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观察之十六 澳洲人的民族性格

刘路新

 

人类之初,认识的视野有限,以身边的自然万物为本,称为“物本”;后来,有了宗教信仰,“神”是一切的基础,称为“神本”;文艺复兴以后,人文精神复苏,便有了“人本”。

 

人类国家的形式,也有三个阶段。最先出现的是“城市国家”(city state)。圈个地方,垒上城墙,便是国家了。这样的国家,主要是基于安全的考虑,有人的安全,也有财产的安全。然后是“领土国家”(country state),以地域为标准,因为农牧时代,地域的大小与财富的多寡成正比。文艺复兴后,随着人文精神的回归,现代意识的普及,就出现了“民族国家”(nation state),以公民的身份和价值、尊严和权利为标准。

 

在“民族国家”,可以有一个主体的民族,也可以有不同的族群;人们讲同一种语言,或者有不同的语言和文化,重要的是,共同的信仰和价值观念将他们连在一起,比如法治、人权、和个人的尊严。

 

澳洲就是这样一个民族国家。其国民的性格,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表现,概括起来,有这么几点:平等的伙伴关系(mateship),勤劳,幽默,随遇而安,心地善良(larrikinism),等等。

 

以伙伴关系来说,在澳洲,你随时可以感觉到,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既没有人自命不凡,也没有谁低人一等。

 

这一点和英美不同。在英国,有王室,有贵族,普通人常能感觉到社会差别的存在,因为那是一个等级的社会。在美国,又有很多人自命不凡,因为他们从历史传说,从好莱坞大片,学到很多的励志故事,从出身寒微到大富大贵,他们就以为,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

 

澳洲人生活非常随便,这种随遇而安,从他们的英语,也可看出。比如,英国人和人打招呼,中午12点之前是“早上好”,12点之后是“下午好”,下午6点或日落以后,是“晚上好”。澳洲人不那么啰嗦,用一个“G’day”全部包括,一天到晚都能用。老朋友见面,他们就会大大咧咧地嚷嚷:“G’day, mate, how’s going”(你好!伙计,好吗?)。

 

在一般的社会交往中,澳洲人不尊称对方为“先生”(Sir),或“夫人”(Madam),也不给对方鞠躬。即使是老师、长辈,老板,官员,也都是直呼其名。要在特别正式的场合,他们才会说:“XXX先生”,或者“XXX女士”。

 

不仅直呼其名,有时,为了方便,为表示亲切,他们往往简化对方的名字。比如,澳洲现任总理是斯科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人们简单而亲切地叫他“斯科莫”(ScoMo)。现任联邦反对党领袖的安东尼•阿尔巴尼西(Anthony Albanese),人们则亲切地叫他“阿尔波”(Albo),媒体也是这样。

 

很多的名字,都有简化的昵称。如“贾斯汀”(Justine)称为“贾子”(Juz),盖瑞(Garry)称为盖子(Gaz),最南端的塔斯马尼亚州简称为“塔思”。

 

他们对那些出头的椽子(tall poppy),往往不屑一顾。对政治人物,尤其如此。早些年,出了个联邦总理叫基廷,思维敏捷,行事果断,尤喜和人辩论,人称“好斗的公鸡”。在后来的大选中,这只“好斗的公鸡”,就输给了“诚实的约翰”(honest John),言辞有些木讷的霍华德。

 

今年5月份的联邦大选,也是如此。工党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领袖比尔•肖顿太过傲慢,脱离群众。自由党反败为胜,选民们选择了斯科莫,因为他看上去像是邻家的大哥,憨厚、诚实、可靠。

 

在体育比赛中,在各种领奖台上,获奖者不会只说自己如何努力,而是会说,“我们这个队表现出色。。。队友们抢了很多好球,都传给了我”,等等。即使是个人项目的获奖者,也会一连串的感谢,从家人和朋友,到教练和队友,再到媒体和粉丝。

 

他们总认为自己是群体的一员,总避免成为另类。

 

在这个群体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高人一筹,更没有谁低人一等。每一个人都会受到平等对待,有权享受幸福的生活。

 

所以,他们不仅讨厌傲慢的出头的椽子,更同情弱者(underdog)。他们认为,人生不一定要赢。只要努力,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就足以让人佩服。

 

这是他们崇拜奈德•凯利(Ned Kelly)的原因。凯利是澳洲历史上最著名的丛林大盗和杀人犯,从小就不怕惹麻烦,在与一位警察打斗后,躲进丛林,更杀了三名搜捕他的警察,并自制铠甲和头盔,与警察周旋,在一次激烈的枪战后,被捕,因犯谋杀罪,被处以绞刑。

 

他们崇拜凯利,不是他的犯罪行为,而是他的勇敢。他最为人熟知的一句话就是:“要像凯利一样勇敢”。

 

这也是他们一直纪念加里波利战役的原因。“一战”期间,1915年4月,英法联军企图登陆土耳其的加里波利半岛,然后占领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伊斯坦布尔。在25日的登陆作战中,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组成的“澳新军团”,因缺乏训练,又不熟悉地形,在错误的地方登陆,结果,损失惨重。

 

为纪念这次战役,澳洲将每年的4月25日定为“澳新军团日”,又称“军人节”。这样做,不是要纪念这次不怎么成功的战役,而是要纪念士兵们的英勇顽强和伙伴情谊(mateship)。

 

很多人在回忆这次战役时说,他们奋不顾身,不是为了大英帝国,也不是为了升职,而是为了自己身边的澳洲同伴。

 

这次战役,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澳洲人的国家意识,是在这次战役后形成的。在这之前,他们认为自己是大英帝国的军队,在这之后,他们意识到,自己是澳洲人,不是英国人。

 

澳洲大陆从未发生过战争。澳洲人没有民族英雄。他们崇拜丛林大盗,他们纪念加里波利战役,都是因为其所代表的精神,

 

这在别的国家,似乎不可思议。在澳洲不。欧洲殖民者来到这块南方大陆后,土著人的抵抗倒在其次。恶劣的生存环境,是他们面对的主要挑战。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又远在天边。艰苦的生存环境,需要他们有凯利大盗的勇敢和顽强,有“澳新军团”的不屈不挠,更重要的,要抱团,才能生存。

 

澳洲的国花 — 金合欢 – 就是这样。这种花,适应能力极强,从最北部的热带雨林,到最南端的塔斯马尼亚岛上,都能看到它的身影。金黄色的花朵,不很鲜艳,却优美而内敛,一个个绒球紧紧地靠在一起。

 

澳洲人的民族性格,就是这样。

 

金合欢不仅适应力强,品种繁多(澳洲本地就有950种),而且,不排斥任何它物。这一点,就像澳洲人一样。无论你从哪里来,他们都希望你加入他们,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喝酒。在酒吧喝酒时,他们喜欢围成一个圆圈。往往是轮流买酒,一买就是一圈,每人一杯。

 

如果你拒绝加入,或总在旁边徘徊,他们就认定你是外人,就会对你敬而远之,甚至瞧不起你。

 

急速变化的现代社会,也挑战澳洲的平等文化。经济发展不平衡,导致贫富悬殊。就业市场不断变化,人们需要不断地更新知识,学习技能。有的年轻人买不起房子,有的老年人需要政府赡养,还有的人无家可归。

 

面对挑战,澳洲社会没有分裂,相反,他们更相信人与人平等的观念。在社会分化加剧的时候,平等的信念让人更有归属感,也更有安全感。

 

每年冬至,夜晚最长的那天,一些公司的CEO、政府官员和社区领袖,就带上睡袋,睡在大街上,体验无家可归的感觉,同时,也筹款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这是澳洲mateship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2019年,共筹款近800万元。这笔款项,可以为无家可归者提供近200万次援助,70万只床,和160万顿饭食。

 

每年军人节的前夕,都有很多人去加里波利登陆的地方朝拜。有当年士兵的后裔,更多的是希望体验历史,有所启发的年轻人。2015年,是加里波利战役百年纪念的日子,因为要去的人太过,官方不得不采取抽签的方式,限制前往的人数。

 

眼下的澳洲,面对很多挑战,既有外部的,也有内部的。可以肯定,在应对这些挑战时,澳洲社会将更团结,更具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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