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遭遇“非诚勿扰”
·楼 兰·
中国名导冯小刚2009年一如既往推出了贺岁片，取名为《非诚勿扰》。我一向对荒诞夸张的冯式幽默不大感冒，这回却及时看了此片，仅仅因为片中有北海道风 光，那可是咱闺女目前所在的地方啊！看到影片中的小火车开往“钏路方向”，忍不住一阵激动，那不正是女儿工作的城市么？赶紧告诉女儿：这电影没准儿就在你 们那边拍的呢。可女儿说，北海道很多火车路线的终点站都是钏路，因此只要在这些铁路沿线哪怕离着千百里，也会有那样的方向牌。女儿还说，钏路并不是个旅游 城市，没啥好看的风光。但我倒觉得，爱好摄影的女儿贴在网上相册中的很多当地风光民俗照片，要比那电影中的情景还自然壮丽引人入胜。
老爸老妈决定今年暑假去看望女儿并顺便旅游日本，制定的行动路线中当然少不了北海道，尤其是钏路地区。不过我们早已把《非诚勿扰》忘在脑后，只是惦记着一定要到女儿生活工作的地方去视察一下，瞧瞧这丫头为啥在那大半年冰天雪地的天涯海角居然乐不思蜀？！
七月下旬，我们全家在东京相聚，先游览了日本关东关西的五六个城市，体验了那边的高温闷热和拥挤喧闹之后，乘新干线北上。穿过津轻海峡隧道，终于享受到了 北海道的风凉与坦荡。到达东南沿海小城钏路的那天，居然凄风苦雨雾气厚重，如深秋般的阴冷，不得不披挂上所带最保暖的衣服。难怪这钏路被称为“雾城”，夏 季都如此，漫长的冬季恐怕更不好过。当晚在女儿住处附近一家餐馆围炉而坐，吃火锅涮羊肉和烤鲸鱼肉，以增加些热量。据闺女说，马路对面还有家吃烤鱼等海鲜 烧烤的餐馆也很不错。我因为没尝过鲸鱼肉，而选了前者。但品尝过后发现，那鲸鱼肉又粗又腥并不好吃，涮火锅的调料则不如中国式的浓香。不过，这小城有女儿 独立的新家，到家的感觉真好。
后来几天，女儿开着自己的汽车带爹妈出游，与前些天靠日本发达的公共交通自助游的味道又不一样。从钏路市向北开车约两小时就到了头一处景点“摩周湖”，据 说这里是地球上水质最清的高山湖泊，列为世界自然遗产。依旧阴沉着的天气，却成全了难得一见的壮美。一下车，我们就被路左边的景色镇住了：白茫茫的云海一 望无际，其中浮动着几处青灰色的山尖，如同一幅浮世绘山水画。老公感叹说：“真是一方水土成就一方艺术。以前不太欣赏日本绘画中的缓坡山形，觉得不如中国 画里的崇山峻岭壮观阳刚大气。现在看来，日本的艺术家画的就是这典型的日本山水。”女儿却说，要不是有云海，这下面没啥看头，真正的景色要到路右边的坡上 去瞧。这地方她已不知来过多少次，熟门熟路地领着我们穿过公路拾级而上。
登上坡顶，眼前的景色真格地令人屏息。下方是群山环绕之中的一汪开阔湖水，那水色用尽宝石蓝、翡翠绿、清澈纯洁、宁静寂然等形容词都描述不完全。最叹为观 止的，是湖上云雾缥缈，远山近水和湖中小岛都时隐时现，神奇莫测，说其宛如仙境一点不为过。连不太善于抒情的老公都说，此景本该天上有，不枉目睹在人间。 一位独自旅游的日本中年女子与我们同时登上展望台，一见这湖光山色就动情地呼喊许久，虽然听不懂她的日语，可我知道她在竭力搜罗各种词汇赞美这景色。
群山环抱的摩周湖其实是火山爆发后形成的堰塞湖。据说以前水质清澈得透亮见底，上世纪二战后日本恢复时期，或许为了开发旅游和经济资源，曾放养些鱼在水中 供人垂钓，但结果发现湖水变得不再那么清洁了。幸亏北海道人具有原始环保意识，赶紧叫停，但已经在水里的鱼却根除不尽了，因此如今的水不像早先那么透明， 却也没再继续污染。日本人数十年前的教训，真该当今的中国人记取，若为了暂时的商业利益而损毁自然，如同杀鸡取卵。摩周湖和北海道其他自然景地，都透露出 日本人注意保护环境的意识。这湖边几处观景点都没修任何花哨建筑，只用朴素的原木栏杆圈起栈道和展望台，山坡上保留着原生态树木植被，不做人工雕琢，任其 自生自灭，反倒更与纯天然湖光山色般配。
我们在摩周湖边高低错落的展望台间流连忘返，观赏着湖上云雾的变幻。女儿一年里已经来过此地多次，但春夏秋冬阴晴雪雨所见的景致各不相同，因此她仍然抱着 刚买不久的最新款高级数码相机，兴致勃勃地从各种角度拍照。学美术的孩子似乎确有不同常人的眼光，除了人们都能注意到的宏观山水，她还会抓取很多独特的微 观细节和刹那：山坡上姿态怪异的树木、湖心小岛细部的特写、乃至昆虫鸟类的瞬间动作等。
当我们走下摩周湖观景台来到停车场，正逢一辆旅游大巴吐出一群游客，一听那熟悉的乡音就知道是中国大陆同胞，咱忍不住上前搭讪。得知这个团是购车奖励旅 游，行程专走“非诚勿扰”旅游线。呵，感情那电影真是拍摄于这一带啊？！游客们说：千真万确，瞧，片子里那位“邬桑”不就在我们车上么！走上前来问好的导 游，果真就是电影中开车带着葛优和舒淇漫游北海道的那哥们儿。原来人家是北海道职业地陪，客串一把电影。我们赶紧充当回粉丝，跟“ 邬桑”合影。他听说俺家闺女在钏路教英文，夸奖说小姑娘很能干啊，如今钏路更缺的可是教中文的人才呢。看来他对本地情况颇为了解，不过来不及多聊，人家忙 着赶路。待他们的大巴重新上路，我们才反应，这些游客下车后只在路左边看了会儿云海，咋没上右侧的观景台眺望真正值得一看的摩周湖呢？
尽管与“非诚勿扰”旅游团不期而遇，还是没搞清人家到底走啥路线去啥地界，反正我们也不想受干扰，依旧按自家原定计划行进。下一站是钏路市下辖的阿寒镇， 那儿也因有个美湖而闻名。女儿来此地也已轻车熟路，但当前方出现了一个民俗部落村时，丫头挺兴奋地说，这景点她还从未到过。人说日本只有统一的大和民族， 没啥民族文化矛盾，其实在北海道还是有被叫作“爱努”的少数民族。爱努人渔猎为生，装束、风俗和工艺制作看起来类似北美爱斯基摩人，颇具北方寒带特点。他 们的图腾都是栖息在本地的动物——猫头鹰、丹顶鹤、还有鹿和熊。这个不大的民俗村布满具有爱努特色的小店，村中心的剧场晚间还上演被列为“非物质世界文化 遗产”的民族舞乐，可惜我们没时间留下观看了。
转到阿寒湖畔的街道时，感觉似曾相识，街边有更多的小店铺，我们悠闲地挨家逛来。在一家摆满当地特产木刻雕塑的店门口，店主小伙子热情地指给我们看店里贴 的照片，是电影《非诚勿扰》女主角舒淇与他在此的合影。原来剧组真的在此地拍过戏，舒淇还来这小店购过物。我也摆个舒淇姿势与店主合影，并发现店门口居然 有中文资料——《非诚勿扰》北海道外景地分布图、阿寒外景地街区图等等。赶紧取来几份研究。为感谢店主的介绍，我和女儿买了几件小木雕工艺品，年轻店主还 免费当场刻字。这店里的木雕都出自这小伙子之手，尤其酷似老寿星的“食神”据说是本地独一无二的特产，也只有本店独家制作。这年轻人按说也能算个有绝活特 技的民间工艺大师吧。
细看偶然获得的《非诚勿扰》文宣材料，才知道这电影起源于冯小刚的一次私人阿寒之旅。善于侃故事的冯导，八成被北海道的民风景色温泉美食所吸引，因地制宜 瞎侃胡诌出了这么部片子。去年八月剧组来拍外景，取景点遍布北海道道东地区，从最南的钏路湿原，经阿寒、摩周，到最北的网走。而那“四姐妹居酒屋”、下榻 的酒店等就在这阿寒小镇拍的，怪不得瞧这街道眼熟呢。也正因为这个电影，炒作出了这么一条“非诚勿扰”北海道绮丽风景旅游线，今夏引来许多中国游客。我们 也歪打正着在道东遭遇了“非诚勿扰”。
不过我们决心不受冯导忽悠改道北上，而是依然按照女儿事先已制定的路线方向由阿寒西进。然而，一路上开车的沿途风光——起伏蜿蜒的道路、路边的箭头标志、 山间的隧道、开满向日葵的田野——简直是影片中邬桑载着男女主角驾车行的再现，只不过车中人物换了咱一家三口。我们在途中留宿小旅店，尽情享受泡天然温泉 的露天风吕，并不亚于舒淇沐浴的大酒店。“非诚勿扰”似乎追随着我们阴魂不散！
尤其是女儿看到导游图上那家主人公们吃海胆盖饭的饭馆照片时说：“这不就是我说的那家烤鱼饭馆吗？”我忍不住建议回到钏路一定要去这家炉端炼瓦体验一下非 诚勿扰，结果我们全家真的去享受了一顿烤鲜鱼牡蛎扇贝和海胆盖饭，到底还是被扰得落入了俗套。可这家餐馆丝毫没宣扬曾经是啥电影的取景地，更没见人家日本 吃法往饭里打什么生鸡蛋，连“非诚勿扰”导游材料上都特别注明那确实是影片夸张，以免中国游客信以为真而露怯。
走马观花在北海道从西到东跑了大半圈，路遇的华人不算少。当我们离开北海道飞往东京时，在钏路空港又遇到一伙自助游的大陆同胞，据说也是被“非诚勿扰”吸 引到道东来的。而在传统旅游线北海道西部地区——曾办过冬奥会的大都市札幌、有世界三大最美夜景城之称的函馆、以漫山遍野彩虹花海闻名的富良野等地，则处 处遇到成群结队的台湾游客，原来北海道早已经是台湾人夏季躲避炎热的去处。大陆人常有步台湾人后尘的趋势，而冯导这一部《非诚勿扰》独辟蹊径，或许真能为 开发北海道非传统旅游路线立一功呢。国内的朋友们就说：这片子的故事情节不咋样，景色倒挺美，中国似乎难找这样荒莽中带着细腻，自然中显露精致，纯朴中不 失现代的地界！
按女儿的说法，夏季的北海道虽然可避暑，却只是满眼苍绿，其实算不上是最美丽的季节。她已见识了此地春季的鲜花烂漫，秋季的叶色斑斓，尤其冬季的银装素 裹，还有那雪地里跳跃的成群丹顶鹤……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壮美。我的感慨是：超凡脱俗纯净自然的北海道，不仅炎夏是避暑天堂，全年都可以避烦避乱避闹哄。 无可否认日本人具有聪睿精明的经济脑瓜，弹丸岛国的局限却又造就了他们充分利用资源保护环境的意识，因此他们早就注意开发经济与保护自然双管齐下。更重要 的是，他们明白，生活在重压下繁忙庸碌的现代都市人，休闲时最向往和需要的，是可以遁世脱俗的宁静之地。日本人懂得不可把旅游业搞得那么商气毕露哗众取 宠，反倒是清新朴实古典才能取胜。
日本归来，老公乘兴鼓动亲友们旅游北海道，我则觉得不必强加于人。因为，体会美景还需要情景交融。《非诚勿扰》中舒淇扮演的笑笑是为了解脱过去的爱情而旧 地重游；葛优饰演的秦奋是为了追求现实的友爱而舍命陪女友；邬桑是为了朋友慷慨相助；而我们是为了走进宝贝女儿投身的心仪之地。有了爱情亲情友情融会其 中，北海道那宛如桃花源的景色才显得美上加美。我一向以为，如果人们旅游只是为了看看山水古迹等景点，却缺少能与景色共鸣的心境情感诚意，怎能触景生情？ 那么再有意义的美景民风都会平淡无味，或许会乘兴而去，失望而归。旅行也像谈恋爱，需要“非诚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