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感受中元节
·楼 兰·
提起中秋节，海内外华人几乎无人不知，连很多老外都耳熟能详。但说到“中元节”及其庆祝方式，却不见得有几位能说出一二。我头一次亲身感受这个中国节庆“中元节”，却是在美国。
２００６年７月的一个炎热傍晚，我们走进一个古朴肃穆的墓园，很多灵魂在此安息了百多年，他们的墓葬地至今维护良好。夕阳的余辉下，精美的墓碑石刻仪态万千，如同进入了一座雕塑艺术园。同来的丈夫感叹道：美国的墓园，没有丝毫阴森诡异或颓废破落，反倒景色优美啊。
墓园中到处可见路牌巷名及墓座标号，就像门牌号码登记在册，井然有序得如同城市街区，便于扫墓者们寻找。精心栽培管理的林木苍翠、花朵盛开、草坪葱郁，能 够行车走人的小径回转其间，美丽得不亚于花园。我平时上下班途中经过墓园，有时喜欢漫步其中，但却是头一回来这座位于波士顿市区内的历史悠久的著名公墓。 这天，我们是专程来观赏“水灯节”的。
一阵阵鼓声传来，我们闻声而去。在墓园中心的池塘边，一面巨大的日本鼓旁，舞动着一群红衣武士。仔细看去，武士们有男也有女，肤色有白也有黑，除了领衔的 师傅，亚裔面孔并不多。这是本地一支日本大鼓演出队。在美国这个多元化的移民国家，移民们带来的各种文化风俗，已经逐渐地融入主流，体现在社会的不同场 合。这次水灯节活动中，也有中国民族舞蹈表演。
此活动由一个美国主流非营利机构主办，主题却是“中元节”，也称为“鬼节”或“盂兰盆节”，这是中国、日本等亚洲国家的一个传统节日。然而，我以往在中国 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更别说见识其仪式了。美国的华裔社区也多半以庆祝春节、端午、中秋等喜庆节日为多。倒是人家美国主流团体想到这个超度鬼魂的日 子，邀请亚裔社团来表演中国舞蹈日本大鼓等节目。
演出只是花絮，主要的内容是放水灯来超度亡灵，因此被更形象地称为“水灯节”（Ｗａｔｅｒ Ｌａｎｔｅｒｎ Ｆｅｓｔｉｖａｌ）。主办单位很懂得美国人喜 欢动手参与的性格，不是贩一批现成水灯来卖，而是让大家自己动手制作灯笼，这也为现场增添了活力与趣味。人们花十元钱，可以得到一盏灯笼的半成品材料，半 透明的纸已经裁减粘贴完毕，四角有支棍的木板底架也备好了。
前来服务的有很多亚裔社团的义工们。遮凉篷下，一群女孩子挥毫为大家在灯笼纸上写汉字，爱、和平、希望、永生等是最受欢迎的词句。群众们还可以自行发挥，在灯笼上描红绘绿，或写上先人的名字与超度词语。然后，把纸皮套在木支架上，水灯笼就做成了。
一些义工和观众身穿和服，增添了些东瀛情调。见到两位身穿和服的女士，居然都不是日本裔，其中一位是韩国裔。另一位是纯粹的美国白人，却练习多年书法，她的灯笼上的汉字就是自己写的，真的很不错。
墓园中的池塘并不大，四周已经围坐着人群，有的在合家享用野餐，有的是朋友相聚，还有的带来蛋糕庆祝某人生日。我们离开人群最密集的演出场地和灯笼制作站，沿着水边漫步。
天色渐暗，演出结束。水边林中响起了嘹亮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声，把气氛带入神圣肃穆。有手持打火器的义工们在人群中穿梭，为大家点亮安在灯笼木底座上的蜡 烛。人们三三两两地向水边走去，依次把手中点燃的灯笼放置水面。一盏盏灯缓缓地顺流漂浮，载着对先人的祝福和对世界的期望，那番景象十分优美感人。
就像多年前我第一次在美国见到端午节赛龙舟，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见到中元节放水灯超度亡灵，居然也是在美国。
日本大鼓表演、日本式的纸灯、穿着和服的义工妹妹们写汉字、连观众都热衷披挂日式行头、还有“盂兰盆会”这个有些东洋化的名称……会令很多人以为这是个日本节庆。实际上，中元节在中国原本是个传统节庆，只不过，从祖国到海外的华人社区似乎把它忽视了。
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盆节”，也称“中元节”，有些地方又俗称“鬼节”、“施孤”。原是印度一种佛教仪式，盂兰盆是“Ｕｌｌａｂａｎａ”的音译略 词，佛语本意是“倒悬之苦”，即为拯救苦难而进行的法式。据“盂兰盆经”的解释，目连尊者为了拯救陷入饿鬼道的母亲，按照佛教的教义，在阴历７月１５日供 奉各种食品做法式救出了母亲。佛教的修孝顺励弟子旨意合乎中国追先悼远的俗信，此活动古代便在印度和中国盛行。后来才传到日本，却得以更广泛传播，成为日 本人重要节庆和祭奠祖先的特有活动。日本明治维新将很多取自中国的传统农历节日都公历化，阴历７月１５折合在阳历８月１３日前后，定为现代日本的“盂兰盆 节”，此期间日本人都放假回家团聚，迎接祖先灵魂和活人一起生活４天，１６日再以送魂火的方式把先灵送回阴间。
然而，在中国大陆，或许是因为要破除迷信而故意淡化这个“鬼节”吧，中元节传统早就式微。其实“三元”之说是中国传统，分别涉及“人、鬼、神”。“上元 节”是人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人们张灯结彩庆元宵。“中元”是由“上元”引申而来，也应该张灯为鬼庆祝节日。但人鬼有别，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 为阴。所以上元张灯在陆地，中元张灯在水里。“ 下元”则是阴历十月十五，传说是天神下凡为人间消灾的日子，那灯笼是要放飞天空的。
七月十五追先悼远的中元鬼节风俗，远在古代中国便在民间流行。到了那天晚上，家家户户放水灯，也叫河灯或荷花灯，因为常做成荷花瓣形，灯笼内点上蜡烛，飘浮在河水之上，以普度孤魂。可惜此景象我在中国从未见过。
而这个夜晚，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我却陷入这番普度亡魂的仪式中。看着无数盏河灯在水面上缓缓流动，星星点点，闪闪烁烁。虽然不是荷花灯，朴素的白纸方灯更 透着几分庄严沉稳，带着人们的思念，描绘出盂兰盆节的独特景致。放灯的人们凝望着水面沉思，似乎在与久别的先人作灵魂的交流。
虽然数千人聚及池塘四周，却都沉浸在肃静之中，只有那风笛声声，冲破夜幕，荡气回肠……
夜幕越垂越低，水面上的纸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显得明亮。人们依然不愿离去，在这美好的夏日傍晚，在墓园中享受着一个人鬼交融的节日。周围的美国人，很感激东方文化带来了这样的另类风情。
我被一种心灵的感动所包围，同时也有一种汗颜。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其实还有很多可以传扬，然而，我们却重此轻彼地忽视了很多颇具特色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