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11年9月11日，是“911”事件10周年纪念日。十年前的这天，我正在位于纽约第五大道15层的办公室内，看着两座双子楼燃烧、倒塌……那场面无比震撼，那记忆刻骨铭心。光阴似箭，转眼就过了十年，这也是我人生中又一转折的时期。911改变了美国，也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我，也是其中之一。这是五年前我为纪念911五周年写的文，再次贴于此。
我目睹的九一一
·楼 兰·
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初秋的清晨气温适宜，八九点钟的阳光灿烂地照耀，街道上、地铁中熙攘着上班的人们。对我来说，这个星期二又有些不同，这是我到纽约上班整整一周的日子，周围的一切还是那样新鲜，上班的路途中我也一直好奇地观察周围。
从法拉盛乘坐七号地铁，顺利到达曼哈顿的４２街站，一切与前些天一样平静。然而，当我步出地铁站时，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异样而奇怪， 往日喧闹的第五大道上居然那么安静，车辆放慢了行驶速度，满街的人都在向南仰望。我也随着望去，摩天大楼背后的晴朗天际有一股浓烟，难道是哪里发生火灾 了？这是早上九点十分左右，我急步沿第五大道南行，赶往几个街区外的办公处，从路人的反应已经感觉出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大事。
一进办公楼的电梯，就听同乘的人们议论有两架飞机冲进了世贸双塔，此时人们都已经明白，这不是意外事故，因为不是一架飞机，而是两架 啊。到了十五层办公室，同事们都聚在向南的窗前观望。自来到这里上班，我就爱透过四周宽敞的窗户居高临下看纽约市容，最喜欢的就是这南面的景色，近处有帝 国大厦，远处是世贸双塔。可今天，那双塔变成了一对冒烟的烟囱。
我来的晚了些，并没有亲眼看到飞机撞向大厦的刹那。同组的一位习惯早来的老同事瑞纳坐在窗前的办公桌旁，眼见一架飞机飞行得不可思议 的低，正想叫其他同事看这怪事，却见那飞机一头撞进了世贸北楼。瑞纳惊呼，情绪马上失常，闻声而来的同事们聚集窗前看着大楼冒烟，更多的人目睹又一架飞机 直冲世贸南楼。我看着两栋燃烧冒烟的大厦，心情已经很难平复，很难想象如果亲见飞机撞击的瞬间，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后来，单位里和整个纽约市曾经为人们提 供心理疏导，以安抚受到刺激的心灵。
很快得到消息，华府的五角大楼也被飞机撞击。还有一架被劫持的飞机去向不明，其攻击目标也许是白宫或国会山，也许是与我们单位近在咫尺的帝国大厦。人们难以掩饰惊慌，这是怎么了？美国受到攻击了？要发生战争了么？
我们部门的大老板萨丽的办公室窗口正对南方，对于聚集在她屋内观望的同事们，她平静地安抚着。此时我才知道，萨丽的丈夫就在世贸大楼内工作，但她没有联系自己的亲人，而是忙于和单位领导们开紧急会商量应急对策。
突然，一阵惊呼响起。抬眼望去，一座燃烧的大厦倒塌了下去。人们目瞪口呆，这是两座多么宏伟高大刚强坚固的大厦啊，若干年前也曾经遭 到恐怖分子破坏，一车的烈性炸药在地下车库爆炸，都未能动摇其根基。因此，当我们看着它们燃烧时，还以为会像其他发生火灾的大楼一样，把火扑灭之后还可以 复原。谁知它却会轰然毁于一旦！身后响起一阵嚎啕痛哭，是海伦，她的同居男友在世贸大厦上班，她联系不到他，大楼的倒塌摧毁了她绷紧的神经。
广播声响起，全体职工集中开会，合议厅的大屏幕电视转播着ＣＮＮ的及时新闻，领导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我们的“老总”（ＣＥＯ）玛缇是 位干练的女性，前几天与我们新职工共进早餐时的她和蔼可亲女性味十足，今天却是一付果敢沉着的大将风度。她有二十多年从戎经历，十多年前加州大地震时，她 是西岸一个海军基地的副司令官。灾难发生时司令不在，她当机立断在第一时间派出部队人员、装备、车辆和舰艇支援抗灾。多亏了海军的舰艇及时到达提供发电和 淡水，解救了灾区的燃眉之急。她本来准备因擅自调动军力而接受军法处置的，可事后却立功并提升为司令官。有这样一位领导在危难时刻指挥，为稳定军心起了很 大作用。就在我们开会时，另一座姐妹楼倒塌了。
领导班子已经统一认识，并与国家安全部门联系过，但当时谁都搞不清确实状况。玛缇等领导当机立断决定疏散所有职工，并询问了捷运渡轮 等有关部门，了解公交系统是否正常运行，大家能否及时疏散，然后通知人们根据住地安排离开时间。至于何时恢复上班工作，请大家每天清晨核查公司的电话留言 录音。一位男同事问是否组织为伤员献血，他的提议受到大家赞同，领导则鼓励人们去红十字会的血站贡献。一位女同事提醒，今天是纽约的初选日，虽然遇到紧急 灾难，大家也别忘了去投票站履行公民义务（当然后来选举改期了）。
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幸亏我是与一个久经考验的美国大机构同在，见识了美国人的坚定镇静训练有素。我心里踏实了很多，依然做着一些 该做的事情。我终于打通了丈夫的电话，向他报平安。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亲友们的伊妹儿，我一一答谢大伙的关心，告诉他们，我正望着窗外曾经是世贸双塔之 处冒着的浓烟。
这天，人们都没心思吃午餐。突然，海伦又爆发出了哭声，这次是她终于接到了男友的电话，告诉说：“我还活着”。不知是喜还是悲，她又一次难以控制。
我一直到下午才离开办公室，我觉得在同事们中间与这个坚强的机构同在心里还安定些。直到领导劝说我回家。我乘上了离开曼哈顿的地铁，一路上望着南端的浓烟，在后来一个多月中，我天天看着这浓烟，那情景刻骨铭心！
五年前的那一天，２００１年９月１１日，改变了很多人也包括我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人们以不同的方式来选择生活。
看着第一架飞机撞进大楼的瑞纳，不久宣告退休，她感觉人生苦短，命运无常，应该多与家人子孙们共度时光。海伦与同居九年的男友正式结 婚，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以往却并不看重那一纸婚约，当她的男友在世贸瓦砾中埋了两个多小时被解救出来，二人团聚之后首先想到的事就是结婚，海伦说，珍惜生 命就要珍惜应该担负的责任。关键时刻沉着坚定获得同事部下信任的萨丽被提升为副总，她的丈夫平安。单位里的若干同事有亲属在世贸双塔内上班，幸运的是，没 有人丧生。但有一位以前在我们单位餐厅工作的女孩，刚换工作到世贸大厦顶层的餐厅不久，却在这次悲剧中遇难，我们单位的同事们为其发起募捐。危急时刻充分 发挥了救难指挥才能的玛缇，数月后被美国红十字全国总会挖走聘为老总，一年后的“九一一”周年祭，我们单位的职工又聚集在会议厅观看大屏幕电视，纽约市 长、遇难者家属、消防队员、及各界选出的男女老少代表在世贸废墟上轮流宣读三千多遇难者名单，大家见到我们的前领导玛缇也是宣读者之一。
（写于200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