标准严要求，却又与孩子沟通得很好。因此这女儿觉得父母不像虎妈那么恐怖，也觉得不是所有华裔家长都那么“虎”。
被美国家庭收养的华裔女孩D说，我妈妈不喜欢那虎妈，也不会那样做。她的美国父母本已经有两个女儿，又先后从中国收养了两个女孩。这样具有爱心的家长，首 先期待的是孩子能够快乐，能够有健康的身心。这个幸运的女孩不像其他华裔孩子在学业上有较大压力感，特殊的人生经历和生活环境使她阳光又敏感，当然不会赞 同家长用高压手段给孩子造成心灵创伤。
还有一个美国男孩E说要是我妈那么“虎”，真不知道该怎么活啦！这男生的学习成绩中等，但如果你知道他是个做过脑瘤摘除手术、一目几乎失明的孩子，就该明 白他和家长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妈妈给与他的是全力关心支持理解，最可贵的是不因病而娇惯。这男孩拒绝被归到个别辅导的特殊教育之列，还是校橄榄球队员，中 文学得也超乎我的预期。
学生们问我，老师你怎么看虎妈的文章？我说那篇引发热议的文章只是蔡美儿新书《虎妈战歌》(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中的一节，或许这样严管女儿是她过去的做法，听说她女儿进入青春期后产生逆反，也引起当妈的反思，可能其他章节有不同理念，因此没读全书很 难评说。至于为何选了表现最极端育儿方式的一段刊登，还冠了“为什么中国妈妈是一流的”这么哗众取宠的标题，我感觉大概是配合售书的炒作方法，也不见得是 蔡教授本人的意愿，或许是出版商书商和媒体的市场行为。我已经建议学校图书馆买这书，到时候读了全书再评论。总的来说，华人家长中是有这样的，我有朋友就 很赞同蔡教授的方法，也曾给孩子规定过必须学弹琴、不许在外过夜等规矩。可是却不能说所有华人家长都是“虎妈”，什么事都不能绝对化么。
学生们议论的另一个话题，从“反美”、“白宫”等词句中就知是与朗朗演奏事件有关。我问大家最近发生的大事，他们都知道中国主席胡景涛访问了美国，至于白 宫晚宴上的一幕，却并非人人都了解。男生A跑到电脑旁找出一篇相关文章读给大家听，这学生有阿拉伯裔血统，对政治挺关注，记得前年总统大选揭晓次日，因为 当选的奥巴马不是他支持的候选人，他居然心情沮丧没来上学。这孩子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中文学得也勉强，但令我感动的是他最喜欢汉语课，最近年中考试的一 篇作文日记，他写得竟然相当不错。看来他对与政治相关的话题更感兴趣，包括朗朗事件。
这些美国学生多数并不知道谁是朗朗，想看看他到底表演得怎么样。他们听说那首曲子的歌词有“反美”含义，好奇他当时是否用了歌词？我从网上找到朗朗白宫钢 琴演奏的视频，放给学生们看，请他们注意听他弹奏的第二支曲子。看完视频，我问学生们，朗朗弹得怎么样？——很好。很有热情。挺带感情。第二支中国曲子好 听不好听？——挺好听的。很美妙。华裔女孩C说她学钢琴时也弹过这个曲子，她挺喜欢这音乐的。
学生们问起曲子的名字和含义。我在白板上写出《我的祖国》，并解释了原作歌曲的背景——是一部著名韩战电影《上甘岭》的主题歌。至于在上甘岭的那场中美军 队对决战，查找一下就可知详情。当年中国人民志愿军在缺水少粮条件下坚守上甘岭四十余天，这首歌就反映在坑道里饥渴鏖战的中国军人思念祖国之心情。开场就 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那歌的曲调和歌词在中国红色经典中少有的优美抒情，因此非常流行，在中国脍炙人口。说实话，这歌我从小就听就唱，迄今听着也 依然觉得熟悉亲切。
学生们说，既然那歌词优美而中性，为何说有点“反美”(Anti-America)呢？我用中文写出关键的几句，还顺便教了几个新词：“酒”、“豺狼”、 “猎枪”等，学生们就看懂意思了。这首歌在中国可是家喻户晓，由于那影片的韩战背景，谁都知道“豺狼”指的是当年的美帝国主义。不过，朗朗这个年轻人说他 并不了解这歌曲的背景和含义。小阿拉伯A直摇头：“不可能！”或许他倒觉得敢故意演奏反美曲子给奥巴马听才有种儿。另一男孩J说：“就算他不知道，这也不 是个解释的好理由，不了解所演奏的曲目背景的音乐家不会是个好音乐家。”其他几个学过乐器的男女学生也说，连随便练习的曲子都该知道作者和背景，何况在白 宫有两国首脑出席的隆重场合演奏，怎能不先做足功课呢？朗朗曾在回答美国记者问时解释，那《上甘岭》电影问世时他妈才两岁，意思是他哪儿能知道上辈子的事 儿呢。学生们都笑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学历史啊！我们都学过韩战历史，他在中国没学过吗？”
这些美国高中学生们还不知道，朗朗能有如今成就，亏了有个比“虎妈”还凶狠的“狼爸”呢。虎妈蔡教授本人知识渊博，写书涉及法律、历史、政治、教育等多元 领域，她一定也注重孩子们的全面发展。狼爸除了把儿子绑在琴凳上练琴，不知是否像虎妈那样对孩子还有其他规定，比如说门门功课要得“优”？还是对儿子的期 待就命悬一线拴在钢琴上？狼爸妈那代人也该对《我的祖国》耳熟能详，不会自己都没听说过上甘岭是跟谁打仗吧？
有人说朗朗是喝“狼奶”长大的，在白宫故意弹反美曲目羞辱美国，我觉得不必那么政治上纲。其实他只是“狼爸”严教下长大的儿郎，虎狼般的家教难免偏颇，或 许能培养出技法一流的钢琴匠，但是不是真正的优秀音乐家、有种儿没种儿、具备不具备人文历史等全面知识、肯不肯下功夫钻研演奏的每个曲目的背景、是不是聪 明到能找出合适的理由解释……就另说了。正如学生们说的，难道没有其他果可供演奏的中国乐曲了吗？若有最起码的知识，就该懂得在白宫中美领导相会的场合弹 “我的祖国”不合适。其实这曲子可以到任何另外的场合演奏，哪怕在美国华人或主流活动中都可以弹弹，最该上中国的“春晚”！对了，为啥不请朗朗上春晚呢？ 那才是他大有用武之地的场合。春晚上不是歌舞就是语言类节目，就缺高水平的乐器演奏哇。
2011新年伊始，“虎妈”和“狼郎”，成为涉及美中的两个热门话题。美国学生们的议论兴致未尽，咱当老师的不做归纳总结或导向指引，完全的Open End，由年轻人自由发挥。讨论还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